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摸索着好半天才尋到了一截蠟燭,用火摺子點燃,昏黃的燭光透過破舊的窗櫺,融進院外沉沉夜色裡。
桌子上有個柳條編成的笸籮,裡面放了針線與剪刀,還有一隻未做完的嬰孩小鞋。
“你,何時學會了做針線?”千山暮問道。隨手拿起了那隻小鞋,鞋子針腳細密,小巧精緻,她有些愛不釋手。
牀邊坐着的棠梨看在眼中,笑的有些心酸:“秋兒不足月便落地,身體孱弱,隔三差五的便要吃藥,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只能做些針線來補貼家用了。”
沉了片刻,她自嘲的笑道:“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這些時日以來,我也早就看開了,命裡沒有的,費盡心機爭搶也是無用的,如今成了這幅田地,怨不得旁人!”
“孩子總是無辜的。”千山暮淡淡的說道,啓洲那段過往,棠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最後自己搭了進去,落魄成這般,也算是得了教訓。
棠梨想到了白日的事,臉上罩了一層愁容:“今日是徹底得罪了朱府的那個惡婆子,今後再想在這條街上擺攤,怕是難以安生了。”
“這個朱府如此橫行霸道,金城的知府都不聞不問嗎?”千山暮皺眉問道。
“朱墨家財萬貫,早就與金城的知府沆瀣一氣了,根本無人敢管。”棠梨見怪不怪的說道。
裴輕嬋出去有些時候了,也該回來了。千山暮扶着腰走到門口,院子裡四下漆黑一團,她心中漸漸着急起來。
自東南角的土路上卻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頃刻間,幾個手持火把的家丁,在王婆子的帶領下,氣勢洶洶的闖進了院中。
棠梨被這陣仗嚇住,縮到了千山暮身後。
“就是這個,這個女人教唆人打的我,抓起來!統統抓起來!”王婆子咧着大嘴,指着千山暮囂張的嘶吼道。
千山暮倚着門框冷笑道:“看來,剛纔是打的輕了,該敲碎你滿口牙,敢動我?你有這個狗膽嗎?”
那羣家丁本打算一擁而上,見千山暮不卑不亢,聲色俱厲,俱是一怔,互相對視着有些猶豫起來。
“你們還是不是男人,她一個大肚子婦人,怕什麼!”王婆鄙夷不屑啐了口痰,跳着腳叫罵起來。
棠梨見狀哆嗦着由千山暮背後挪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王婆,你放過她吧,全是,全是我一人的錯,要打要罵全隨你。”
“你給我站起來!”千山暮冷臉怒斥着:“你怎麼成了這幅窩囊樣子!”她一把將地上的棠梨扯了起來,陰冷的看向王婆:“量她不敢拿我怎樣!”
“這位夫人。”隨着話音,自家丁中站出一身材臃腫的滿面油光的中年男人,兩隻大眼賊溜溜的亂轉着,他上下打量着千山暮,不懷好意的笑道:“小人是朱府的管家,夫人的侍女打了朱府的奶孃,是不是該給咱們一個說法?”
“你們哪來的臉向我討說法?真是厚顏無恥。”千山暮冷森森的說道:“果然是朱府,養的下人也是豬狗不如!”
王婆一蹦三尺高,厲聲尖叫道:“給我閉嘴!閉嘴!”
中年男人鐵青着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如此,就別怪小人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他顛了顛手中的鐵鏈,眼中閃爍着惡毒的光芒,疾步上前,兜頭就向扔向了千山暮。
眼見着臂腕粗的鐵鏈便要砸到千山暮身上,只聽“當”的一聲巨響,金屬碰撞聲裡,火星迸射,一柄不知由何處飛來的短刃徑直撞開了鐵鏈。
中年男人被震指結痙攣,鐵鏈脫手而出,“嘩啦啦”掉到了地上。
“誰?何方鼠輩!”他吼道,驚懼的向着濃黑的夜色掃了兩眼,卻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之處。
“我的女人也敢動!你活膩了!”爆喝聲鏗鏘有力自高處砸向院中的朱府家丁。
伴着話音,一身月白織錦衫的林雲墨,如同飛燕,自屋頂飛身輕盈而落。
院門外,李繼帶着幾名黑甲軍已衝了進來,嗜血狂傲的氣勢,將朱府家丁逼迫到了牆角。
“你,你是何人,你要做什麼~”中年男子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的問道。哪知,林雲墨根本沒打算理睬他。
千山暮依靠着門框,看着林雲墨沉臉走向自己,“你怎麼來了?”她笑嘻嘻的問道。
“我若不來,夫人豈不成爲階下囚?”林雲墨抱着胳膊,冷哼道,他瞥了眼一旁的棠梨,略有一絲詫異:“怎麼是你。”
棠梨心中忐忑,大氣也不敢喘,俯身便要下跪。
“免了!”林雲墨清冷的說道,他扭頭看向千山暮關切的問道:“夫人可有受傷?快些隨我回去了”。
“那些人如何處置?”千山暮看向那幾個像受了驚嚇的鵪鶉一般,緊縮在一起的朱府家丁。
林雲墨掃了一眼王婆,最後犀利的眼神落到朱府的那個管家身上,殺意岑岑的說道:“回去告訴朱墨,多行不義必自斃!滾!”
幾個家丁連滾帶爬的出了院落,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裡。
“可,我還想等輕嬋,她去請郎中了!”千山暮執拗的不肯離開。
“李繼留下!”林雲墨扔下話,不由分說拉着千山暮的手便走。
“柳夢離與黃頁到金城了”。林雲墨牽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說。
“那,賢媛郡主呢?”千山暮隨口問道。
“自然也在客棧中,隨同來的還有天禹國二皇子玉遠,其子玉小龍。二皇子妃在客棧的那場大火中不幸殞命了。”
“是麼,她還真是一刻都不放鬆。”千山暮心裡突然有些空蕩蕩的,像是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這種奇怪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林雲墨見她默然半晌,輕聲笑問:“夫人可是吃醋了?”
“吃醋?”千山暮仔細想了想問道:“她做女官,會整日與你朝夕相處麼?”
“傻瓜”。林雲墨不滿的給她來了一記暴慄。
千山暮摸着額頭,撇撇嘴:“好疼,爲何打人?”
“哼,能與我朝夕相處之人,不就是夫人你嗎?還說你沒吃醋?”林雲墨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