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渾多別臉色鐵青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幾個南燕幕僚,當初慕容恥給他留下了四個人,一早的時候那個倒黴的趙先生被他從大帳裡擲出去的時候腦袋撞在外面大樹上,乾脆利落的送了命。剩下的三位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也不敢去看圖渾多別。
“你們漢人聰明。”
圖渾多別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長長的嘆了口氣,臉上的殺氣稍稍減弱了些,他指了指桌子上那張紙問:“這個人,悄悄潛入我的大帳,只留下這樣一張紙就又走了……能不知不覺的進來,應該就是你們漢人所說的修行者之中的大修行者。既然如此,他爲什麼不想殺我?”
劉先生咬了咬嘴脣,知道這個蠻王喜怒無常,老趙昨天就因爲貪睡口水弄溼了一本書,就被蠻王一怒之下摔死了,現在他問問題要是不回答的話沒準下場比老趙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
“他……不敢!”
劉先生猶豫了一下終於找到個理由:“大王被尊爲天神,漢人之中的大修行者又怎麼敢有殺您之心?他這樣做無非就是想讓您疑惑而已,其實他或許本來就是個沒什麼本事的。這樣做的目的……這樣做的目的……”
劉先生看到紙上虛虛實實那四個字腦袋裡靈光一現:“正是兵法上虛實之道,他只是爲了迷惑您而已,讓您以爲他是個大修行者,其實他根本不是。”
“又或者……”
張先生沉吟了一會兒一本正經的說道:“本就沒有什麼人進來,一切都是虛根本沒有實!”
圖渾多別愣住:“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先生來了靈感,很嚴肅的說道:“大王,我覺得這件事從始至終就是一個陰謀。您想,您的修爲絕對比漢人中的大修行者要強大,那麼即便來了所謂的大修行者的話,您也不可能感覺不到對不對?而這個人若是有到了大帳外面尚且能瞞住您的實力,何不進來行刺?”
圖渾多別覺得有道理,往前坐了坐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張先生思路越來越順,他有些得意的說道:“在我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個設計好的鬧劇。昨夜裡因爲獸營那邊出了亂子,大王您急匆匆趕去平息,這期間是刺客下手的最好時機!可是刺客沒有動手,爲什麼?如果如劉先生所說是因爲懼怕您,那麼他怎麼敢接近到您大帳外面?所以在我看來……根本就沒有這個刺客!”
“哦?”
圖渾多別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外面還沒處理的那具屍體:“你是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刺客來,那張紙也根本不是什麼刺客所寫,而是……趙先生!”
張先生一開始也沒想到思路居然會到了這,他本來是想說肯定你的護衛中有人被敵人買通了,結果話還沒說出來圖渾多別就想到了已經死了的趙先生。
“是了!”
圖渾多別重重的點了點頭:“當時我剛剛問過他,兵法中虛虛實實如何解釋,他還沒來得及說我就趕去獸營,書我就放在一邊。等我回來的時候,桌子上多了一張紙,而我的書則被趙先生拿去當枕頭用了……我問他是不是他寫的解釋,他說不是,還說那字好醜。”
另外兩個南燕人見姓張的居然把矛頭引到自己人身上了,都狠狠的瞪着他,張先生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想解釋卻又不敢。
“對了……那字一定是他用左手寫的。”
圖渾多別道:“他故意裝神弄鬼,就是爲了讓我相信大營裡來了刺客……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刺客,他這樣做就是讓我懷疑。讓我以爲漢人那邊有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大修行者,讓我害怕,就不敢對雍州進攻了!”
誰也沒想到,圖渾多別會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連張先生的臉色都變得格外難看起來,他張了張嘴,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同伴,卻不好當面解釋。而那兩個人則看仇人一樣看着他,好像恨的牙根都癢癢。
“那獸營那邊怎麼回事?”
圖渾多別又下意識的看了三個人一眼,三個人同時被嚇得哆嗦了一下:“不是我們!我們昨夜睡在一起,有護衛作證,我們都沒有出去過!”
“嗯……這倒是騙不了我的。”
圖渾多別道:“昨夜裡獸營的人說只看到白光閃了一下,獸營裡就亂了起來。想必是有人點了火扔進獸營裡,驚嚇了那些野獸……我明白了,一定是那個趙先生的手下做的!這個混蛋,居然是隋人的奸細!來人,把他的屍體給我丟到獸營裡去!”
