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東面東都山,西面是西觀山,兩山之間是廣闊的山谷。在玉京城南北兩側各有一座衛城守住谷口,分別是南衛城和北衛城。出了谷口,無論是南北都是寬廣的平原,因京畿之地的繁榮,周邊有不少城市,對方分散開來甚至不走官道都有可能,追查行蹤難度很大。
就在這時一名王府侍衛走進院落,在雙手捧着一張請柬客廳外躬身道:“三少爺,魏王府五公子派人送來請帖,柳清顏昨日已來帝都,魏五公子於今晚酉時在東都山腳聽雨閣設宴,請三少爺駕臨。”
“聽雨閣?”楚徵眉頭微皺,楚天風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十八天前楚徵受邀前往聽雨閣,拼酒拼到最後一陣氣血衝頭,最後泄了元陽。回想那時經過並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最大的可疑之處就在於自己應該能控制得住的。
這件事造成的後果就是楚徵修爲盡廢道途盡毀,繼而被執行家法。
但這件事誰也沒有說,包括楚徵也沒有詢問任何的調查結果。按照楚徵的計劃,他先要觸碰母族慕容家和母親死亡真相,然後再觸碰這件事。這樣給對方造成的壓力是持續的,也在對方承受範圍內。如果真把對方逼瘋了,以自己如今的實力很難面對。
楚徵沒有問那一晚之事,楚門也無人和他主動提起。但現如今這個問題無論是楚徵還是楚天風都已經無法迴避。
“進來吧。”
楚徵吩咐,侍衛走進客廳將請柬遞給楚徵,楚徵右手雙指輕輕敲着請柬,語氣緩慢的說道:“你回覆送請柬之人,楚徵定當赴約。”
“是!”侍衛躬身告退,客廳內陷入壓抑的沉默。
半晌後楚徵有意無意的問道:“按照楚門的規矩,應當會派人來伺候我,爲楚門延續後代。不知聽雨閣內與我有緣的那位女子現在在哪裡?畢竟是清倌人,錯又在我身上,我應該對她負責。”
“第二天你回到王府,王爺知道此事當時就派我前往聽雨閣。我到聽雨閣時那名女子已經失蹤了,憑空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那名女子的到來也是突然出現。”
陰謀!所有聽到這個結果的人都會這麼想,而且都可以肯定的說這裡面有陰謀!
楚徵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天風。這樣的結果在他想來才正常,但楚天風說的遠遠不夠。憑空出現憑空消失?聽雨閣的幕後老闆是誰?喝的酒有沒有問題?是否其他人也氣血衝頭?這些楚門肯定詳細調查。
楚天風沉吟着,組織着自己的語言,想着自己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該說。片刻後剛要張口楚徵搶先開口道:“我母親雖然已經走了,但我畢竟還有江州慕容的血脈。那些慕容家散落在外的人我理應照顧。我已經派人去尋找他們了。”
楚天風微微一愣,隨即說道:“我相信他們會安全到達月牙湖別院。”
兩人都明白這是一個交易。楚徵現在暫時放棄追究聽雨閣一事,楚王府保證慕容家失散的僕役安全迴歸。不管慕容家被滅族是否和楚王府內任何人有關係,但楚王肯定知道和誰有關係,也有能力讓對方不再插手此事。
楚天風走出楚徵的院子鬆了一口氣,感覺心中輕鬆許多。他卻沒想過自己爲何會感到輕鬆,畢竟楚徵是沒有修爲的人,即使是楚王三子也只是被當豬養的兒子。他根本沒必要這麼謹慎如此小心,甚至還做交易用以熄滅他的怒火。按照楚徵的狀況根本沒有和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楚王做任何交易的資格。但幾天來所發生的事情,卻不由自主的讓楚天風忽略了這一點。在他心裡,修爲盡廢的楚徵比原來的楚徵還要讓他小心翼翼。
楚徵坐在那裡仔細回想那日的情景,但清醒時的情景沒有明顯可疑之處,也沒用明顯可疑之人,不清醒時候卻什麼都不記得。
放棄思考這件沒有任何頭緒的事,楚徵默寫了一部晉級半步先天感悟的典籍,隨後來到經廊。
不等他說出要參閱什麼典籍,楚公允率先問道:“你覺得這一次聽雨閣之行有沒有危險?”
