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結束,只是開始。沉睡者必將甦醒,穿過凡人無法超越的屏障,騎士,將重返人間。”
整個夜晚,倫格的心頭都在這句話的縈繞糾纏中度過。終於在黎明再次降臨之前人們最貪睡慵懶的時候,他小心的撬開臥室門檻裡面厚厚的粗石板,把骨片和那張羊皮紙放在了石板下挖好的一個淺坑裡。
“既沒有人會注意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隨便去撬一塊吉祥石的。”倫格看着重新鋪平沒有痕跡的粗石板笑了起來。雖然耶路撒冷是被來自歐洲的征服者佔領,但是也未嘗不可以說是這些征服者被當地人征服了,至少這種認爲臥室門檻裡面的第一塊石頭是神聖和可以帶來好運的異教風俗,已經被那些常年居住甚至就是在這遙遠的東方出生的基督徒們接受了,至於他們當中那些被剛剛來到耶路撒冷的歐洲人更加無法接受的變化,大概也是導致現在的耶路撒冷暗潮涌動的原因吧。
倫格一邊隨意的胡思亂想,一邊用兩塊白色亞麻布分開拓印下骨片正反兩面的地圖,然後在小心裁剪和在不緊要的地方隨手寫上幾句經文之後,兩塊亞麻布地圖就成爲了兩張並不起眼的書籤。分別夾在一本隨身攜帶的聖經,和一本擺在臥室角落雜木書架上的《羅馬民法大全》當中。這樣即使其中的一塊亞麻布被別人發現,那也是毫無用處的。看着這些都安排好之後,倫格終於在心裡吐出了一口長氣。
他輕輕撫摸着懷裡的聖經,心裡不住尋思着那句首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有些畏懼的短詩,一種想揭開秘密的慾望不住在他心底升騰着。
“也許,重新獲得生命真的是某種安排。如果不是所謂上帝地意志,那就是我的命運註定要走上這條揭示一切的道路**”在這一刻,倫格爲自己做出了可能會讓他和托爾梅一樣,要追求一生的決定。
又一抹晨光透過窗櫺灑到倫格身上“這是進入耶路撒冷之後的第三個早晨,”倫格看着透着微紅的光芒在身上緩慢的移動想着。雖然真正進入耶路撒冷才兩天,但是他卻依然感受到了其中的那些暗潮“真不知道這個早晨又會發生些什麼事呢……”倫格心裡尋思着。
似乎就爲了迴應他這個想法,一陣隱約地馬嘶從前院裡傳來,接着沒有一會兒。房門被輕輕敲響。
“大人,約翰.克馬特教區長派了個侍從來要求見您。”侍女站在門外稟報着,她的眼神不住在臥室裡晃過,那種樣子真有種是在刺探的味道。
“讓他在院子裡等,我這就來。”倫格慢慢穿起黑色的外袍,然後似乎是隨手拿起了身邊的聖經。他不想讓侍女發現他一夜沒睡。他知道,只要一走出這個房間,那女人就會象之前一樣要好好替他打掃一下整個臥室了。
在帶着明顯諾曼風格的十字形前院裡,倫格看到一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地侍從正站在院子中間忐忑不安的望着裡面,當他走出來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侍從臉上明顯的一絲興奮和恐慌。
“我是安施泰特子爵,是教區長派你來的?”倫格站在臺階上看着眼前身穿麻色短衫的侍從。
“是的大人,是教區長老爺派我來的。我地主人邀請您去參加他今天中午在聖墓大教堂爲國王做地安魂彌撒。”
“爲國王的安魂彌撒。”倫格微微皺起眉來,他知道在耶路撒冷參加這樣一場彌撒會帶來什麼樣的榮耀,可是同樣也知道參加這樣一場彌撒會帶來什麼樣的麻煩“教區長大人是希望我去聽道嗎?”
“不是的大人,”侍從有些緊張的擡頭看着倫格,也許是因爲倫格身上黑袍的凝重和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氣勢,這個年輕地侍從的鼻尖,已經因爲緊張開始冒出汗來“我的主人說如果能在國王的安魂彌撒上聽到上帝寵兒的副祈,那將是我的榮幸。。”
聽到這句話之後。倫格定定的看着臺階下面地年輕侍從,直到那個侍從因爲緊張臉上露出不知所措地驚慌之後,他才微微點頭說到:“請你回覆教區長大人,我會按時到達,還有就是請給大人帶去我爲他的祝福。”
“遵命大人!”侍從終於從緊張中清醒過來,他用力一彎腰狠狠地鞠了個躬,接着他又突然擡起頭用透着緊張和期待的聲音問:“大人請原諒。我知道這有些無理。不過您能允許我吻您的手嗎?”
