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隋立國以來,還沒有發生過封疆大吏的衙門被軍方的人圍住的事,而且看起來那些黑旗軍騎兵手裡端着的連弩絕不是做做樣子,只要有人反抗,弩箭就會給他們帶來一場洗禮。
杜建舟當時卻根本沒有心思去想,自己會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當然,史書上記載下的這一筆他絕不是光彩的那個人。
當他看到大隊的黑旗軍騎兵潮水一樣從門外灌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今兒在自己衙門裡即將要發生的事將會血腥兇險,或許比在北徽道總督府裡發生的事更令人震驚。身爲一道總督,他經歷過的事遠非常人可比,但面對今日這局面的時候,連他都有些束手無策。看方解的臉色和黑旗軍擺出來的架勢就絕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到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完全在方解的一念之間。
“報!”
就在這時候,門外一個傳令兵大步進來,單膝跪倒後抱拳對方解說道:“奉大將軍將令,騎兵已經進城對大孤城郡兵大營合圍,將軍劉旭日,將軍夏侯百川派卑職前來複命,請大將軍指示。”
“不許走了一個,有人敢往外闖殺了就是。”
方解吩咐了一句,那傳令兵應了一聲後快步離去。
方解緩步走到驍騎校架進來丟在地上那個血葫蘆一樣的人面前,蹲下來將這人身子翻轉過來看了看面貌。或是因爲抓他的時候反抗的頗爲劇烈,所以被打的也格外悽慘。一張臉腫的好像豬頭一樣,眼睛都被封住了。
“你叫什麼名字。”
方解問。
城門守劉封打死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遭遇這樣的事。他奉了劉狄的命令將黑旗軍派到大孤城裡打前站的人抓了,雖然是趁夜行動,但還是沒有將人全部控制,有幾個人趁亂撤走,還有身手不俗者還暗中跟着劉封的人,盯着他們進了郡兵大營。所以陳孝儒纔會在這麼快就查到那些人被關押在什麼地方,帶兵直闖郡兵大營將劉封拿下。
劉封努力的想睜開眼看看問自己話的是誰,可眼睛也只是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迷迷糊糊的發現蹲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他不認識,但他能猜到這人的身份。
“我乃……大孤城輪值城門守,正六品果毅校尉……劉封。”
“很好……”
方解點了點頭:“你還記得自己的官職,還記得你的身份……現在你告訴我,爲什麼要抓我的人。”
劉封雖然被打的如此淒涼,可他神智還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會帶來什麼後果,本來他沒想到這事會這麼快被識破,所以心理上沒有什麼準備。到了這會兒他忽然醒悟,不管自己怎麼回答或許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身爲當值城門守,見有可疑之人混進城中,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聽他這樣回答,杜建舟鬆了口氣。
劉狄也在心裡笑了笑,心說看你方解接下來還怎麼說。劉封抓人是城門守分內之事,難道你還能因爲這事而遷怒?
“爲何殺人?”
方解又問。
劉封這次停頓了好一會兒後纔回答:“我抓了人自然要審訊,可那幾個人無論怎麼問都不肯開口,我當然要用刑,是我手下人下手太重了些,打死人也非我所願。”
“漂亮”
方解站起來淡淡的說道:“這幾句回答漂亮至極……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現在事已經亮了出來,不管你是得了誰的指示辦事都不敢說出來,因爲你明白,你若死扛不說,我最多殺了你爲我手下人償命。而你若是說了,你家人也要被牽連對不對?”
他低頭看着劉封道:“你這樣想沒有錯,換做任何人可能都會這樣想這樣做。但你不瞭解我……我之所以能成爲大將軍,下面的人都願意跟着我做事,就是因爲我待他們如親人一樣。他們每一個人我都視爲兄弟家人……你爲了保護你的家人什麼都不肯說,是人之常情。我爲了我的家人難道會因爲你不說就放棄?”
方解緩步走回到椅子邊坐下來:“我本是最厭惡酷刑逼供,所以想用一種溫和的方式讓你給我答案。不過之所以朝廷法度不廢酷刑,便是因爲有許多你這樣的硬漢子不肯聽話。你殺了我的人,我卻敬重你的忠心和硬氣,你背後指使你的人也應該很高興看到你現在的表現……那你就讓他更滿意些。”
“陳孝儒”
方解指了指那人道:“我看看你們大內侍衛處的手段。”
陳孝儒點頭應了一聲:“喏!”
他吸了口氣,走到劉封面前指了指他:“扒了衣服靴子,我親自動刑。”
“住手!”
這時候杜建舟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知道有些事絕不能被方解問出來,一旦劉封身後的人出現在大家眼前,那麼今日的事只怕更難以收場。而他在看到劉封的時候也立刻就明白了,所以狠狠的瞪了劉狄一眼。現在杜建舟不得不告訴自己,只要當衆行刑逼供的事不發生,之前總督衙門被圍,黑旗軍入城的事甚至都可以當沒發生過。
“此人是我手下的郡兵將領”
杜建舟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難道大將軍是在懷疑我?”
