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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一道在前面走,方解在後面相差半步跟着,兩個人一前一後緩步走到散金候府那不大的園子裡,當初方解在這園子的荷池邊撒了一泡尿,氣走了吳隱玉。這事仿似還在昨天,可想想才記起吳隱玉下江南都已經走了快一年了。
吳一道在荷池邊坐下來,夜色下的池子顯得有些蕭瑟。方解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池子邊上負手而立。不知道爲什麼,方解忽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明明已經進了長安城一年多,可哪怕是散金候府他都沒有完全看透。
“陛下交給你的事,不好辦。”
吳一道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說句造次的話,皇帝和怡親王之間再怎麼有問題,他們終究是親兄弟。當初陛下既然恩旨留下怡親王久住長安城,就說明陛下對他還是有感情的。現在陛下讓你去接近怡親王,是想看看怡親王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你記住一件事……無論查到了什麼,如實上報,但不要妄加評語,因爲你沒這個資格。”
方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不管多大的過錯,或許怡親王跪在皇帝腳下大哭一場,陛下心一軟便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我便裡外不是人了。”
“是這個道理,但並不全面。”
吳一道說道:“皇家的事能不牽扯進去就不要牽扯進去,你現在雖然看似風光,但離着朝廷還遠呢。皇帝給了你個右侍勳,這個東西世家庶出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了,算不得什麼上臺面的榮譽。現在皇帝看似倚重你,實則是因爲你還是個小人物。再說句不該說的話……若是怡親王犯的是罪無可恕的事倒還好說,你能因此而正式立足朝廷。可怡親王犯的事若只是小錯……你反而必死無疑。”
“你死了,對朝廷對社稷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方解嗯了一聲:“我明白這個道理,若是我可以拒絕,纔不會蹚進這池子渾水裡。”
“不是好事,也未見得是徹底的壞事。富貴險中求,就看你自己如何拿捏。”
吳一道笑了笑道:“你還算機靈,但不要自負。怡親王在長安城裡的根基,絕不是你看到的那麼膚淺。也絕不僅僅只是在長安城裡,有些事……本不該對你說,但既然你領的是這樣一個差事,我便多幾句嘴。”
“怡親王的手,能伸出去很遠。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遠。”
他說。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比如……西北?”
吳一道點頭:“若是我沒估計錯,陛下讓你查怡親王是不是僅僅是想染指西北的軍權。若真僅僅是如此,陛下也無非是敲打敲打罷了。我這樣對你說,如果怡親王想讓現在西北的局勢亂一些,絕對不是難事。但他現在還守着大體上的規矩,陛下也不好動他……畢竟,太后還在,忠親王失蹤之後,怡親王就是太后膝前最小的兒子了。”
方解嘆道:“母親總是會對最小的兒子多幾分偏袒照顧。”
吳一道笑道:“便是這個道理,陛下至孝,所以有些事也沒辦法做。只要不是傷及國體的大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你已經去過怡親王府,自然見過那艘樓船。按照體制,那已經是可以參奏逾越的事兒了,換做一般重臣也夠得上滿門抄斬的罪過,可陛下還不是由着怡親王的性子去胡鬧?”
說到這裡的時候,方解忽然想起一件事:“怡親王府裡的管事秦六七說,怡親王在貨通天下行也有份子?”
吳一道嗯了一聲道:“這本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陛下知道。不但是怡親王,滿朝文武在我貨通天下行裡沒份子的倒是少數。”
“所以你並不怕他們?”
方解問。
吳一道笑了笑:“那些大人們想要抽股,隨時都可以。他們若是想整治貨通天下行,也有的是辦法。這不是我能拿捏他們的籌碼。”
方解想了想道:“也對,皇帝即便將貨通天下行收爲官府所有,大人們的份子自然還在。有句話叫法不責衆,再說大隋也沒有官員不許經商的法律,陛下不可能一口氣把那麼多大人都打了板子。但想必他們也不太希望貨通天下行歸皇帝所有,畢竟那樣他們分到的紅利也就少了許多。”
“他們要整治的是我,不是貨通天下行。我死了,他們許多事都能隨之埋葬。相對這個來說,損失一點兒銀子對他們不算什麼。”
吳一道語氣平淡的說道:“正因爲他們都在貨通天下行裡有份子,所以纔會憤怒。他們會覺着我背叛了他們,沒有將陛下暗中用我往西北運兵的事告訴他們。也會因此而揣測,他們的秘密我有沒有告訴皇帝。”
吳一道站起來,走到方解的身邊:“別擔心,只要陛下不發話,那些人想要敲打我還真沒有太多的辦法。貨通天下行養着他們,手裡自然不是沒有什麼把柄。真惹惱了我,大不了一竿子捅翻一船人。”
聽到這句話,方解才真正的體會到吳一道的可怕。
一個商人,能做到威脅整個朝廷的地步,無疑是成功到了極致。但也正因爲如此,他想必每日都不能真正的踏實下來吧。這次運兵西北的事暴露了貨通天下行的真正規模,也觸怒了那些大人們。可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皇帝。
“我還是那句話……”
吳一道仰望着天空,語氣平和的說道:“你纔到長安城一年多些,長安城到底有多大,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麼一片……凡事別太自負,因爲這裡你惹不起的人太多。但也別太畏縮,正因爲你微不足道,大不了一走了之,只要你走得了的話。”
方解一怔,隨即笑了起來:“若我真能攪亂了一池春水,是不是該自豪驕傲?”
