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飯堂裡，閻清豐一勺菜一勺飯大口嚼着，嚥下去滿足的長舒口氣。
管他是誰的飯，能吃飽的就是好飯，慈溪老佛爺當年出京西逃的時候還啃過窩窩頭呢，只要能東山再起這些都不叫事。
李啓明看走了神兒，暗說這大師不是孫千機家親戚吧，吃飯全都狼吞虎嚥的，這是多少天沒顧上吃飯了。
“咳！”
老頭咳嗽一聲擡頭似要講話。
李啓明恭敬的上身向前傾斜。
老頭沉吟了少許鄭重問。
“還能加飯吧。”
李啓明頭上豎起一個大大問號，強顏歡笑點頭。
“能，隨便吃的。”
老頭露出笑顏，起身就去加飯。
李啓明皺成八字眉：這是大師？怎麼像餓死鬼呢。
思索之際，面前咣噹一聲放下兩隻餐盤。
一盤摞起高高的飯，一盤打滿菜，隨即孫千機喜哈哈坐下，甩甩胳膊抄起大姨打飯用的勺。
“吃飯咯！”
李啓明看完孫千機吃飯，都覺得閻清豐正常的不得了。
一口一勺，風捲殘雲。
稍許老頭回來，看見孫千機吃飯震驚的差點沒端住盤子。
臥槽這年輕人！
這是高手啊，從傢伙事上我就輸給人家了，想不到一座小小的精神病院居然藏龍臥虎。
眼看閻清豐回來了，李啓明趕緊起身讓出個位置。
孫千機分神兒瞟一眼。
看李啓明對一個老頭畢恭畢敬，不禁湊近問。
“這你爹啊？”
“這是我爺爺。”
孫千機眉頭一蹙，我咋不記得我還有這個爹呢。
“臭小子，你在外頭瞎認祖宗，別把我的輩分拽下去啊。”
李啓明無語用手遮擋着說。
“這位是閻清豐閆大師，老神了！一眼看出我最近時運不濟，我求人家半天才答應給我解運，但不是家屬不能進來，所以我才編造說他是我爺爺，你別給我捅漏了。”
孫千機勉強一笑，暗想先不說這人是啥人，倒黴倆字都快長在你臉上了，誰看不出來。
解釋完李啓明立即向老頭介紹。
“大師，他是我的好兄弟叫孫千機，人雖然傻了點，但是捉鬼除妖啥的，可有本事呢！”
沒有後半句話，孫千機都要一勺子懟他臉上了。
孫千機……
老頭隱隱感覺似曾聽聞，可一時半刻就是想不起來。
不容多想兩聲輕咳打斷他思緒。
孫千機面帶從容點下頭。
“不錯，俺就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也稱美猴王的孫悟空！”
李啓明尷尬笑着微微聳下肩膀。
“您看見了吧，就是傻點，人…其實還行。”
又是後半句話救他一命。
孫千機暫且不和他算計，用下巴頦指人。
“你呢，你姓啥叫啥，幹過啥牛批事。”
老頭忽悠的人數不勝數，自信忽悠一個瘋子還是遊刃有餘的。
“老夫姓閻名清豐，乃玄門第七代嫡傳弟子，此前修行遇到瓶頸故此隱世多年，近日突破大關才重回俗世。”
李啓明驚訝的合不攏嘴，心想這大師是奔着修仙去的啊，這巴結上了不說它朝乘龍上天，天上有個仙兒庇佑着也是好的呀！
“大師果然高人啊！”李啓明連挑大拇指。
孫千機蹙眉一瞥：“說了半天，你到底幹過啥牛批事，俺老孫可踹過老君丹爐子，砸過玉帝的凌霄殿。”
老頭笑容凝固。
他那一套和普通人吹吹行，但要跟瘋子比吹牛，那差遠了！
這都要說到腳踢太上老君，拳打玉帝了，還能再怎麼吹。
孫千機眼神中懷疑越來越重：“說啊，你說啊。”
李啓明急的瞪眼：“你別搗亂，平時我忍着你，但你要敢讓大師不舒服，我可真生氣了！”
餘音未落。
迎面一勺子懟來！
李啓明意料不及，被打個人仰馬翻，無數人看過來。
孫千機拍桌哼一聲：“熊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飯堂沉寂半刻。
突然歡樂。
一衆人圍過來繞着李啓明蹦蹦跳跳，還有人甩着白色餐巾。
“吃席咯，吃席咯！”
李啓明想爬起來，這時不知道哪個不看路，一腳踩在手上。
“啊——”
醫生護士很快趕到驅散病人。
