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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的突然造訪並沒有讓方解改變主意,黑旗軍練兵也絕對不會就這樣戛然而止。數萬人馬的調動,不可能因爲某人一句話而就此終止。
所以方解歉然的對謝先生抱了抱拳:“實在抱歉,大軍已出,斷然沒有回軍的道理。前輩也知軍中令出如山,若是前令才下後令又至如何讓下面人信服?所以請前輩海涵,我實難做到。不過請前輩放心,最多三五日我便會回軍,對前輩的計劃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謝先生一怔,然後搖了搖頭:“方將軍說只三五日,可以方將軍麾下騎兵的戰力,三五日,少說有十萬北蠻人成了將軍的試刀石。”
“前輩以爲應該如何?”
方解問。
謝先生有些歉然的說道:“雖然冒昧,還是想請方將軍即刻回軍。”
方解微微搖頭:“斷無可能。”
謝先生看着方解,兩個人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謝先生微微嘆了口氣道:“我很早之前就聽過方將軍的名字,與扶搖通書信,他幾次提到你的名字。不管是自重德殿下情分,還是自扶搖同窗之誼,我本不該強人所難,可這件事涉及之大非有情分便可退避,還請方將軍三思。”
方解微微昂着下頜,終於看清了這個謝先生眼神裡那層若有若無的含義是什麼。
那是敵視和戒備
這個人貿然找上來有所戒備可以理解,但敵視是爲什麼?
想到之前謝先生說的那些話,方解忽然明白了什麼。
“若我不答應,前輩莫非要出手?”
方解問。
謝先生張了張嘴,然後緩緩的搖了搖頭:“不……你我皆是中原漢人,即便此事涉及北遼地我也斷然不會因此與你交手,所以我纔會再三請將軍三思。”
“因爲北遼地,前輩自然不會與我動手。可若是因爲……”
方解頓了一下,笑了笑道:“前輩恕我直言,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何不挑明瞭說?”
謝先生的臉色一變,沉默片刻後嘆道:“將軍果然是人傑,扶搖曾經說過,你是他遇到過最值得敬佩的人。他那般高傲的性子,讓他佩服一個人不容易。他說在演武院中,唯有你或可成爲知己。他稱讚將軍雖然寒門出身,但眼界之開闊心思之靈動令人驚訝。”
方解微笑不語。
“既然將軍已經看破,難道將軍已經決意要舉旗了?將軍可莫要忘了,之所以你有今時今日之成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方解打斷:“我該記得的都記得,所以無需前輩提醒什麼。長安演武院點撥提拔之恩,我不敢忘。怡親王叛亂託付重用之情,我不敢忘。寸許功勞給予厚賜之德,我亦不敢忘。但……狼乳山峽谷五萬將士背棄之事,我更不敢忘。”
謝先生搖了搖頭:“既然話已經說到此處,我也不用再顧忌什麼。將軍既然還記得那許多事,就應該再盡人臣本分。”
方解笑了笑:“如果我猜的沒錯,北蠻人入侵草原不是完顏勇的想法,而是皇帝的意思。多年之前,完顏勇便屢次派人赴長安求見皇帝,希望大隋可以接納北遼地百姓。但皇帝一直沒有見北遼地使者,是因爲皇帝不想過早的觸怒蒙元人。但是皇帝知道,北遼地的人可以利用,所以,便派了你去吧?”
方解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雲殊跟我說起過,前輩十幾年前到了北遼地之後,因爲喜愛那裡民風淳樸便留下來一直沒走,他們確實淳樸,根本就不曾懷疑過前輩怎麼就突然到了十萬大山。十幾年前,正是陛下才剛剛登基……以陛下行事,想做什麼必然早早安排,你就是他安排在北遼地的一顆棋子。”
“現在大隋崩亂,皇帝被擋在西北不能回去,南有羅耀東有高開泰,而這還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擔心的是太子年幼朝臣亂政,萬一京畿道有人跟着造反,他鞭長莫及。所以,他纔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同意了完顏勇的請求,准許北遼地百姓入關……可事實上,皇帝看重的是北遼地那數萬寒騎兵和皆可上馬提刀的北遼人的武力,對不對?”