“侍從,如果你勇敢。那你應該吻的是夫人們的手,而不是一個曾經和你一樣侍從的手。”倫格有些好笑的攏着袖子慢慢走下臺階。
“可是,您是上帝的寵兒,是聖槍的守護者。而且現在是子爵大人,這是上帝在眷顧您。”年輕侍從侷促不安的喘息着。
“那麼就讓我把自己的幸運分給你一份吧,”倫格伸出手,看着年輕侍從恭敬的親吻自己手背,一陣難言的感慨在他心裡涌起“願上帝保佑你,孩子。”
站在臺階上看着幾乎是興奮的奔跑出去的年輕侍從,倫格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他知道在這個侍從眼裡自己有着與衆不同的地位和奇蹟,這難免讓他產生某種敬仰和崇拜。就如同後世那些盲目崇拜偶像的少年男女一樣,只不過後世的崇拜的結果往往歸於淡然,而現在的崇拜卻會最終伴隨着血與火才結束。^^^^
“大人,您的早餐要安排在什麼地方?”侍女站在身後小心的問,對這個毫不熟悉據說令人神奇的新主人,兩個被派來的侍女既好奇又有些畏懼。
“就在院子裡吧,諾曼公爵設計的院子還真是獨特呀。”倫格隨口吩咐着,然後他就真的仔細參觀起這座典型地法國風格庭院來。
身後兩個侍女搬動桌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這讓倫格開始在想是不是需要去找些男僕來。可是當他想到自己是個空有名頭卻沒有一寸領地的子爵之後,僱傭男僕的想法也就一晃而過了。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倫格心裡暗暗計算着。當整個耶路撒冷城的人都在爲爭奪王冠捲入一場聲勢浩大的內戰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到即將戴上這頂王冠地人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享受戴着王冠的樂趣了。
又是一陣急促的馬嘶從院外傳來,倫格剛剛轉過頭,就看到一匹白色戰馬挾着揚起的塵土從敞開的院門外直接奔了進來。伴着騎者用力拉住繮繩,戰馬地前蹄狠狠踩在院子的土地上,發出嘭嘭的重響。
“倫格,爲什麼不去我家做客呀。”漢弗雷酷肖其父的金色長髮隨着戰馬身軀的擺動來回飛舞着,他遠遠的就向着走過來的倫格大聲問着“我父親難道沒邀請你嗎?”
“子爵大人,”倫格走到漢弗雷焦躁的戰馬前,一把拉住了不住擺動着脖子地戰馬嘴邊地繮繩“這匹馬看來你還沒有馴服呀。”
“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它很強壯的,肯定能和你的比賽弗勒斯媲美。\\\\”漢弗雷好勝的拍着白馬的脖頸向倫格炫耀着“如果有時間。我們可以去比一比,要知道迄今爲止我還真沒見到一匹能和比賽弗勒斯一樣的戰馬。”
“如果有時間,”倫格看着這個男孩,現在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個看上去充滿朝氣的少年貴族騎士居然會有着和常人不同地性取向,更不會想到他曾經做出過要對另一個男孩子施暴的舉動來“不過,子爵大人這麼早光臨寒舍就是想要和我一起去賽馬嗎?”
倫格有些擔心的問,他可不想因爲和漢弗雷一起出去而被他那個強勢得有些讓人發怵的母親誤會,雖然現在的自己已經不需要再那麼畏懼的擔心施蒂芬娜的怒火。可是對這位在將來某一天。能做出連薩拉丁都爲止感嘆壯舉地伯爵夫人,倫格覺得還是儘量少觸犯她地好。
“上帝,我都忘了爲什麼來了。”始終沒下馬的漢弗雷一邊奮力和不馴地坐騎搏鬥,一邊在原地打着盤旋的對倫格喊着:“我父親請你去他在耶路撒冷的家裡做客,還說要舉行一個正式接受你奉獻守護聖槍榮譽的儀式,時間……你這畜生老實點!時間就定在國王葬禮之後。好了,我要去馴服一下這匹烈馬了,然後有時間我們一起去比試一下!”
說完。暴躁的少年子爵根本不容倫格開口,已經放開繮繩一路灰塵的向院門奔去!
然後,就在倫格因爲覺得有些疲憊要轉身進去睡上一會兒的時候,他聽到了在自己家院門外響起的一陣人的驚叫和戰馬嘶鳴的混亂聲。
沒過一會兒,一個看起來走路有點跛的教士就在一個僕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倫格家的院門。
“波多利克主教大人?”倫格意外的看着的黎波里主教狼狽的樣子,他身上的白色法袍一片塵土,原本戴在頭上的小圓帽已經歪到了左耳朵邊上。臉上因爲還沒有完全清醒還殘留下來的驚恐的表情絲毫找不到作爲高級神職人員應有的穩重。至於那個總是掛在胸前的小銀十字架……倫格詫異的發現居然是倒背在這位主教大人的後背上了。
“主教大人您這是怎麼了?”雖然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事,可倫格還是儘量一本正經的問着。
“該詛咒的。該下地獄的雷納德的小崽子……”波多利克主教嘴裡嘮叨着,咒罵着,可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不該說出這些話來,他習慣的摸向胸前的十字架,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是倒揹着聖物,這讓他又是一陣不安的祈禱。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波多利克主教才真正的沉穩下來,他先是用一貫常用的莊重語氣爲倫格做了第二次祈禱前的祝福。然後,他才謹慎的問到:
“子爵,雖然上帝的眷顧讓你得到了現在這樣地地位,可是難道你不認爲自己擁有的一切都還是那麼虛幻嗎?”
