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喬和康海似乎出了點問題,問起來她就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陶筠本想約她和康海出來吃頓飯,見她這般,還是算了。
“其實吧,我覺得她和李知非也不錯。”
古玩一條街大半條街都被刻菩提子的佔了,電鑽聲音此起彼伏。陶筠提高嗓門說。
冉靖掰了塊板栗糕喂她。“別亂點鴛鴦,當心招人恨。”
陶筠今日神神秘秘約他來古玩街,問她做什麼,她笑得高深莫測:“找人販子,把你賣了。”
冉靖笑着把她臉揉到變形。他雖不懂行,但聽人說過,這條街上但凡人眼看到的東西,沒有一樣真的。不過看她那架勢也不像是要淘古董,何況就她那點財力,他一點不擔心她被蒙。
“已經招人恨了。”板栗糕剛出鍋,有點燙,她呼扇着手往口裡扇風,“李知非要是知道我算計他,一定砍了我!”
陶筠一直走到街尾才停下,往往門額確認:“就是這家,到了。”
冉靖望了眼匾額:陶然唐。
“唐叔,好了嗎?”
陶筠進店就喊。
掛起的字畫後面探出一隻腦袋:“借我倆腦袋也不敢不好啊。”
話音落,整個人位移到了字畫前。
冉靖眼睛半眯,打量起這個老闆。小矮個子,發茬灰白,戴一副老式的圓眼鏡,身着灰藍夾袍。扮相和他的身份挺搭。
盒子掀開,冉靜看到了一對印章,造型簡單,石體呈淡淡的牙黃色。
“黃芙蓉的,不錯吧?”老闆問陶筠。
陶筠攥在手裡掂了掂,舉給冉靖看:“漂亮嗎?”
一方小小的印石放入掌心,涼涼的,石體細膩,十分沁潤,冉靖一時間愣了。
觀他的反應,陶筠心虛:“不喜歡?”
“不,喜歡,非常喜歡!”
一個人如果習慣了付出,偶有所獲,便誠惶誠恐,唯恐自己配不上這份所得。
同老闆道別,兩人朝外走,外面匆匆進來一個人,險些和他們撞上。
“康海?”陶筠驚訝叫出聲。
在這裡不期而遇,康海也覺詫異。“好巧。”
陶筠忙介紹冉靖和康海認識。
三人在門口寒暄片刻,唐老闆在櫃檯後喊康海:“你來的真是時候,宣紙剛到,比上次的還好……”
*
中午,兩人下館子。
等菜的空當,陶筠說起了上學期間的一些趣聞,說到柳芳喬和林城,一言三嘆。忽然想起康海,奇怪道:“康海有空買宣紙,沒空和柳芳喬約會?”越想越蹊蹺。
冉靖鑿她腦袋:“知道爲什麼你老掉頭髮麼?就是亂七八糟的心操多了!”
“我的直覺很準的,你不懂!”
中途,陶筠去了洗手間。
她一出去,冉靖立刻關了門。背抵着門,拿出了手機……
沒多大功夫,陶筠氣哼哼回來了。
“怎麼了?”
“氣死我了!”
在洗手間聽到了一段非常精彩的電話。
“……我陪媽去和文升的鄭啓陽吃飯,你猜我看見什麼了?看見陶筠找的那個男人……副總?我去,姐你太天真了,那男的是鄭啓陽的司機……她家老太婆一定不知道,她那種勢力眼,怎麼可能答應……”
陶筠認真聽着,聽見沖水聲,她板起臉,雙手抱臂,橫在水池邊。
陳幸出了隔斷,冷不丁看見陶筠,“啊”了聲,臉都白了。
“你、你、你怎麼在這兒?”
陶筠睇她一眼:“是你們告訴我奶奶的?”
陳幸拉拉小披肩,哼哼兩聲:“是我!你能把我怎麼樣?”
陶筠活動活動手腕,近前,啪——
陳幸蒙了,眼瞪得比銅鈴還大,摸摸臉,話都說不利索:“你、你……”
“誰讓你記性不好,我說了敢打你就是敢打你。”
陶筠撿重點說完,冉靖也回憶起了那對不可一世的母女。
“你們認識?”
陶筠自嘲一笑:“何止認識,陳幸和我……同母異父。”
冉靖咬到了舌頭,滿臉的不可思議:“那曹文華是你……”
“是。”
“我三歲那年,她傍上了一個有錢人,跟我爸離婚了。那家有一個女兒,跟我同歲,哦,就是周宵老婆陳婷。後來他們又生了一個女兒,就是陳幸。離婚對我爸打擊太大了,他天天酗酒,嚴重影響工作,廠子就把他開了。沒轍,我奶奶只好做點小買賣維持營生。有一天,奶奶載我去進貨,回到家聞到滿屋子都是酒味,我們打開爸爸的房門,看見他仰面躺在地上,身邊倒着一隻酒瓶子,地上灑了一灘……爸爸再也沒醒來……”陶筠揉揉眼,“聽到鄭啓陽跟曹文華有合作,我不是特別驚訝,他訂婚那天我就看見曹文華了,珠光寶氣,鄭啓陽對她可客氣了。宋敏阿姨一個勁跟我解釋人是林家請的,不是鄭啓陽的意思。呵,有什麼區別嗎?我是沒理由生氣,可我心裡就是彆扭……”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坐在了車上。初冬的太陽還是和煦的,從半開的窗曬進來,暖洋洋。
冉靖心底被烘得熱乎乎,展臂,抱住了陶筠。
陶筠些微錯愕,但沒排斥。他的胸膛好溫暖,肩膀好結實。
*
這段戀情算是有了突破性進展。
餘秀英似乎嗅到了危險,一天一個電話。
陶筠不勝其煩,又不敢拒接。老太太那麼大歲數,萬一氣出個好歹,她也不要活了。
“要不然,我去跟她老人家說?”