放在之前即使楚徵是楚王府三公子楚公允也不會在意,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對楚徵刮目相看,他很重視楚徵的觀點想法。
“我的危險不大。”
楚徵沉吟道:“魏門老五最多隻是看我笑話給我找彆扭,但現在不敢針對我。如果有危險那就是有人要挑撥離間,但不會選擇我這個備受矚目的人,而會選擇其他人下手。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也不必勞煩三叔公大駕,到時讓侍衛統領隨我走一趟就是。”
“也好!”楚公允欣慰點頭。欣慰的是楚徵分析的全面,最後也沒有意氣用事一意孤行,而是主動尋求護送。
“這是我送給楚門的,我想參閱一下《天星照身術》”楚徵將手中的書卷遞給楚公允。
楚公允詫異的看了一眼楚徵,隨意的翻看兩頁書卷。但是越看楚公允翻閱的速度越慢,最後甚至捧着書卷陷入沉思。
楚徵提供的是一位天人修爲武修關於半步先天的感悟。武修境界煉筋、煉骨、煉血洗髓、半步先天、先天、煉氣成罡、不死之身、天人。即使是四大門閥的楚門也沒有幾個天人修爲,甚至有沒有還衆說紛紜,畢竟楚門天人上一次出現還是百年前的事。以天人修爲寫下自己晉級半步先天的感悟,即使楚公允已經達到煉氣成罡,此刻也是深受啓發。
半晌後楚公允長長呼出一口氣,舉目看向楚徵,張了張嘴話還未出口,突然心底泛起深沉的悲哀。
他想問楚徵是哪裡得到的,但他馬上發現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交易!楚徵是在和他交易。或者說楚徵是楚門交易。
楚門對家族嫡系和衷心之人沒有藏私,道法戰技道經功法隨時可以參閱。現在楚徵卻拿出這部典籍來……楚公允不認爲他是爲楚門做貢獻,而是交易!
這個他越來越看重的晚輩,最終還是和楚門產生了無法消融的隔閡!即使他當衆殺人不受責罰,即使爲了他楚王府大清洗,即使爲了他自己親自保護,但依舊無法消融他心底的隔閡。兄弟的嘲諷,家僕的險惡用心,吃飯被下蠱,更是遭遇伏擊。做再多都無法抵消他母親的死,也無法抵消兩次三番的暗害。
但他沒有錯,自己更無話可說!
默默的將《天星照身術》放在楚徵面前,楚公允站起身捧着書冊走出經廊。
書房內楚王端坐太師椅上,書桌前正有一人低聲說着什麼。楚公允直接走進書房將書冊放在書桌上,拿起楚王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沉穩如楚公允也不得不通過這種方式發泄自己心中的鬱結。
楚天青看了眼楚公允,隨即掃了眼沒有名字的書冊,他已經明白楚公允所有的情緒都和這本書冊有關。
打開書冊隨意的看着,當翻了兩三頁後楚天青突然目光一凝,飛快掃了一眼楚公允,隨後聚精會神的翻閱,時而還會眼神飄忽若有所悟。
半晌後楚天青深吸一口氣,語氣慎重的問道:“叔公,這部書冊對於我楚門而言其價值難以描述。可以說在楚門內所存任何一部相應典籍無出其右。而且這部典籍明顯是天人所書,但看墨跡卻寫下不足一個時辰。”
肯定是天人修爲者對於晉級半步先天的感悟,這一點無論是楚公允還是楚天青都沒有絲毫的懷疑。晉級半步先天的微妙不同對晉級先天的影響,對煉氣成罡的影響,對不死之身的影響,對晉級天人的影響,書中雖然都是一筆帶過卻畫龍點睛。不是天人絕沒有這樣的感悟。
“這是你家老三給我的。他去經廊借閱《天星照體術》,然後將它交給了我。”知道楚王會想的太多,楚公允直接說出了答案。
“老三?”楚天青微微一愣,再看筆跡才發現確實是楚徵的筆跡。而這部不知名典籍書寫不過一個時辰,也就是說楚徵在楚天風離開後書寫這部典籍,隨後就去了經廊。
楚徵哪裡來的如此高深感悟?
是不是有天人駕臨楚王府?
難道是家門老祖?
楚天青想的更多,但每一種猜測都被自己否定,最後才與楚公允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老三和家裡是做交易?他不再接受家裡的任何贈予?他背後有一名天人?月牙湖被伏擊時出面解救的是否就是這位天人的晚輩?”
楚天青想的很深,但越想心中越是鬱結,比楚公允更加鬱結,卻無法發泄。他不但感覺到自己與兒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更感覺到自己這個兒子越來越神秘,讓他抓不住。這一次交易楚徵不但回報了楚門以前對他所有的付出,也提前預付了這一段時間對他的保護。楚門存在多少年,這部典籍就會發揮多少年作用,這一點無論是楚天青還是楚公允都清清楚楚。
緩緩擡起頭,楚天青說道:“通知天風,讓他立即動身前往乾元州。我楚門不想在京畿之地看到任何一名乾雲宗弟子!”
說這句話時楚天青面色平津語速緩慢一字一頓,但每一個字都沉重如山!楚門與乾雲宗息息相關,楚門內部矛盾重重,作爲楚門主脈之所以對楚門還有足夠的掌控力,乾雲宗和楚天青的關係是很重要的砝碼。現在楚天青不允許乾雲宗任何一名修士進入京畿之地,這話的分量和決心可想而知。
青年離開書房,書房內陷入壓抑的沉默。楚天青的眼神中有一絲沉痛……但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他想的比楚公允更多,也更深。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剛和代表自己的楚天風做了一個交易,他猜測自己的兒子依舊不放心,這部書冊就是對楚門的警告,對自己王妃的警告!
他不是以前那個可以隨意坑害,可以隨意拿捏的楚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