方解微笑道:“引北蠻人離開家進入大草原,可謂一舉三得。其一,北蠻人離開大隋邊境,皇帝可以抽調北疆邊軍馳援京畿道。其二,可以讓北遼地的寒騎兵自北疆入關,出其不意。其三,可以利用北蠻人在草原上形成隔離,阻擋蒙元反撲。”
他看着謝先生道:“前輩,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謝先生皺眉:“你怎麼能從我聊聊數語中猜到這些?”
方解笑了笑:“前輩太心急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負手而立:“若是隻因爲北遼人,前輩何須來見我?北蠻人離開原來的駐地,已經爲北遼人讓開了道路,至於北蠻人和草原人怎麼打,和我怎麼打,和北遼地已經再沒關係。完顏勇應該巴不得北蠻人和蒙元人打的更慘烈些,你卻來相勸……所以從前輩一開始說,我就已經在懷疑。”
“若僅僅如此,我也不敢確定。可前輩不該對我提起謝扶搖……你身在北遼地,距離中原萬里迢迢。且北遼地與大隋並不通行,你說與謝扶搖有書信來往……莫非大隋的驛站,已經建到了十萬大山?謝扶搖在長安獨居,身邊沒帶一個隨從,所以也不會有家丁送信,即便有,也出不了關口。”
“所以前輩說對我瞭解,是因爲你是皇帝的人。謝扶搖與你果真有書信來往的話,所用渠道也就再清楚不過了。”
方解伸出兩根手指:“只這兩點,就能猜到前輩身份了。”
謝先生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重重的出了口氣:“你何必逼我?”
方解卻絲毫不在意:“我便是逼你,你就敢出手?”
……
……
太陽正升到南邊,陽光暖暖的灑下來讓人覺得格外舒服。其實在大草原上難得遇到沒有風的時候,今天真的一絲風都沒有。
這樣的好天氣,適合廝殺。
謝先生看向方解的眼神已經變了,而方解卻似乎並不在意。
“前輩……”
方解看着謝先生認真的說道:“你可是在後悔來見我?若你不來,我猜不透你的身份,你依然在北遼可汗完顏勇面前呼風喚雨,依然在北蠻王面前裝神弄鬼,可你來了,而我說破,你現在騎虎難下。”
謝先生看怪物一樣看着方解問道:“既然你明知道如此,爲什麼要說破?”
“因爲雲殊現在是我的女人。”
方解肅然道:“若是以往,我便是看破也不會說破。但是今天不行,我說破便是想讓前輩思慮清楚。你若動手,未必能殺我。你不動手,今日的言談我必然派人往北遼地告知完顏重德。北遼人一心只想找一個稍微好些的環境居住,而這卻成了你和大隋皇帝利用的東西。只怕北遼人入關,面對的不是他們期盼已久的幸福美滿,而是連綿不盡的廝殺。”
“若我不認識雲殊,我不會理會這些。我有我要做的事,沒有精力去管那麼多事。但既然雲殊已經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不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若無其事一樣任由這事發生。”
謝先生沉默,然後無奈道:“看起來,我確實不該來見你。”
他的手一直收在寬大的袍袖裡,捏着的印訣也一直沒有鬆開。可他卻看得出來,面前這個年輕男人對他並無忌憚。他對方解的瞭解並不多,完顏重德雖然偶有提及,可對方解的修爲完顏重德也不清楚,所以他一直在猶豫,自己若出手,能不能殺掉方解……現在看起來,方解這樣練兵必然有所圖,如果能一擊將其擊殺,對大隋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壞事。
可他確實不敢。
“回去吧,回中原去。”
方解轉過身看着謝先生認真道:“我對忠君之人多有敬佩,所以即便你對我已經動了殺念,我也不會殺你。既然你忠君,那就回到皇帝身邊去,他現在最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方將軍,你真的要反?”
謝先生皺眉問。
方解看着他,沒有回答。
“既然如此,我便是明知不可爲也要試試了。我聽聞方將軍是修行天才,能奪得演武院入試頭名自然不是頭有虛名……”
“你真的是謝扶搖的叔叔?”