按照他的預計,方解的回答應該是怎麼會懷疑他,然後他就說既然方將軍不懷疑我,那就將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好了,我會給方將軍一個滿意的答覆。他甚至想到了,那一萬郡兵的事也不要跟方解再計較。
說完這句話,他就等着方解的回答。
“爲什麼不能懷疑你?”
方解看了杜建舟一眼道:“既然已經到了現在何必再作態?今兒這屋子裡的任何一個人我都懷疑,不要以爲我會如你們之前見過的那些領兵之人一樣,爲了某些事而不顧自己部下死活。我能有今日全靠手下兄弟們支持,若他們冤死我卻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只怕他們的冤魂會夜夜來找我計較。”
“如果你們現在比我強,你們可以反抗。如果你們覺得現在強不過我,就老老實實的坐着。我認真的告訴你們,惹惱了我,我連審都不審了,直接將你們的腦袋都割了爲我手下兄弟償命!”
方解說完這句話,場間一片寂靜。
……
……
劉封是個漢子,但他也是個人。
當陳孝儒動手拔了他四個腳趾的指甲之後,他已經因爲疼和驚嚇混亂過去。聶小菊過來打開自己的包裹取出一支銀針,刺在他某處穴位上,他立刻就又醒了過來。他醒了之後,陳孝儒繼續行刑。
聶小菊在他身上刺了幾根針之後道:“我刺了他幾處穴位,他現在感受到的痛楚比正常要強烈幾倍,但偏偏還昏不過去。”
陳孝儒嗯了一聲,繼續動手幹他的事。這兩個人在大內侍衛處的時候就這樣合作過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經默契。聶小菊負責保證人犯怎麼經受折磨都不會死,而陳孝儒負責讓人犯生不如死。
不得不說劉封的毅力已經很強,換做普通人早就已經招供了。可他硬是堅持了小半個時辰依然沒有開口。那些在場的大人物已經有幾個人忍不住吐了出來,劉狄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候,陳孝儒派去的人回來報告。
“稟大將軍,郡兵之中與此事有關的四百八十一人全部拿下,還有爲郡兵通風報信的客棧老闆,夥計,總計十六人也已經拿下。屬下暫時還沒有查到大孤城各府衙裡有沒有人蔘與,還需要拷問。”
“都帶進來吧。”
方解吩咐了一聲。
他看了劉封一眼:“你是個好漢,但你的手下未必都是好漢。你不說,這件事我也不會罷休。身爲漢人,你們對自己同胞動手比對外敵還要兇狠,我不知道你們殺人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但我今天要讓你們記住這一點。”
外面一陣混亂,五百餘人被黑旗軍騎兵押着走進大院,院子裡立刻變得擁擠起來。那些人慌亂的看着大廳這邊,當看到被架起來那個示衆的血肉模糊的人還能勉強辨認出是劉封的時候,大院裡的被押着的郡兵和客棧老闆夥計都嚇的變了臉色。
誰也沒有料到黑旗軍的反應會這麼快,從方解得知先派來的人被人捉走之後,到他現在將五百餘人全部擒住,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在這期間大孤城裡的衙役郡兵完全沒有反應,被黑旗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而這個時候,訓練有素的驍騎校則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陳孝儒親率三百驍騎校踏營,將劉封直接擒住帶了回來。然後黑旗軍三軍入城,城上的守軍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已經擋不住了。
“也許人命在你們眼裡不值錢,這五百多個人對於你們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人,所以你們並不心疼也不在意。可我那二十幾個手下卻不能白死,你們會看到一個你們不願看到的結果。”
方解指了指那些被按着跪下的人:“總有人知道什麼,又不想死。”
“麒麟”
方解吩咐道:“去問”
麒麟拎着銅棍大步走到那些人面前,他兩米多的身高給了那些人巨大的壓力,他即便不說話,那些人也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你知道不知道?”
麒麟問第一個人。
“我……不知道”
第一個郡兵纔回答完,麒麟一棍砸碎了他的腦殼,然後走到第二個人面前:“你知道不知道?”
第二個郡兵嚇得屎尿失禁,一股臭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下意識的搖頭,身子顫的好像觸了電一樣。
嘭
麒麟砸碎了第二個郡兵的腦殼。
他走到第三個人面前,看了看,沒問直接砸碎了腦殼,接下來的六個人,他都一句話沒有問,直接砸死。這血腥的場面立刻引起院子裡那些總督府護衛和衙役的反抗,人羣中有人開始咆哮。
陳定南連看都沒看那些人,直接打了個放箭的手勢。
幾十支弩箭射過去,立刻把那些人射出來一個缺口,十來個人倒在地上,沒死的還在不停呻吟。
“方將軍!”
杜建舟的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他大步往前邁了幾步:“夠了!”
“夠?”
方解靠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他:“殺我的人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想到會是這樣。這會一本正經很無辜的對我說夠了,難道不覺得無恥了些?總督大人,今天的事無論與你有關還是無關,我都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的人除了我自己能動,誰也不行。”
“問!”
他轉頭看向麒麟:“這五百人問不出來,就再去抓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