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唔能在別墅裡心煩氣躁,心神不定,來回踱步,他總覺得很多事情有點不正常,四禿子、王軍、剛子的家屬去報案,沒有任何偵破的消息;張偉正在興州出沒,也沒有下一步的蹤跡;老鄭的電話突然間怎麼也打不通,而且,也不見他來找自己;老徐的醫院一天天康復,不知道會說些什麼事情;派出去的殺老徐的小鬍子突然也沒有了蹤跡,那負責聯繫的中間人也打不通電話,沒了消息……
潘唔能突然覺得自己成了聾子,沒有了消息來源,無法確知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潘唔能前幾天一直擔心張偉這個楞子來找自己報仇,所以專門把手槍裝在身上,填滿子彈,而且,將別墅的報警系統全部開啓。
可是,今天,潘唔能隱隱覺得自己最大的威脅好像並不是張偉,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寒流在向自己襲來……
上午,宋佳過來了,潘唔能靠在沙發上問宋佳:“局長這幾天在幹嗎?”
“沒幹嘛啊,在上班啊!”宋佳洗完澡,邊擦頭髮邊說。
“上班?局裡有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潘唔能又問。
“沒有,”宋佳擦乾頭髮,開始穿衣服:“哦……對了,就是那李燕不來了,也沒打個招呼,突然就不來上班了……局長正想給你彙報……”
“哦……這事我知道了,”潘唔能漫不經心地抽着煙:“沒有人對李燕不來上班說什麼吧?”
“有啊,說法多了!”宋佳穿好衣服,坐在潘唔能身邊。
“哦……都說什麼了?”潘唔能眼睛緊緊盯住宋佳。
“都說李燕後臺硬,長得漂亮,迷住了領導,所以領導就對他不管不問……”
潘唔能稍微鬆了口氣:“局長說什麼沒有?”
“沒說什麼,就是說局裡有人在念叨,說那天爆炸案被炸的是一輛紅色的奧迪A4汽車,李燕的車也是紅色的奧迪A4,說真巧啊……”
“什麼!”潘唔能心裡一驚:“有這麼說的?”
“是啊。”
“你回去休息吧,我想自己睡一會!”
宋佳走後不一會,給潘唔能打電話過來:“潘哥,有個事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事?”
“在你房子側方30多米的樹蔭下,有一輛白色的轎車停在那裡,好幾天了,車上坐着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我來了幾次,都看見他們在那裡……你注意提放着,別是小偷,想進別墅偷東西的。”宋佳說。
“啊——”潘唔能心裡一顫,忙掛了宋佳的電話,穿上睡衣,跑到二樓,拉開窗簾一角,往宋佳說的那方向看,果然如宋佳所說,夕陽的樹蔭下,那白色的車裡很清楚能看見兩個人坐在前排,其中一個好像還手裡拿着什麼東西在擺弄。
潘唔能一個激靈,忙跑到書房,翻出一個俄羅斯望遠鏡,悄悄解開窗簾一個角,仔細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潘唔能嚇了一跳,那車裡的一個人也正拿着望遠鏡往自己這裡看。
潘唔能怕被發現,忙縮回來,拉好窗簾。
壞了,自己被監視了!媽的!潘唔能在地板上來回踱步,心裡一陣陣驚懼。
是誰在監視自己?是公安的還是張偉的?潘唔能來回尋思。
他很希望是張偉的人,最害怕是公安的人,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自己就死定了!
怎麼判斷外面人的身份呢?潘唔能凝神思慮。
過了一會,潘唔能來到樓下,摸起電話打給樑市長,想報告自己把布鞋給買回來的消息,順便探探口風。
可是,電話提示:“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出鬼了,樑市長的手機從來不關機的,今天怎麼會關機?潘唔能警覺起來。
接着,潘唔能找到司徒浪子的電話號碼,試探着撥打,結果也是關機。
潘唔能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又撥打政法委書記的電話,同樣提示是關機。
潘唔能頭上開始冒冷汗,這幾個人的手機同時關機,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在一起開會,而且,會議要求很嚴格,手機一律關機。
這幾個人在一起,能幹什麼?潘唔能心裡一遍遍問自己。
潘唔能想了片刻,摸起電話打給了市委書記,自己的堅強靠山。
“喂——”電話裡傳來市委書記低沉而緩和的聲音。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潘唔能心裡踏實了大半,書記還在,自己的靠山還在,真要有什麼事,書記還能不告訴自己?書記和自己可是有很多共同的小秘密的,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書記,我是唔能!”潘唔能忙說。
“哦……唔能啊……有事嗎?”書記講話很簡練,有些平淡,沒有了以前的和善和溫暖。
“哦……我……我沒事,就是打電話問候問候您!”潘唔能忙說:“我在北京出公差的,這馬上就回興州了,特意給您彙報一下!”