另外三個人被嚇得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說什麼。
若是方解知道圖渾多別居然會聯想到這個方向,也會哭笑不得吧。
……
……
昨夜裡確實是方解到了紇人大營,他只帶着沉傾扇和白獅子來的,悄悄摸進大營之後,他讓沉傾扇在外圍接應,然後讓白獅子去獸營那邊逛蕩一圈,白獅子強大的威壓之下,那些野獸如見了王者一樣哪裡敢亂動,等到白獅子離開之後那些野獸才嚇得慌亂起來。而方解確實是打算趁亂殺了紇王,只要紇王一死,紇人必然內亂,那麼雍州這一戰就會輕易許多。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紇王圖渾多別雖然算不上什麼絕強的修行者,可在大營裡有不少巫師都很難纏,尤其是住在紇王不遠處的一個身穿白色袍子的紇人巫師,修爲極強。若不是方解有無形之力可以消除自己對天地元氣的影響,說不定才進大營就被發現了。
但方解知道自己只要一動殺意,那個巫師就會察覺。而他在帳外觀察的時候發現,圖渾多別必然給自己用了蠱。
這個人的肌肉在燈下呈現出了一種紫青色,絕不是正常膚色。方解推測他一定是用了什麼蠱,讓他的身軀變得強大堅硬。方解沒有把握一擊必殺,而一旦發動的話就會將那些巫師引來,方解想抽身而退並不容易。
他本來的想法是,讓獸營大亂,而只有巫師才能控制野獸,等巫師都趕去獸營的時候他刺殺圖渾多別。但住在圖渾多別不遠處的那個白袍巫師自始至終沒有出來,方解有所忌憚,只好退了回去。
臨走的時候聽到圖渾多別問那個漢人幕僚虛虛實實什麼意思,他心念一動就鑽進帳篷裡留下一張紙條。如果他知道那個趙先生說他字好醜的話,一定會大嘴巴抽他。字好醜,是方解一直以來的痛……
回到雍州之後,方解將衆將包括雍州人馬的將領也都叫了來議事。正是後半夜的時候,黑旗軍的將領們得到將令立刻起來趕到方解的住所,而那些雍州兵的將領來的就要慢了許多。
唯一一個不比黑旗軍將領來的慢的,就是徐慶之。
方解在帥案後坐下來,看了看那幾個睡眼惺忪還沒有緩過來神的雍州將領,笑了笑說道:“這麼晚了將你們請來,確實有些冒昧。”
那幾個雍州將領都抱拳說了幾句客氣話,方解不等他們說完語氣一轉:“但既然你們是軍人,也承認了我是雍州最高的軍務將領,那麼就要按照軍律行事。我手下的人可以按時趕來,你們爲什麼不能?”
徐慶之臉色一變,知道方解要立威了。可他卻挑不出方解的錯處,身爲將領點將來遲本來就不對。
“每人杖責十下算是小小懲戒,下次若再是有人觸犯軍律,立斬不赦。”
方解的話一說完,外面的驍騎校一擁而入,將那幾個雍州兵的將領叉出去一頓好打,說起來每人十軍棍不多,可實打實的打下去才知道,莫說十軍棍,五下就能打一個皮開肉綻。饒是驍騎校的人還稍稍留了情面,這幾個人還是被打的鬼哭狼嚎。
被打完了之後,他們還得自己一瘸一拐的進來繼續站着。
“你們可有不滿?”
方解問。
那幾個人自然不滿,可誰也不敢直說。
“我知道你們不滿,還會以爲我是在故意刁難你們……我也不怕你們不滿,有本事你們可以取代我坐在這裡發號施令。如果沒本事,那就捱了打長記性!記住我的話,只這一次……”
那幾個人噤若寒蟬,不敢言語。雖然心裡早就罵了娘,可誰也不敢表現出來。
“我今夜去了一趟紇人大營。”
方解淡淡的說了一句,這話一說完,那幾個雍州兵將領立刻就都擡起頭看着他,一臉的不可思議,從他們睜圓了的眼睛裡就可以看出他們的震驚。
“本打算將紇王殺了,這一戰便能輕易些。但沒想到紇人隊伍裡有不少高手,所以我在紇人大營裡轉了一圈就回來了。”
方解見那幾個雍州兵將領的臉色不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他從桌案上拿起一本書冊遞過去道:“這是我自圖渾多別大帳裡取出來的東西,我不識得紇人的文字,你們可有人認得?”
“卑職認得!”
徐慶之上前一步將那書冊接過來,翻開看了看後臉色一變:“這是……這是紇王的名冊,記着紇族各土司這次帶來的兵力多少!”
捱了打的那幾個將領這次是真的被嚇住了,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面前這個看起來眉目清秀的少年大將軍,竟然剛剛進了紇王圖渾多別的大帳!
……
……
“如此說來,這一趟也不是沒有收穫。”
方解聽徐慶之將那名冊上記着的東西唸了一遍後點了點頭:“最起碼咱們現在已經知道各部土司的名字,還有紇人隊伍的總計兵力。另外,昨夜我進紇人大營的時候,特意去獸營轉了一圈,對如何破紇人的野獸大軍也有了些頭緒。”
“如何破之?”
徐慶之急切問道。
“待我準備之後,自然會告訴你們。”
方解沒有說,搖了搖頭後對徐慶之說道:“派個機靈的人出城去見圖渾多別,告訴他,就說我要見他,時間十天後,地點讓他來定。”
“啊?”
徐慶之愣了一下:“大將軍……若是圖渾多別將會面地點定在紇人大營裡怎麼辦?”
方解起身,舒展了一下後背上有些發皺的肌肉隨意的說道:“照去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