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戰場上好像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一方帶兵攻打另一方的都城,然後被圍的一方派來一個人跟敵方主帥約架,且約在都城皇宮的房頂上,這是本來就已經當得上荒謬二字,可敵方的主帥居然答應了,那就不是荒謬兩個字而是匪夷所思四個字。
方解親自送誤己大和尚和朱持檢出大營,誤己大和尚說有要先回去寫遺書,方解笑道你放心好了,你寫了遺書你那羣徒子徒孫也不會看,一定會高興的開禁吃一頓肉。誤己大和尚說你猜錯了,他們會去喝花酒。
方解哈哈大笑,誤己大和尚施了一禮後飄然而去,兩個人談笑風生,哪裡像是就要生死相鬥的對手?
“國公爺”
朱持檢等誤己大和尚先走了之後笑了笑說道:“既然現在有了獨處的機會,有些話我不得不說……黑旗軍攻打南燕的理由是什麼,其實這無關緊要。說的難聽一些,慕容恥的死活其實我也不太在意。當初他的皇位怎麼來的整個南燕婦孺皆知,之所以大家不反對其中的緣故以國公爺的智慧當然也明白。”
他看了方解一眼道:“我把話已經說的這般明確,只是想要國公爺一個態度。”
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道:“宰相大人也應該知道,我在金安城給了甯浩一個什麼態度。”
朱持檢微微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只是這態度……還不夠啊。”
方解道:“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朱持檢沒明白方解的意思:“什麼事?”
方解語氣平和道:“我之所以派人和宰相大人私底下接觸,不是因爲我打不下大理城,而是因爲我不想損失太多人手。大理城裡那些兵馬有多少人對慕容恥忠心耿耿想必大人比我清楚,南燕朝廷裡有多少人官員願意與慕容恥同生共死你也清楚,就算我不派人主動去找你,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主動來找我?”
方解招了招手,隨即有驍騎校過來,手裡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上堆着至少幾十封書信。
“這是我大軍在大理北駐紮下來之後,城中的那些南燕大人們派手下高手偷偷從城裡翻出來送到這裡的親筆信,如果你願意看的話我都送給你了。你和這些人相比也都相熟,他們的字跡是真還是假你一眼也能看清楚。”
朱持檢的臉色一變,看着那托盤裡的信件心裡掀起一陣滔天的風浪。他知道城中的朝臣沒有幾個願意陪着慕容恥送死,卻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居然等不及的來表態了。
方解看了一眼朱持檢的臉色,一邊走一邊微笑着說道:“所以,這就是宰相大人你忘記的事。我派人聯絡你不是有求於你,而只是在尋找一個損失最小的破城辦法。不管你答應還是不答應,這個城都會破。雖然是我先派人找的你,但主動權從來都不在你手裡。所以……你剛纔說我的態度對你來說還不夠,在我聽來就是一句笑話。”
朱持檢的臉色變幻不停,他這一刻才明白原來自己手裡真的沒有一點籌碼。這根本就不是談判,而是選擇接受還是不接受。
方解似乎也不急着聽他說,只是慢慢的往前走着。
兩個人從大營裡出來一路步行的往大理城那邊走,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一里多路。朱持檢的臉色很難看,顯然是在心裡算計着如何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希望……國公爺能夠再寬容些。”
過了好一會兒,朱持檢長長的嘆了口氣後說道,他說話的語氣也有了改變,不再是之前平等相對而是帶着一絲請求:“我知道國公爺大軍兵威之盛,自南下以來百戰不殆。可誠如國公爺所說,能少損失一些還是好的。我在大理城中還有一些名望,這名望最起碼頂的上一萬人馬。”
方解微笑道:“若不是你有這可以相當於一萬人馬的明王影響,我又豈會派人去找你?你可知我爲什麼要答應誤己大和尚,後天在大理城皇宮之內決戰?”
朱持檢沉默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不知。”
“因爲……”
方解笑的那般自信明媚:“我就是要城裡那些以爲大理城可以守住的人知道,我若想進去,並不難。我就算是進去,你們也沒辦法對我如何。若你不信可以看着,後天我踏入南燕皇宮和誤己大和尚打一架,誰能攔得住我?”
朱持檢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沒有一點頭緒。
“我厚葬了朱撐天,就是因爲我知道你們朱家雖然在南燕勢力龐大,但一直行事頗有仁義,對治下的百姓也不苛刻,你應該知道我領兵南下以來殺的都是些什麼人,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態度。”
方解道:“我沒有給你討價還價的機會,你就沒有討價還價的機會。”
……
……
獨孤文秀攔在方解面前,一臉的堅決:“屬下斷然不能看着主公去大理城內,就算主公修爲強,可三軍之帥豈能輕易踏入險地?南燕就算再疲弱,慕容恥就算再不得人心,他終究是一國之君。一國之君手下,怎麼可能沒有一些江湖豪客?”