“嗯……好,還有事嗎,沒有事,我要掛了,我要抓緊這好天氣,出去走走,抓緊出去走走……”書記講話的口音突然很急促,最後“抓緊出去走走”四個字明顯加重了語氣。
說完,書記不等潘唔能回話,就直接掛了電話。
潘唔能一愣,忙又撥打過去,對方卻不再接了。
潘唔能又打了幾遍,對方乾脆關機。
潘唔能的心裡一下子慌了,不正常,書記的表現很不正常,難道,真的是要出事?
潘唔能反覆琢磨書記的話,“抓緊出去走走……抓緊……出去走走……出走……”
潘唔能突然腦子裡一個炸雷,書記的話裡包含的意思就是:“抓緊出走!”
抓緊出走!潘唔能明白了,出事了,不是爆炸案就是受賄,一定是某一個環節出事了!
潘唔能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難道,這一天真的來臨了?
對這一天,潘唔能早就想過。但凡當官有事的,雖然對外不說,其實心裡都反覆琢磨過事發的後果以及對策,因爲這年頭,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出事,就是不直接在自己身上出,別人出事,一招供,一牽就是一大串!所以說,這年頭,當官是個高風險職業,名列中國十大高風險職業第二位,第一位是煤礦工人。
潘唔能想到了可能的事發,也留了後路。
潘唔能心裡一陣絕望,在沙發上六神無主,書記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抓緊出走!
潘唔能又跑到窗口,悄悄看了看那監視的二人,媽的,他們不是張偉的人,是公安的人。
潘唔能怔怔地站在客廳裡,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虛無的空氣。
突然,潘唔能快速跑上樓,跑進臥室,穿上衣服,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手提黑包,打開看了看裡面的銀行卡,現金和護照,接着,從牀頭枕頭下摸出手槍,也放進黑包裡……然後,潘唔能把手機打開,放在牀上……
此地不宜久留,得馬上換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再伺機出國。
一切收拾停當,潘唔能提着黑包,直奔一樓的儲藏室……
打開儲藏室的門,在牆角有一個大木箱,潘唔能使勁移開木箱,木箱下的地板上有一塊半米見方的紅色鐵板,上面有一個凹進去的拉手。
潘唔能一拉把手,揭開鐵板,急不可耐就要往下鑽……
突然,潘唔能停住了,看看外面的天氣,夜幕還沒有降臨。
潘唔能眼珠子轉悠了幾下,又回到客廳,放下手提包,來回走了幾圈。
突然,潘唔能走上樓,打開臥室的大燈。
然後,潘唔能將其他的燈全部關掉,回到一樓客廳,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抽菸,靜靜地思考,靜靜地等候……
當夜幕完全降臨,潘唔能又到了二樓臥室,打開電視機,將音量放得足夠大。
然後,潘唔能又摸黑回到一樓客廳,躺在沙發上,在黑乎乎的客廳裡抽菸……
夏天的臉說變就變,外面一會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接着,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潘唔能龜縮在沙發上,想到自己很快也要加入外逃貪官大軍的行列,心裡充滿了恐懼和悲傷,這一天竟然真的到來了,雖然自己無數次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但當真的到來,仍然感到了陣陣悲涼和失落。從此以後,自己就將從萬人之上的大官,成爲一條喪家犬,亡命天涯了。
我不想逃跑叛國啊,我還想爲黨爲人民多做點工作啊!潘唔能的內心強烈吶喊着。
潘唔能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有80歲的老母,心裡很難受,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自己是不是這麼多年一直疏忽了對自己人生觀和世界觀的改造呢?
二樓的電視裡傳來一陣優美的歌聲:“黨啊,黨啊,親愛的媽媽……”
黨啊,親愛的媽媽,我爲你奮鬥了半輩子,難道,你真的要拋下我不管了嗎?潘唔能的心裡一陣委屈,鼻子陣陣發酸,眼睛噼裡啪啦地掉下來……
當客廳裡的掛鐘敲響了11下,潘唔能擦乾眼淚,一把扔掉菸頭,在腳底下狠狠踩死,拿起手提包,迅速接近儲藏室裡的地道。
由於下去的動作太猛,潘唔能的腦袋一下子碰到了邊上的鐵板角,疼得潘唔能直抽涼氣,咬咬牙,忍了忍,鑽了進去……
樓上的電視機裡又傳來一陣歌聲:”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只要我們還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