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撒拉森人要幹什麼?”被安置在一個房間裡的托爾梅問着剛剛走進來的倫格。他臉上的殷紅看上去比以前都更加明顯,有時候因爲過於勞累就咳嗽的劇烈呼吸經常讓他發出“呼呼”的劇喘“我聽說,撒拉森人的主將居然是那個當初要殺掉奈里茲的阿迪勒,是嗎?”
“是的,而且看來他不但沒有因爲沒殺掉奈里茲被薩拉丁責怪,而且還得到了重用。”倫格用推測的口氣述說着自己知道的事實。儘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阿迪勒在將來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事實上,雖然後世衆多史家對薩拉丁推崇備至,但是人們卻知道這個撒拉森王者實際是個十分孤傲的人。在他謙遜外表和大度風範之下,是對自己那些敵人和盟友的不屑,即使是有少年天才之稱的鮑德溫四世,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有着鬼聰明的後生小子。甚至有人說薩拉丁雖然可以說得上是朋友遍天下,但是真正讓他看得起的卻實在沒有幾個。
那個易卜杜爾·阿拉姆·阿迪勒·庫斯坦,恰恰就是這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這曾經讓很多人對這個小部落酋長兒子的得寵頗有微詞,但是薩拉丁卻始終以一種他人所無法理解的眼光打量考驗着這個年輕的沙漠酋長之子。
“阿迪勒,也許有一天你能幹出一些大事呢。”據說這是薩拉丁曾經在一次宴會之後對這個當時只是個小小近衛隨從的阿迪勒說過的話,而現在,這個明顯已經受到薩拉丁重用的撒拉森戰士,正在的黎波里城外嚴陣以待!
“他應該是爲了拔絲瑪公主來的吧。”托爾梅看着窗外的天空自語着,然後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應該注意的是自己身體,那些事情讓別人去擔心吧。”倫格把一杯清水遞到托爾梅面前,看着騎士的健康越來越糟糕,他的擔憂也逐漸增多起來。
“也許這是上帝對我最後的考驗了,”托爾梅把鬍子上的水漬輕輕抹去,看着坐在牀邊的倫格他輕輕搖了搖手“難道你要阻止我在這個時候得到上帝的指引嗎?”
“哦,你在說什麼呀。”倫格稍顯不安的打斷了托爾梅。儘管他也知道情況並不好,但是他依然還是儘量安慰着倔強的騎士“難道一位騎士會因爲這些傷勢就氣餒嗎?這可不象是我的主人會說出的話。”
“任何人都有接受上帝召喚的一天……”托爾梅躺在枕頭上輕輕自語,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房間外一陣嘈雜聲。
走到門口傾聽了一下,倫格回到牀前:“他們說那個阿迪勒的使者已經來了,埃施瓦伯爵夫人要在主殿見他。”
“的黎波里的埃施瓦伯爵夫人……”托爾梅看着白色的房頂,心中不住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有些艱難的擡起頭對倫格仔細的叮囑着:“去主殿倫格,去看看那個使者究竟要說什麼。”
“尊敬的伯爵夫人,請允許我向您表達我個人的尊敬之意,”一個剛剛走進主殿的中年人站在大廳中間的空地上,姿態優雅的微笑着對坐在主位上的埃施瓦伯爵夫人躬身行禮“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對於您的接見本人不勝感激。”
埃施瓦伯爵夫人冷冷的看着眼前這個帶來撒拉森大軍主將信件的使者,在這個人進門之前,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異教使者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法蘭克人,而且他那一口純粹甚至還帶着點布列塔尼口音的法語,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意外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實在無法接受一個原本應該是上帝子民的人,居然是個異教幫兇的事實!”一位身穿黑袍,肩披雪白披肩,頭上帶着頂小圓氈帽的老年教士大喊着從埃施瓦伯爵夫人的下手跳了出來,他手裡舉着個閃着銀色光輝的十字架,枯瘦的臉上因爲激動的顫抖顯得溝壑縱橫“你這個罪人,你背叛了上帝賦予你的生命,背叛了主。上帝呀,看看這個人吧,他居然在聖地的門前做出和異教徒勾結的勾當來,”說到這兒,教士突然停下來,他慢慢轉過身看着埃施瓦伯爵夫人用一種很神秘,卻能讓所有人都聽到的口氣說:“對這樣的人應該怎麼做呢,難道我們不應該用懲罰罪人的方法來拯救他嗎?您說呢,伯爵夫人?”