送走朱持檢之後,獨孤文秀就擋住了方解。
方解笑了笑道:“這一點你無需擔心,我有把握進城也有把握出城。而且,我進城就有機會殺慕容恥,若我殺了慕容恥,多少士兵免於戰死?”
獨孤文秀還是一步不退:“就算主公心中已有定策,但屬下還是不能贊成。不僅僅是屬下一人,黑旗軍上上下下十萬將士,沒有一個會答應的。慕容恥這樣的算計擺明了就是無計可施之後的異想天開,主公怎麼能給他這樣的機會?現在十萬大軍圍城,就算主公不進城,短則十數日,多則一個月大理必破,何必冒險?”
他臉色堅決,看來是絕不肯讓開的了。
方解無奈,將他拉到一邊在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麼,獨孤文秀聽完之後臉色一變,但很快又搖了搖頭:“雖然這事出乎了屬下的預料,但屬下還是不敢讓開這一步。主公爲三軍之帥,黑旗軍前方十萬將士,朱雀山大營亦有十萬將士,二十萬人的生死都在主公手裡,若是凡事都由主公親力親爲,那下面人養着有什麼用?”
“有句話你肯定沒聽過。”
方解微笑道:“不管黑貓還是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號貓……這件事既然有機會取巧而勝,就沒必要葬送更多的士兵。我知道你說的不錯,既然我是黑旗軍的主帥就不能輕易讓自己犯險,那是對二十萬將士的不負責。可你也應該明白,有些時候這樣的選擇,正是因爲對二十萬將士的負責。”
“主公!”
獨孤文秀還要說,卻被方解擺了擺手:“我既然已經告訴你了,你就應該不必擔心了。只走到那裡,難道我還退不回來?”
他不讓獨孤文秀繼續說下去,拍了拍獨孤文秀的肩膀說道:“後面諸城的事我都交給了魏西亭來處理,估計着還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將所有事都理順。且魏西亭此人心性不夠沉穩,眼界也不如你,所以南燕滅亡之後地方上的事還需要你來整理,你且先回去吧,想想大理城破之後該如何繼續下面的事。”
獨孤文秀一愣:“主公,破了大理之後您就要返回?”
方解點了點頭:“拿下大理之後,剩下的雖然還有十幾座大城,但已經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朱持檢的態度已經說明問題,那些南燕地上上的世家之間各不信任,一盤散沙,不足爲慮。只要大理一破,也就沒有我在留下來的必要。剛纔你不是說了嗎,我是三軍之帥,總不能任何事都親力親爲。”
方解看了看四周後壓低聲音說道:“只要大理城破,我就帶着這十萬黑旗軍將士返回北上,雍北道,南徽道,北徽道這三道也是時候徹底拿過來了。援軍到來之後,我會以你爲行軍總管,以陳搬山爲帥,諸葛無垠爲副帥,你們三人拿捏着辦事,帶兵繼續清剿南燕殘餘勢力。”
他笑了笑道:“我把爛攤子交給你們收拾,自己要躲清閒去了。”
獨孤文秀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援軍到來還有十日左右,主公什麼時候返回?”
方解道:“援軍一到我便帶兵返回了,在雍州休整幾日後便開拔北上。我當初之所以選擇先南下滅燕,正是因爲擔心黃陽道位置太靠北了些,和西北的金世雄,高開泰,王一渠只有一河之隔,且大隋水師大部分兵力在王一渠手裡,他若帶水師封鎖河道,黃陽道朱雀山大營靠的是貨通天下行的船隊補給,一旦河道不同,朱雀山大營也就舉步維艱。”
“而與江南的羅屠,現在已經攻入江南的楊堅,還有通古書院的實力也只有一河之隔,黃陽道地勢太險要了,水師發展不起來,咱們就沒有主動權。這也是我先南下的緣故,雍州有部分戰船,南燕若滅,又能收攏一批戰船……再加上南燕有鐵礦,有船廠,作爲根基之地來說,比黃陽道要好。”
“現在南燕的事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變故可言,我要返回朱雀山大營。羅蔚然的事還需要我回去坐鎮清理,然後還要看看將那那邊怎麼樣,已經攻入京畿道的叛軍怎麼樣,再決定是將朱雀山大營大部分南遷,還是在大理再造一個根基之地。”
“我予你全權”
方解笑了笑道:“待我回到朱雀山大營之後,我希望南燕已經徹底平復。接下來還要打造水師,在雍州修建工坊鑄造火器,這些事,都需要你來掌握。”
“屬下,謝主公信任!”
獨孤文秀跪下來,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方解也沒有避讓,等他磕完之後伸手將他扶起來:“我來指出黑旗軍該往哪個方向走,你來幫我休整路線。記住,我信得過你。人無完人,我不可能每一個決定都是對的,也不可能誰說什麼我都要聽,指出我錯誤的人必須是我信得過的人,這樣的人選對了不需要多,一個就足夠。獨孤……你要明白,以後你會越發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