都怪那天遇到陳幸,陶筠一激動說漏嘴,冉靖知道了奶奶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他們都知道她爲什麼反對,一是學歷,二是錢,而這兩樣,都是莫可奈何的事。陶筠不想他傷自尊。
她堅決制止:“你千萬別去,她現在正在氣頭上,等過段時間,我再好好跟她說說。”
*
這天,陶筠下班回出租屋,竟在樓下看到了鄭啓陽,很是意外。自他和林雨薇訂婚後,他們有些天沒見了。
“你怎麼來了?”
“路過,順便來看看你。”他打開後備箱,拎下禮物。“剛從國外回來,帶回來點吃的,我最近沒空,你週末帶回去給我媽還有奶奶嚐嚐。”
他總會找很多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
“好啊。”陶筠接過來,“吃飯沒?我請你。”
“不了。等下還有飯局。”
“這樣啊,那你快走吧,別耽誤了。”
他拉開車門,卻沒有上去,退回來問陶筠:“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嗯。”
“他這個人……”
陶筠忙伸手阻止他往下說。“我這個歲數,談一場戀愛不算過分吧?你不必勸了,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斷。如果你真爲我好,就替我去勸勸奶奶吧。”
說完進了樓。
鄭啓陽望着黑乎乎的樓道口,臉色很難看。
*
陶筠連着兩週沒回家,故意磨餘秀英的脾氣。跟她老人家鬥,只能比她更橫,比她更強。
果然,餘秀英熬不住了。打電話讓她週末回家,怕她拒絕,特地說,事情有商量的餘地。
打一巴掌給顆棗。巴掌伸出去了,現在得給顆棗。
陶筠到家後表現積極,又是做飯又是掃地。
“哎喲,我真是命苦。”餘秀英冷眼旁觀,吃着鄭啓陽帶回來的洋食品發牢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找什麼樣的不好你找個司機!還是鄭啓陽的司機!你寒磣我呢?她宋敏嘴都笑歪了你看見沒?”
“奶奶,我也沒說非他不可。不過是處處看,成不成都難定。讓你說的,好像我上趕着非他不可似的。”陶筠委屈巴巴的,“人家不是沒談過戀愛嘛,你總得讓我談一次吧。”
餘秀英眼珠上翻:“你說的真心話?”
“當然,我騙你幹嘛。”
“你不早說,早說我至於生那麼大氣?”餘秀英借坡下驢,“你想跟他試,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眼見有轉機,陶筠眼睛一亮。
餘秀英不肯說,直言讓冉靖來,親自交代他。
冉靖很快就趕來了。
“我奶奶就是外強中乾,我跟她擰着來,你千萬不能。我唱紅臉你要唱白臉,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要順着她巴結着她。”
陶筠在路口接到他,看見他從車上提下來的禮品,本想說幹嘛花這個錢,又一想,奶奶好這口。
餘秀英臉仍板着,嘴上倒沒太過分。
她能如此,冉靖已經覺得是格外開恩了。
餘秀英雖上了年紀,手腳還很利索,陶筠出去了一小會兒功夫,她已將食材備下了。明擺要留人吃飯。陶筠和冉靖互望一眼,各生欣喜。
餘秀英圍上圍裙:“我是念在那天讓你出了醜,今兒留你吃頓熱飯,就算我這把老骨頭給你賠不是了,不代表你倆的事我就不管了,你啊,別想太多。”
“什麼出醜?”陶筠疑惑。
餘秀英乾咳兩聲,進了廚房。
冉靖拉了陶筠到院中。
“快說!”
陶筠催了幾遍,他纔不急不緩講,那天餘秀英去公司找他,當着很多人的面罵了他一頓,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別纏着她孫女。
“她這麼鬧你居然不告訴我?”陶筠都要被他蠢哭了,擡高聲調,“你抖M啊!”
冉靖揉揉她臉。“我告訴你,完了你再跑回家跟她吵,有用嗎?沒用。不光沒用,還會弄巧成拙。”
陶筠對他是佩服的,三言兩語就能點到問題核心,說得人心悅誠服。這樣的人,如果讀了大學,絕對前途無量。
想到這裡,她又眉頭深鎖。
飯後,在兩個小輩眼巴巴注視下,餘秀英端足了架子喝了兩杯觀音,才慢條斯理開口。
“現在光棍漢那麼多,女孩兒就是升值股。我孫女有模樣有學問,更是升值股中的升值股。你說是吧?”
冉靖一個勁兒點頭,表示非常贊同。
倒是被誇的主角慚愧得無地自容,耷拉下腦袋。
魚上鉤,餘秀英趁熱一拍大腿:“那所以,你想跟我孫女在一起,得拿出點誠意吧?”
冉靖猛點頭:“奶奶,我一定會努力工作……”
“別來虛的。”餘秀英打斷他,一本正經道,“你拿出來三十萬,我就同意你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