“主教大人的意思是……”
“哦。我只是覺得你原來的主人實在是位勇敢而虔誠的騎士才這麼說的,”波多利克主教惋惜的口氣聽上去實在像個敦厚的長者“要知道,你地主人對上帝的虔誠讓我們佩服,可是他對世事的愚頑也讓我們無奈。他造就了你的地位和現在,可他沒有教會你一個貴族應有的眼光。你創造了奇蹟守住了的黎波里,這一切足夠讓你得到更多地東西了。要知道即使是雷蒙伯爵大人自己在薩拉丁的大軍面前也要小心謹慎,而你的舉動讓伯爵大人覺得就像看到了一個希望,一個耶路撒冷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希望。這完全是上帝的神奇創造。”
“您過譽了主教大人,”倫格心裡暗暗納悶,他不知道這位在的黎波里被圍攻的時候除了怨天尤人,就是每天靠毫無作用的祈禱指望敵人退兵地主教,這時候爲什麼突然活躍了起來,甚至居然還不惜對他一直不怎麼看重地托爾梅大加讚揚“這一切的確都是上帝的奇蹟。我不過是上帝創造奇蹟的器
“那這個器皿可真是讓世人都要羨慕了。”波多利克主教言不由衷的讚美着,不過很快他就不耐煩起來,於是他決定儘快說到正題然後趕快走人,事實上和這個出身侍從的小羅馬人站在一起,甚至還要對他奉承一通,實在不是波多利克主教大人的風格“雷蒙伯爵大人認爲你應該做更多對耶路撒冷大有益處的事,而不是隻是成爲你地主人那樣的單純騎士,他認爲你甚至可以完全成爲一個和托爾梅騎士完全不同的人。他願意幫助你和栽培你。”說到這裡。主教轉身向身邊的僕人揮手把他打發走開之後小聲說到:“要知道,伯爵大人對於你能那麼忠誠於佐薇是十分欣賞的,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可能有一天會和伯爵建立起更加親密的關係嗎?”
“主教大人您的意思是……”倫格地腔調裡透着迷惑和不敢置信。
“對,就是那個意思,”主教不住地點着頭然後故意用帶着深意的眼神看着倫格“難道你不認爲自己也有成爲地黎波里伯爵的可能嗎?年輕人,你才只有十幾歲吧,也許有一天你真的能成爲你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人物呢。”
“雖然我不敢去想象那些,可是我還是要爲此感謝上帝。伯爵,”說到這裡,倫格故意停了一下,在波多利克主教殷切期盼當中,他繼續說到“還有您,主教大人。”
“那就好了,你會得到上帝恩寵的。就像以往一樣。”波多利克主教滿意的拍着倫格的肩膀“所以說。孩子只要你能明白這一切,不論是上帝還是伯爵都會爲你打開一扇通向財富和地位的大門的。只要你按照伯爵大人所說的去做……”
倫格再次站在了臺階上,看着似乎收穫頗豐滿意而去的波多利克主教的背影,他不由露出一絲嘲笑。同時,因爲整夜沒睡已經開始打架的眼皮原來越沉重。
“不行了,一定要去睡會
倫格睏乏的轉身走進房子,可是他的腳步還沒有站穩,一個好聽的,優雅的,從骨子裡就透着宮廷味的高聲稟報從他身後的院門前傳了過來:
“請稟報勒芒的安施泰特的倫格.朱裡安特.貢步雷子爵大人:高貴的,虔誠的耶路撒冷公主,埃德薩的女伯爵,法國夏特爾的女子爵,塞浦路斯女修道院的保護人,阿馬里克一世陛下之女,鮑德溫五世陛下之母西比拉.鮑德溫公主殿下駕到!”
聽着這一長串的稟報,倫格已經昏沉沉的腦袋立刻變得像個沉重的磨盤般搖搖欲墜起來,在打起精神轉身去迎接那位已經在大羣僕從護衛簇擁下走進院子的公主的時候,他的心底一陣苦笑,同時一個熟悉的詞彙不由在他腦子裡閃過:
“我的家,可真是門庭若市呀。”
:西方貴族習慣使用封地名自稱爵位,之前使用貢佈雷子爵的名字,是爲了兼顧閱讀習慣。
:聽道是當時西方教會不同派系間的一種禮儀,也是爲了向其他教派宣揚自己的佈道精神的方法。
:第二次祈禱指大約凌晨2點祈禱的第一次祈禱後在中午之前做的祈禱。
:西比拉因爲以前有王族繼承權,所以結婚後也保留王族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