方解忽然問。
謝先生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
“怪不得了……”
方解語氣欽佩道:“看來前陣子有人對我說的那些事不假,皇帝爲了剷除對皇族暗中有威脅的勢力,自登基起就在不斷的佈局。江南謝家早已經沒落,但族中卻人才輩出。所以皇帝纔會選了你們這樣的家族,從中挑出來一些人爲他所用。想必你們也早就得到了皇帝的承諾,日後皇帝將那些對朝廷影響巨大的世家剷除,你們謝家就會被重用吧。“
“這樣看來,謝扶搖入京城也是皇帝安排好的。謝扶搖是武當山張真人的關門弟子,當日怡親王在長安謀亂,武當山派人來,必然是謝扶搖聯絡的。皇帝的心思真夠深遠,他早早料到怡親王必然反叛,藉着演武院入試的時機將謝扶搖調到京城,其實不過是爲了他方便和武當山人聯絡。”
“那日在演武院,其他學子都不知去向,據說被大內侍衛處的人看押起來,只有謝扶搖自由出入。當時我就已經在懷疑,卻沒有往深處想。”
方解道:“一年多前,皇帝御駕親征,不等演武院的學生們結業,就安排軍職統領驍勇隨軍參戰。我恰好知道從軍那些學生的名字,唯獨沒有謝扶搖……想必,此時他已經入東宮輔佐太子了,對嗎?”
謝先生臉色大變:“你竟然知道這麼多!”
方解搖了搖頭:“不,是才知道的……前輩,我與扶搖性情相投自然可以視作知己,所以我也不會對你出手。不過,你還是回中原去吧。”
“就算你派人告訴完顏重德,他就會信?”
謝先生道。
方解笑了笑:“你在北遼地十萬大山生活了十幾年,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完顏重德什麼性子?”
謝先生再次沉默,然後搖頭嘆道:“你這樣的人,當初在長安城就應該死,不死,就是禍根!”
方解語氣傲然道:“我死不死,不是誰都能說了算的。我知道謝家絕學高深莫測,但你卻沒有一分機會殺我。你走吧,回去之後替我給皇帝帶一句話。”
“什麼?”
“人算天算機關算盡……你心裡可苦可恨可淒涼?”
謝先生臉色變幻不停,終究還是轉身往遠處走了出去。他走了幾十步後又站住,回頭對方解說道:“你也不只是爲了完顏雲殊,何嘗不是爲了自己?北遼人入關陛下就多了一柄刀子,對你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方解,你的心也很深!”
方解哈哈大笑,轉身而回。
……
……
長安城已經入春,大街上兩側的垂柳早早的就吐出了新綠。因爲朝廷對戰事隱瞞了太多,所以百姓們並不知道其實天下已經亂的一塌糊塗了。隔幾日朝廷就會派人張貼告示,宣稱皇帝又打了幾次勝仗,殺敵多少,收復多少失地。
百姓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喜訊,漸漸的也就沒了最初那種聽見捷報就興奮歡呼的激動。
大街上依然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女子早早穿上裙裝盡情的展現自己的身姿。男人們聚攏在一起談天說地,不時看一眼從身邊經過的妖嬈女子。
一輛馬車從東二十三條大街上緩緩經過,在紅袖招後門停了下來。車伕麻利的下來打開車廂門,裡面有個身穿藍色長衫的男人下來後快步走了進去。他穿過庭院,然後上了二樓。
息畫眉親自將這人迎進來,然後倒了一杯熱茶。
“侯爺怎麼突然回來了?”
她低聲問。
在椅子上坐下來的藍衫男子微微笑了笑,然後從臉上揭下來一張精緻的人皮面具。眉目清俊,帶着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韻味。
“還不是爲了銀子。”
被稱爲侯爺的男人笑道:“方解的生意和我的生意,銀子困在長安城裡出不去,所以我纔會回來求息大家幫忙,想辦法將銀子送出去。”
“怎麼突然要用銀子?”
息畫眉問。
藍衫男人微笑道:“在西邊養殺氣的人要回來了,銀子是時候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