埃施瓦伯爵夫人精瘦的臉上微微扭動了一下,她看着那位稍微駝背卻精神十足的教士想了想,然後才從主座上站起來,盯着那個始終沉默的聽着對自己控訴的中年男人。
“你有什麼要爲自己辯護的嗎?如果有就說出來。作爲一個使者,你可以得到尊敬和保護,但是作爲一個背叛上帝人,這裡不會有任何人爲你開脫。”
“夫人,我想這裡面有一個很大的誤會,”中年男人這纔開口,他修剪的十分得體的頭髮很光滑的攏在腦後,一件月白色袖口和領口都嵌有金絲花紋的長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很有種常年浪蕩的花花公子的味道“我是個商人,這次代替撒拉森人送信,也只是因爲我恰好比較適合這個身份而已。我還是個虔誠的基督徒,甚至可以發誓我的虔誠並不比在座的任何人少。”
“你說你叫什麼?”埃施瓦伯爵夫人皺着雙眉看着眼前這個風度翩翩,卻明顯有些喜歡逞口舌之利的商人。
“瑞恩希安,夫人,願意爲您效勞。”中年商人躬身施禮,然後他慢慢舉起一個臘封着封口的信軸“夫人,因爲我是一個商人所以我能夠和很多人來往,這也是撒拉森人讓我帶信的原因。這是那個撒拉森人阿迪勒讓我給您的丈夫,尊敬的雷蒙大人帶來來的信件。”
拿着侍從呈到面前的信軸,埃施瓦伯爵夫人並沒有立刻打開。她看着對面的中年商人,當聽到他自報姓名的時候,伯爵夫人也聽到了四周響起的一陣輕輕的議論。
“瑞恩希安,你是那個專門和撒拉森人做生意的羅馬商人?”埃施瓦伯爵夫人有些意外,作爲貿易氣氛濃重又擁有着良好港灣的的黎波里人,很少有人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作爲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商人,眼前這個叫瑞恩希安的男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點石成金的巫師。對於這位據說從蘇丹的巴格達到神聖羅馬的梅克倫堡,從埃及酷熱的北非到東方寒冷廣袤的弗拉基米爾城都有着林林總總大小生意的富商,不論是雷蒙伯爵的夫人還是任何一位貴族或騎士,都是不能有所忽視的“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你的名聲,據說你以專門和異教徒打交道而著稱,是嗎?”
“夫人,這實在沒什麼可稱讚的,只是盡我一個商人的本份。”這個叫瑞恩希安的中年商人一副絲毫看不出這是譏諷的“老實像”讓埃施瓦伯爵夫人真有些惱火。
“我和撒拉森人做生意,和*人做生意,和突厥人做生意,我甚至和來自遙遠東方的印度人做生意,當然,我也和您丈夫領地裡的商人做生意。”瑞恩希安說到這裡慢慢轉身,揮手向身後自己帶來的一個躺在地上的箱子指着“請看看這些東西,這裡面有來自非洲的象牙黃金和寶石,也有來自遙遠東方的絲綢,這些東西*人需要,威尼斯人需要,夫人您也同樣需要。”
“可是我們不會因此就爲異教徒承當使者,”埃施瓦伯爵夫人看了看箱子裡的那些東西,作爲一位生活奢侈的貴婦,她知道它們的美麗;作爲一位貿易興隆的富饒領地的領主夫人,她更知道這些東西意味着什麼,那是蘊含着巨大財富的寶庫,而眼前這個她早就有所耳聞的商人,無疑是能給自己丈夫開啓這個寶庫的金鑰匙。
但是,雖然知道這些,她臉上依然掛着一層冰冷,在雷納德的妻子面前,她無法對這個人有任何的示意“特別是當我們的商船剛剛受到襲擊,我們的船員還在海里掙扎的時候。”想起看到的海上的那巨大的煙柱和聽到的城裡居民的驚慌混亂,埃施瓦伯爵夫人乾瘦的臉上立刻浮起無法遏制的怒火“對異教徒的襲擊我們會予以還擊,對這種毫無信用破壞合約的行爲,不論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大人本人還是耶路撒冷王國的任何一個騎士,都不會容忍。”
“夫人,請讓我解釋一下,”瑞恩希安神態的向自己面前所有的人點頭微笑,他很隨意的聳聳肩膀,那樣子就好像伯爵夫人的震怒於他本人毫無關係似的“我只是商人,我和那個阿迪勒熟悉,是因爲他肯和我做生意,我能順利的從被他的軍隊佔領的地區到的黎波里,甚至還能向您傳遞消息,只因爲我是個商人。如果您認爲撒拉森人的行爲侮辱了您丈夫的榮譽,我會把這些話帶給他們,不過我既然希望您能瞭解我對您的尊敬和善意,自然要把我所看到和聽到的轉達給您。”
“好的,你可以說,這是使者的權力。”埃施瓦伯爵夫人看了一眼始終沉默的施蒂芬娜夫人之後點頭允許。
“大概您已經知道那信裡要說什麼了,”瑞恩希安始終帶着笑容的臉突然嚴肅起來,他的眼光掃過眼前的每個人,一同時用完全不同於之前那種透着圓滑和輕浮的腔調說到:“我相信這裡的人都是上帝子民,我也相信所有人對上帝的虔誠,所以我纔可以說出我的想法。”
倫格從側門走進主殿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個撒拉森使者正站在大廳中央擡頭看着圓形拱頂上的天頂畫,這時整個主殿裡一片寧靜。
然後就在他的右腳剛踏上第一級臺階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個撒拉森使者突然爆發出的一聲怒吼:
“你們絕對不能釋放拔絲瑪公主!更不能接受異教徒的條件!否則就是背叛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