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我要跟你一起去見皇上,只是,你的傷能受得住嗎?”千山暮憂心忡忡的問道。
臨華殿內的傷藥也所剩無幾,若是再想不出辦法來,那就只能苦熬到出宮了,可眼下的情況……
“不妨事!”林雲墨滿眼寵溺的看着她,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纖細,涼滑而柔膩:“只要有夫人在,再難的事總能化解絕處逢生!”
千山暮抽出手來,整了整林雲墨的衣袍,最後站了起來,將他散亂的髮髻梳的一絲不苟,重新束上玉冠後,才歪着頭明媚的一笑:“果然是個玉面郎君,可以走了王爺。”
臨華殿內,侍女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控訴着千山暮的惡劣行徑,方頌晨聽的頭痛不已。
本以爲千山暮是個繡花枕頭,自己憑皇后的威嚴可以讓她唯諾是從,卻不曾想她還是個心狠手辣的主,自己不僅沒得逞,反倒被千山暮捏到了痛處,她氣的幾乎要跳腳。
“娘娘。”門口的丫鬟走進來施禮道:“寧王寧王妃來了!”
方頌晨收斂了怒氣,撫了撫鬢角的宮花,身爲皇后,尊貴的儀態是不容有失的,“讓他們進來!”
“吱嘎”一聲,正殿的門由內向外被推開,被阻隔在外的陽光,一下子傾灑在殿中雍容華貴的織錦地毯上,硃紅的立柱下,鎏金雙耳香爐裡香菸渺渺茫茫。
方頌晨擡眸,在光影與繚繞的煙氣交匯處,千山暮扶着林雲墨慢悠悠的走來,耀眼的金光自其身後若隱若現,兩人泰然自若,清貴滿身。
她垂下眼簾,遮掩住眼中的震撼,“皇后娘娘萬安!”千山暮從容施禮。
“寧王有傷在身,免禮!”見林雲墨正要施禮,方頌晨淡淡的說道,容顏上漸漸罩上了一層悲切:“皇上在側殿裡,你們,快去吧!”
雖然她不想承認,一直在麻痹自己,可是事實上,盛武帝確實已是油盡燈枯了,她也要爲自己考慮了,她真的不想淪爲陪葬品。
側殿牀榻上,盛武帝形如枯槁,微閉着雙眸,臉如金紙一般,嘴脣乾裂出一道道血口子。
“皇上!”千山暮扶着林雲墨,慢慢的跪了下去。
盛武帝呻/吟了一聲,緩慢的睜開了眼睛,“寧王,你,你終於來了!”他嘶啞的低語。
從未想過,他與盛武帝會在此種情形下見面,林雲墨皺了皺眉頭,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他與盛武帝林雲崢相差三歲,記憶中,林雲崢母妃位分極低,不得盛寵,待遇上還不如丫鬟嬤嬤,林雲崢自小經常被太監欺負苛待膳食,也不敢過多抗爭,逐漸養成了卑微綿軟,膽小怕事的性子。
沒想到,繼位做了帝王之後,仍然擺脫不了**控的命運,何其可悲。
“征討之事,寧王可恨朕?”盛武帝有氣無力的掀了掀眼皮問道。
林雲墨默然片刻,清冷的搖搖頭。說起來,他反倒是有些感激的,在征討一戰中,他確實獲利巨大。
盛武帝澀然苦笑:“臨了了,朕終於看清了,昏庸無能,寵信奸逆,大好江山幾乎被朕白白葬送了,朕,愧對列祖列宗啊!”
他一激動,劇烈的嗆咳起來,臉憋的紫紅一團,咳得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外面的方頌晨聽到了,忙不迭的走進來,倒了碗水,想要端給盛武帝。
“你,出去!”盛武帝厲聲吼道,一把推開方頌晨,幾乎用盡了全身之力,方頌晨根本沒料到盛武帝會有如此蠻力,她吃不住勁,踉蹌着後退了幾步,一下子踩到了裙角上,朝後跌去。
林雲墨身形一閃,及時將她扶住,避免了她的出醜難堪。
“多謝寧王!”方頌晨羞愧難忍,溢出了淚水,她黯然傷神的轉身退向屏風。
在經過千山暮身側時,聽到千山暮輕飄飄冷冰冰的聲音:“謝就不必了,只要娘娘別趁人之危就行!”
剎那間,方頌晨臉如火燎,心虛不已,三步並作兩步,轉向屏風之後。
“三……弟!”盛武帝咳嗽稍緩,他喘息了半晌,懊悔不跌的說道:“這,這皇位本該由你來坐的,是朕,心中狹隘,非要與你比個高下,分個勝負,才導致今日這個難以收場的局面,朕悔不當初啊!”
盛武帝說着說着,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皇上,您嚴重了!”林雲墨嘆了口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盛武帝句句肺腑之言,聽的林雲墨心中隱隱泛酸。
盛武帝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漬,顫巍巍的由牀榻裡間拿出一個盒子來,看着林雲墨,緩慢的打了開來,清晰的說道:“此乃傳國玉璽,今日,今日,朕將它傳給三弟了……咳……咳!”話說了半截,他又捂着嘴猛咳了起來。
林雲墨無比震驚,着實沒料到,盛武帝會有如此驚人之舉,他撩起前襟跪倒在地,恭敬的說道:“皇上厚愛,臣銘記於心!”
盛武帝如釋重負的癱軟在牀上,他擺擺手,閉上了眼睛,力氣已然耗盡了“去吧,拿去吧,做個,好帝王……”
千山暮扶着林雲墨走了幾步,林雲墨驟然間回頭,看到牀榻上的盛武帝已氣息奄奄,“兄長,保重!”他帶着哭腔,糾結許久,最終還是喊出這兩個字。
聽到寧王的這聲“兄長”,盛武帝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瘋狂的涌了出來,心病已去,此生再無憾事。
春日的清晨天亮的極早,青灰色石板鋪就得甬道上,駛過一輛馬車,馬車上並排擺了七八個大大的竹筐,竹筐上面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溼布,溼佈下面的鮮菜葉上還殘留着水痕。
木質車輪,軋在青石板路上,吱嘎吱噶的聲響迴盪在冷森森的甬道里。
穿過一道宮門,車伕看看左右沒人,便拽住了馬匹,扭頭看向那一筐筐青菜間,低聲說道:“公子,趁此刻沒人,快些出來,再往前走便是御膳房了!”
車上的溼布一掀,不能跳下了馬車,甩了下發髻上的水珠,抱了抱拳:“多謝老人家!”
老車伕憨厚一笑:“公子莫要言謝,小老兒也沒做什麼,快些走吧,一會若碰上巡視的兵將就麻煩了!”
不能點點頭,辨別了一下方向,朝東邊小宮門極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