混亂中，孫千機把限量的雞肉串全部摸走，然後果斷開溜！
老頭怕被醫院發現，看見孫千機跑秒跟上。
病房樓裡。
孫千機走走停停回頭看，終於忍不住問。
“你跟着俺幹啥！”
老頭硬笑着揮手走近。
“小兄弟，老夫沒有惡意，只是看你頗有天資，有意收你爲徒啊。”
孫千機嗤一聲，拉出表情好像說你也配。
老頭厚臉皮笑了笑。
“多少人想做老夫的弟子，送車送房子老夫都絕不收他們，今日不收你拜師費，免費收你做入室大弟子，你意下如何呀。”
孫千機伸出手掌。
老頭不解其意，猶猶豫豫的握住。
“小兄弟，你這是想讓老夫給你看看手相？這個…得收費。”
孫千機捲起手掌白他一眼。
“俺的意思是拜你爲師不是不行，但先拿點好處來！”
收徒弟不要拜師費也就罷了，還得給好處？！
這年頭已經不止買車買房要貸款，收徒弟也這樣了嗎，貸款收徒？
老頭觀念被震碎一地。
孫千機切了一聲：“原來啥也沒有啊，那就一邊玩去。”
說完揚長而去。
老頭顫抖指了指背影：“你，你這人，也太現實了！”
電話忽然響了。
拿出手機眯着眼睛看一眼，頓時雙目圓睜，趕快瞅瞅四下有沒有人，確認了沒人才走到窗邊深呼吸一口氣接通。
“哪位。”
“大師是我，肖長富，您還有印象沒～”
老頭不慌不忙眼睛轉一圈，掐了個時間。
“噢，是肖老闆啊，貧道多忘事，還請肖老闆見諒。”
“不不不！大師您這說哪的話，您是貴人事多～”
“所以肖老闆打電話給在下有什麼事啊。”
“前日在宴會上有幸一睹大師仙容，可惜當時人太多沒能好好和大師聊聊，回來以後我一直想再見大師一面，不知道大師可否賞臉一起用個便飯～”
老頭一笑帶過，心想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今日怕是沒有時間……”
餘音未落，對方緊着又問。
“那明天呢？”
“明天貧道應了東省林老闆的邀約，爲他新開的樓盤做法祈福，這……”
什麼東省林老闆，肖長富八輩子沒聽過，但是從閻清豐這位大師嘴裡說出來的人，第一印象就覺得差不了！
“那…那就後天？”
“還是明日吧。”
“大師您明日不是已經有邀約嗎。”
“不瞞您說，宴會上衆多人里老夫唯獨對肖老闆您印象深刻，區區千萬而已又怎敵緣分，我叫他們等老夫一日，他們也得等的。”
千…千萬？！
肖長富急忙道謝，約定好大概時間明天再聯繫。
掛了電話，老頭得意揚起嘴角。
“雖然闊別江湖已久，但還是吃得開的。”
……
轉眼半個多小時後。
孫千機吃飽喝足準備小憩一會兒，李啓明和閻清豐並肩進來。
李啓明腦袋上纏了一圈繃帶。
孫千機一見蹭的坐起來指着問：“這是誰幹的！”
剛問完腦子裡閃過幾個畫面。
“噢……”
孫千機繃不住笑了一下。
“是我呀，那沒事了。”
“我的兒砸我教訓可以，別人敢動一根手指，我就去把他胳膊卸了。”
李啓明：我特麼還謝謝了你噢！
“大師您不用管他，無視他，您坐。”
老頭氣定神閒坐下。
“有茶沒有。”
“茶……沒有啊。”
李啓明慚愧笑一笑。
“那就…礦泉水，白開水，總之來一杯咳。”
帶師這是吃鹹了。
李啓明趕緊倒水去。
他剛走孫千機就一屁股坐到老頭身邊，用胳膊肘頂一下。
“這孩子傻，說什麼他都信，你別忽悠他，不然俺老孫可拳頭準來找你。”
老頭臉上春風不改，心裡卻爲之一顫！
他發現什麼了？不會啊，我縱橫江湖多少年，多少人精都被我玩弄股掌，一個傻子怎麼可能輕易看穿。
“大…爺爺，水來了！”
李啓明差點說走嘴。
老頭看去一眼再朝身邊看，孫千機早就坐回到自己牀上。
悄無聲息來，又悄無聲息走。
老頭心裡犯突突：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孫千機……這名兒咋好像從哪兒聽過，他這個年紀我不應該見過啊。
