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癸卯年五月二十三日,寧王林雲墨繼位,改年號爲上元,追封盛武帝爲文忠皇帝,將之前尚未完工的陵寢草草修繕後,則了吉日葬入帝陵,殉葬妃嬪隨後葬入妃陵。
在西郊亂葬崗,建萬人冢,將死於宮變中的兵將入土爲安,並大赦天下,放一批大齡侍女出宮自謀出路。
兵部尚書段意重回原職,封上官清澈爲右相,白羽執意不肯入朝爲官,上元帝便冊封他與周琛正三品懷化大將軍,賜府邸,田地。
宋王之子林璟爲上元帝出生入死,救皇后在危急之中,封爲左相,上元帝大筆一揮直接將查抄的金公公郊外藩邸,以及萬貫家產,商鋪,盡數相送。
在瑞山腳下,另選新址重建端王府,其餘人等亦都論功封賞。
開國之初,雖百廢待興,卻是一派生機盎然之色。
宮變那日,皇后動了胎氣,林璟的傷勢也極重,爲穩妥其間,上元帝直接派人將梅花谷的時醫,時凌雲父子兩人接到了別苑中,隨行而來的自然少不了柳夢離,煙浮國三公主姜玉竹,安寧,芷蘭,玉蘭烏泱泱一大堆人。
向來冷清的別苑頓時一下子熱鬧起來,姜玉竹露了露面,便跑去赤水街頭遊逛去了。
安寧與端王妃終於母女團聚,喜極而泣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陽光極好,別苑裡種的八重粉櫻開的妖嬈,千山暮午睡剛醒,擁着錦被懶懶的斜靠在牀頭,有一搭無一搭的聽着柳夢離在絮叨,說着千山暮離開後,寧王府發生的一些瑣碎的事。
玉蘭正在廊庭下熬藥,那氣味苦澀辛辣聞之慾吐,她胃中已經忍不住開始翻騰了。
“將那窗子關了!”她皺着眉頭說道,“可是時醫來了?”
柳夢離溫和一笑,起身將半開的窗子關嚴,“奴婢是跟着時醫一同來的,剛纔他見娘娘睡得正香,也不敢有所驚擾,切了脈後便開了兩劑藥,這會兒恐怕在不能那裡!”
“也不知不能有沒有甦醒?”千山暮有些惦念,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夢離,你一會將時醫喊來,我有些事想問他!”
柳夢離點點頭,得知千山暮有身孕,卻沒有感到一絲欣喜,如今的她比在寧王府時,更是越發瘦削,憔悴,這孩子分明是用她的心血在養。
“夢離!”千山暮看向她,笑嘻嘻的問道:“你可見過了端王?端王妃曾經承諾之言也該兌現了。”
柳夢離臉僵了一下,這一路太多的挫折艱難,反倒沖淡了做端王側妃這個念頭,她淡然笑了笑,蹲下身子,用力握住了千山暮的手:“女子並不一定非要嫁人,其實,這後半輩子能平平靜靜,陪着娘娘也不錯。”
千山暮不解的看着她,這有些不像她曾認識的柳夢離,初離端王府時,她對端王林碩可是癡迷恨嫁,爲何前後轉變竟如此巨大?
像是解惑一般,只聽柳夢離笑的從容:“奴婢也想通了,無論師兄他有多好,他亦有了妻兒,且,那是他心繫之人,奴婢從中插一腳算什麼?一碗水也無法端平,奴婢,更不願與別的女人勾心鬥角的爭寵,所以,這事,娘娘別費心神了!”
千山暮見狀也就沒再繼續勸說,反倒將話題一轉:“其實,本宮也不太願意你給別人做妾氏,日子還長,總會有那個真正疼惜你的男人出現,不過自今日起,你正經拿月俸,雙倍的,自己手裡有了錢,說話也能挺起腰桿來!”
“謝謝,娘娘!”柳夢離着實沒想到千山暮會勸的別具一格,無需依附任何男人,自己的事自己說了算,那種日子想想都爽快。
千山暮眉眼卻閃過狡黠:“你真要謝本宮,便將那該死的湯藥處理掉!”
柳夢離很是爲難,這湯藥可是皇上千叮囑萬交代的,她哪有膽子給倒了,正躊躇的檔口。
門聲響動,姜公公一臉和善的走了進來:“稟娘娘,一會兒皇上要來!”
“知道了。”千山暮懶懶的應着,看姜公公轉身離去,她摸了摸蓬鬆散亂的髮髻,想着要不要讓柳夢離重新梳一下,這般儀容不整,好像不太好。
“皇上駕到!”門口的小太監高聲通傳。
這也太倉促了,連下牀穿鞋的時間都沒有了,千山暮乾脆一把扯下牀幔,拽過了錦被,佯裝睡着了。
耳中聽到林雲墨的腳步聲在門口有所停滯,低聲與門口的玉蘭詢問了幾句,便推門走了進來。
“暮兒還沒醒?”林雲墨一步邁進來,看着牀幔遮掩的嚴實,挑眉問向一側的柳夢離。
剛纔千山暮舉動,柳夢離看的一愣一愣的,沒辦法,只得硬着頭皮也跟着裝下去:“回皇上,娘娘一直沉睡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林雲墨沉聲說道,聽不出喜怒。
柳夢離長舒了口氣,匆忙的施禮離去。
林雲墨將牀幔掀起,掛到一側的銀鉤上,靜靜地看着千山暮睡顏,一言未發,不知在想着什麼。
最後,千山暮實在裝不下去了,猛的睜開了眼睛,卻看到了林雲墨眼眸中來不及收回的戲謔之色。
“原來,皇上是故意的!”她嗔怪道。
林雲墨噗嗤一笑:“朕只是想看看,夫人能堅持多久!”
“皇上來的突兀,臣妾又儀容不整的!”千山暮臉上的不滿毫不掩飾。
“夫人這是倒打一耙?”林雲墨伸手將千山暮擁在懷中,柔聲道:“你我之間一如從前,無需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
算來已有兩日未見,千山暮見他眼下烏青,一臉的倦容,心知新政初建,朝中定然有太多繁雜事要處理,有些心疼,摸了摸他的臉頰低聲問道:“你的傷好些了嗎?”
“好好養幾日便無礙了,倒是夫人你……”,林雲墨雙眸深邃:“宮變那日,怎可不顧有孕之身殺入大牢,倘若朕遲去一刻,有多危險,你知道嗎?若你有個不測,你讓朕……”說到最後,幾乎怒氣漸生。
千山暮拍了拍他的手背,義正言辭的看向他:“如果臣妾不去,不能便會被遊宮,皇上不會見其受苦,而無動於衷,亦會因此暴露蹤跡,試問身單力薄之下,你怎抵得過金公公數千兵卒?那豈不是更險?”
“你……唉!”林雲墨一時語塞,撫着額頭無奈喟嘆,他怎會不清楚當時之危急,說到底,只是在氣自己,讓她幾乎身陷險境罷了。
“夫人既然如此聰慧明事理,那麼就應該知道良藥苦口利於病!”林雲墨話頭一轉,揶揄道。
千山暮又皺起了眉頭,結結巴巴祈求道:“那個,臣妾根本沒病啊,求皇上赦免此藥。”
“將藥端進來吧!”林雲墨充耳不聞,衝着門外的玉蘭喊道,扭頭看向愁眉苦臉的千山暮,笑道:“夫人剛纔不還是義正言辭嗎?這會兒怎麼膽怯求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