赤水的春日來的很快,彷彿在一夜之間,荒地裡冒出一層綠聳,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花,碧綠的湖水流轉綿延,鳥鳴歡快婉轉在樹梢間。
右相府卻依舊禁錮在寒冬之中,右相上官祥早已病重多時,偌大的相府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幾乎亂成了一盤散沙。
新春前後需要各種的打點,府中丫鬟婆子護衛的月俸,每日的銀錢流水般付了出去,漸漸地日子開始捉襟見肘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身爲相府長媳,韓暖之已經無法坐視不理了,她先是遣散了多餘的那些下人,甚至變賣了些自己的陪嫁,用以維持府中用度開銷,無奈依舊是杯水車薪,最後只得拉下臉來求北冥的孃家接濟一些。
征討的慘敗,身爲將軍的上官清澈雖未被關押治罪,但卻被撤了所有官職,囚禁在府中不得外出。
他自梅花谷帶傷回來,便開始頹廢不振,嫡子上官瑞的癡傻日漸嚴重起來,他看在眼中即心疼又無奈,鬱結於胸無處傾訴,整日便沒命的灌酒,意圖麻醉自己。
身上的鞭傷原本就沒好利索,更因他天天酗酒,開始發炎紅腫繼而開始潰爛。
看着房中時有時無的傷藥,他比誰都清楚相府的艱難處境,傷口再痛癢難忍之際,他便咬牙苦撐,實在熬不住,便蘸取白酒敷於傷處,那種撕心裂肺的滋味,幾乎都透穿了五臟六腑。
清晨天氣晴好,風煙淨澈,赤水城門大開,有相貌平平衣着素樸的三人騎了馬匹,隨着瘋涌的百姓一起擠進城來。
闊別一年之久,臨別時,端王府是何等熱鬧威武,此刻映入眼簾的卻是滿目瘡痍,被燒的殘破漆黑的窗櫺,荒涼而冷寂的門扉,門口的臺階上積滿了塵土,令人悽然的殘垣斷壁間荒草叢生,陰冷刺骨的風捲着門前的枯葉,打起了旋,猶如鬼魅纏繞着當先而立,那個英挺男子的雙腿,久久不散。
那男子相貌雖平平無奇,雙眸卻如鷹隼般銳利,他攥緊的雙拳發出咯吱的炸響,周身爆射出森冷濃重的殺意,胸腔裡溢滿了仇恨。
許久,他才慢慢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擡眸看向身後的女子,柔和的問道:“夫人,決定好了去哪家客棧了嗎?”
女子歪着頭淺笑道:“夫君?去哪裡都可以是嗎?”
“嗯!”男子溫柔的點點頭。
“我要去清書齋!”女子歡快的說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剛落。
“噗!”她身後那個稍矮些的男子聞言大驚,口中尚未嚥下的水猛的噴了出來!他雖沒去過,可早就聽說過。
柳巷是錦川國有名的銷金窟,其檔次,規模,奢侈程度要強過宜香樓上百倍。而清書齋則是柳巷四大美人之一,顧媚兒的所居香閣。
女子略有深意的撇了那男子一眼,笑道:“放心,只要不能你規規矩矩的,我決不會與裴姑娘提隻字片語!夫君,你覺得呢?”
“爲夫覺得甚好!”當先英挺的男子笑吟吟的說道,直接忽視了來自矮個男子愁苦的臉,求救般的眼神。
三人不是別人,正是林雲墨與千山暮還有不能。
此刻的不能只能暗自叫苦,又不好說別的,只得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柳巷的清書齋內依舊住着佳人顧媚兒,林雲墨遇到千山暮之後,雖再未進過清書齋,但顧媚兒的吃穿用度依舊照常供應着。
說實話,千山暮驟然提出去清書齋,林雲墨心底稍有些忐忑,可是爲了打消她的疑慮,也就沒拒絕。
爲避耳目,林雲墨領着兩人到了清書齋後門,千山暮在馬背上猶豫半晌,才抿着嘴角,一臉痛苦的翻了下來。
由啓洲到赤水,沿途就只匆忙歇息了兩晚,基本上是由清晨到日暮,馬不停蹄的趕路,她雖然會騎馬,可從沒連續騎過那麼長的時日,大腿內側早已被磨破,更是痛苦難捱,稍一挪動,雙腿便火辣辣的刺痛。
“夫人可是哪裡不適?”林雲墨停了腳步,關切的問道。
“沒有啊,我好的很!”千山暮暗地裡咬咬牙,勉強一笑。
林雲墨雙眸微眯,察覺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沉,疾步走了回來,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哎,我……沒事……”千山暮心虛的說道。
清幽的脂粉香襲來,環佩叮噹的顧媚兒已得到消息,趕到了門口接應。
“主子!”她施了一禮,輕柔的喊道。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千山暮身上轉了轉,嘴角揚起一絲複雜的笑意。
林雲墨點點頭,擡腿進了樓內,跟着前面的小丫鬟進了側室:“去拿金瘡藥來!”
顧媚兒明眸一閃,看到了後面一臉拘束的不能,又施禮莞爾笑道:“公子好,公子的臥房在東側,一會小米會帶公子過去,若有所需,可讓小米去取即可!”
“多謝姑娘!”不能眼眸裡劃過一抹無措,他愁眉苦臉的暗付着,他是被逼無奈纔來了這等煙花之地,不知算不算破戒?是否有違寺規?
側室內,看着千山暮被磨的血跡斑斑的雙腿,林雲墨心疼不已,氣呼呼的斥道:“腿都傷成這樣了,怎麼也不吭聲?”
“反正,也不怎麼疼!”千山暮死撐着笑道:“啊………你,你就不能輕點……”,驟然敷了金瘡藥的傷口,如同被凌遲一般痛徹骨髓,她疼的額頭冒汗,渾身哆嗦起來,已經顧不得這慘烈的叫聲在外人聽來有多曖昧纏綿。
林雲墨拿藥瓶的手抖了一下,掀了掀眼皮:“不是嘴硬說不疼嗎?”
千山暮撇了撇嘴,委屈的說道:“我只是,不願讓你擔心而已!”
“如今夫人這個樣子爲夫豈不是更擔心?也怪爲夫,連日的顛簸沒有顧及到夫人。”林雲墨有些自責,愧疚的說:“別動了,乖乖躺好歇着,一會爲夫讓顧媚兒弄着吃食來!”
說罷替她將錦被掩好,方纔繞過那四扇華麗的屏風,來到廳中,此刻顧媚兒正等在那裡。
“一別數年,主子別來無恙!”顧媚兒掩嘴輕笑。
林雲墨撩起衣衫,端坐在了椅子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媚兒也依然是貌美如花,近來知君如何?可曾來清書齋?”
顧媚兒搖搖頭,她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屏風,便將蒐集到的情報,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
林雲墨在赤水明面上的勢力,已被金公公摧毀了十之八九,所剩無幾。
盛武帝重病,纏綿病榻,已許久未下牀,對於朝堂的紛爭,他亦是有心無力。
若說大事,便是她最近聽到的,赤水大街小巷關於寧王妃的流言了。
傳言稱寧王妃是狐妖,寧王的魂魄都被勾走,迷失了自我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