……
……
第二天一早,方解就帶着大犬他們離開了散金候府。大犬懷裡抱着那個裝地契木盒子,那是方解到了長安城之後擁有的第一份產業。方解並沒有打開盒子看一看那張地契,因爲他知道這其實還是不算自己的東西。
從散金候府到東二十三條不算很近,麒麟趕車走了半個多時辰纔到。鋪子裡那些裁縫們一直在等着方解的消息,可從年前等到年後方解就是不說那些衣服什麼時候拿出來賣。但好在方解是個靠譜的老闆,每個月的銀子都是照給不誤。最近方解讓他們收了幾個學徒,都是年輕機靈的。
見到方解回來,幾個裁縫學徒連忙上來行禮。
“見過東主。”
方解笑着打了招呼,隨意問了幾句就上了二樓。大犬跟在他後面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將那木盒子打開,隨即愣了一下。
“方解……這裡還有別的東西。”
“什麼?”
方解回頭問。
大犬從裡面拿出來厚厚的一沓銀票,稍微數了數就忍不住裂開了嘴:“你自己看吧,我看着暈的慌。”
方解臉色變了變,心裡一緊。昨夜裡和吳一道聊天的時候他並沒有說這件事,估摸着一是不想讓方解拒絕,然後還有什麼事不能直接說出來。方解在銀票裡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張不大的字條。
他關上房門,快步走到桌子後面坐下來。
紙條上的語句並不多,大概意思是這些錢讓方解拿着將成衣工坊建起來。這銀子沒走貨通天下行的賬面,所以查不出來。方解猜到吳一道的意思肯定是在爲他自己留後路,萬一貨通天下行真的保不住,這筆銀子就是他東山再起的資本。吳一道這樣安排必然還有什麼別的含義,但方解一時之間還猜不透。
他仔細認真的數了數銀票,數目大的離譜。
方解看着銀票怔怔出神,沉傾扇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那張字條,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錢……未見得是他留給自己的,自然也不是真的留給你的。”
女人的直覺總是會更加敏銳一些,她看着方解認真的說道:“或許,是留給她女兒的。”
“大犬”
方解怔了一下後忽然說道:“你和麒麟明天就走,出一趟遠門……另外,你現在就去見鐵奴和夜梟,讓他們兩個一起去。我知道現在他們兩個肯定不會聽我的,但你可以讓他們開價,只要花銀子能辦到的事,就不難。”
“去哪兒?”
大犬問。
方解看了看窗外,然後低聲說道:“去江南清樂山一氣觀,守着散金候的女兒吳隱玉。萬一有什麼事你們就把她帶出來,不要回長安,找一處隱秘的地方住下來再回來告訴我。還有,絕不能對鐵奴和夜梟說實情,他們兩個已經離開了道觀,但我不確定他們和一氣觀的道人們還有沒有聯繫,尤其是……不能讓沫凝脂知道。”
鐵奴和夜梟有了自由,便離開了道觀,現在在京城一家鏢局裡做鏢師,應該是和沫凝脂之間也鬧了什麼矛盾。再說,讓他們兩個和一羣道人過那種清苦日子,他們也肯定呆不下去。若是方解還能找到更多的人手,或許不會考慮他們兩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跟在方解身邊的這些人都是逃亡的高手。
大犬想了想問道:“散金候府裡必然高手衆多,散金候不一定沒有安排。”
方解搖頭道:“說不定,現在侯爺手下的人都已經被釘死了。而且,朝廷若真的要對侯爺下手,他女兒是必然要控制的,說不定早就已經派人南下了。這件事羅蔚然沒提,也就是說不是大內侍衛處插手,那就更不好辦。還有……朝廷裡那些人說不定就會想到什麼齷齪的法子,吳隱玉絕不能出什麼事。咱們能幫侯爺的不多,或許這是最應該做的事兒了。”
他起身道:“你們先去找鐵奴和夜梟,我現在去紅袖招見老爺子。他在江湖上人面廣,只要能花錢僱來的高手,多多益善!”
散金候府
胖子酒色財偷偷看了一眼吳一道的臉色,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方解能猜到侯爺您的意思嗎?侯爺爲什麼昨夜不直接告訴他?”
吳一道坐在他習慣做的涼亭躺椅上,品了一口茶:“能……咱們手裡的人差不多都被釘死了,想出長安難。之所以不直接告訴方解,是因爲如果我昨夜說了,他未見得會那麼痛快離開散金候府。他是個惜命怕死的,但有情義。今天他若是猜到我的意思,隱玉的事他就會盡全力去做。只要隱玉沒事,咱們就踏踏實實在長安城裡和那些人鬥一鬥。”
他微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誰能真正逼出我最後的籌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