孫千機假裝睡覺，實則眯縫眼睛，留出一道縫隙時刻盯着老頭。
“大師，您喝水。”李啓明恭敬的低聲說。
老頭接過杯子急飲兩口。
“再來一杯？”
“不…不用了。”
老頭捂住胸口，喝的太急有點頂着了。
李啓明陪笑着更近些：“大師，您看什麼時候方便，給我解一下黴運呀。”
老頭稍錯下神兒，擺擺手：“這個不能着急，且需到適當時候，而且貢雞貢鴨貢果必須得有，你先準備着。”
李啓明壓根沒想到還要準備這麼多東西，手插進空口袋裡，實在是囊中羞澀啊。
“大師，我…我有個不情之請。”
“小兄弟你我有緣，但說無妨。”
“我現在手頭有點緊，您能不能借點錢，等我時來運轉了一定厚禮答謝大師！”
借錢？
再見！
老頭心態崩了。
買個油鹽醬醋賒賬也就罷了，沒見過算命改運還帶賒賬的。
你這是要讓這行徹底完蛋啊！
不是貸款收徒，就是賒賬改運，給不給活路了！
“大師，大師？”
老頭強壓心中不平，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老夫不愛俗物，自然孑然一身，貢雞貢鴨貢果你慢慢籌備，不急，老夫有時間等你。”
李啓明：你有時間我沒時間啊！再等幾年我也成小老頭了，誰還看我。
住院費還沒解決，這又多出一筆開支，唉！
老頭仔細打量片刻：“小兄弟，我看你神志清晰，不像精神有疾患之人啊。”
李啓明趕緊看看身後，充滿敬佩道：“大師您厲害啊，醫院裡這麼多醫生護士都沒看出來，讓您看發現了。”
見這裡還有內情，老頭願意聽聽。
“究竟怎麼回事。”
“大師我是個明星……”
話剛說到這，老頭就不得不拉攔一下。
“明星？啥是明星。”
“明星就是星…不是動物園裡那個啊，演員您知道嗎？”
“噢噢！”
老頭瞭解了點點頭。
“年紀輕輕就成角兒，了不得啊”
李啓明盡力憋住不笑…的太燦爛。
“那你是怎麼淪落到這裡的。”
“還是因爲工作，我和公司吵完偷跑出來，不想被抓回去就藏到這了。”
“一直沒有被發現？”
“沒有啊，誰能想到我一個正常人會住在精神病院。”
老頭含笑點點頭：看來藏在這是明智之舉啊。
打聽了一會兒李啓明過往，老頭忽然心生個點子。
“小兄弟，你缺錢是吧，老夫帶你參加個局，見幾個大老闆你意下如何？也許他們當中就有人願意投資你一部戲，然後…”
“然後我就東山再起了！”
李啓明極其振奮。
老頭含笑點頭，眼神裡藏着一點狡猾。
還沒說出來的話被搶答了，這小子也太好忽悠了。
孫千機看這傻子要被忽悠走，聽不下去了。
“不行！”
李啓明與老頭尋聲看去。
只見一道身影躍來！
從一張牀到另一張牀，還擱着中間過道，孫千機縱身一躍跳過來。
李啓明一臉懵逼被牀板震的彈起來。
“不行，不能去！”
孫千機堅決的從中間隔開兩人。
李啓明繃緊眉頭；“這是關乎我事業的大事，你別瞎摻和。”
孫千機戳一下他腦門：“你是不是傻，是不是？萬一他偷摸給你賣到山溝裡當童養媳，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去哪兒哭去？！”
李啓明麻住了。
童養媳，我？
“這又是你從哪兒聽來的，我求求你別瞎看瞎聽了，還童養媳，你說切我一個腰子還差不多！”
孫千機轉眼一想更正。
“那就是切完腰子再讓你童養媳！”
李啓明：……
老頭無奈一笑：童養媳……這是把我當人販子了，我再不當人也不能幹這種天打雷劈的事啊。
“小兄弟你誤會了，我是要帶他參加個飯局。”
孫千機眯縫眼睛扭頭看。
“飯局？”
“對，只是一個飯局！”
李啓明無奈地攤開手：“你收一收你的想象力好吧。”
孫千機隨手一掌給他扒拉一邊去，下一秒捂嘴咯咯咯笑了。
“小孩子去啥飯局。”
“我這個家長代去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