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撒冷大主教赫拉克留一個人在透着陰暗的走廊裡慢沿着聖墓大教堂崎嶇向上的山間甬道,透過一塊塊的彩色玻璃映照到地上色彩斑斕的花紋,就象充滿誘惑的幻境般隨着他的身影在他身上移動着。
因爲一路向上,已經年邁的赫拉克留不由有些微微喘息,不過當他看到站在高高甬道盡頭的一個身影之後,他還是用足力氣沿着看上去怎麼也走不完的臺階向上爬去。
終於登上最後一級臺階的赫拉克留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甬道,一種站在他人之上的自豪感立刻油然而生,不過當他擦着額頭上的汗水望向那個等待他的人之後,他的嘴裡忽的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我想你還是不能忘記當初威廉的事嗎?”赫拉克留低聲詢問着,他仔細看着面前的這人,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當然不會忘記,我也不會忘記耶路撒冷的王位應該屬於誰。”克利福特的腔調裡透出極度的恨意。
“我的孩子你應該知道,當初威廉是因爲可怕的瘟疫而不是別的什麼原因才蒙召去了天堂,至於他的兒子小鮑德溫國王,願上帝保佑那可憐的孩子,”赫拉克留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他的死也是上帝的安排,這是沒有辦法的。”
“可是,我更願意相信那孩子是被蓋伊害死的,”克利福特低聲吼叫着“我甚至不能爲那孩子的死露出一絲傷心,要知道他是我侄子,是我的哥哥威廉唯一的兒子!而他的妻子那個娼婦,她除了在男人懷裡放蕩,根本不知道其他任何事!”
“快閉嘴你這個笨蛋!”聽到克利福特的話,赫拉克留立刻低聲呵斥着“難道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西比拉第一任丈夫的弟弟嗎?如果那樣不但你倒黴,就是我也要倒黴地,他們會現把你帶到耶路撒冷的我和你們之間是遠親,到時候不論是蓋伊還是任何人都不會容我們活着離開耶路撒冷的!”
“不會有那個機會了,”聽到主教氣急敗壞的話,克利福特奇怪的笑了笑“要知道蓋伊那個笨蛋他很快就不會再有威脅我們的機會了。”
“你說什麼?”赫拉克留奇怪的看着克利福特,接着他明白過來什麼似地臉色忽然一片蒼白“上帝,你不會是做了什麼壞事吧,告訴我你都幹了些什麼?”
“我什麼都沒幹。”克利福特用手攬着主教地肩膀。把嘴脣貼近他地耳朵小聲說“我只是沒有告訴他。那些關於薩拉丁地情報並不準確。實際上那個瑞恩希安在不久前曾經給他送來了一份有關薩拉丁地情報。只不過我沒有讓他看到而已。所以他要面對地絕對不是他認爲地那麼一點點地敵人。
”
“你說什麼?!你瘋了!”赫拉克留身子顫抖地掙脫開克利福特地手臂向後退着“你居然向國王隱瞞這麼重要地情報。難道你不知道這是背叛嗎?”
“我並沒有背叛任何人。”克利福特輕描淡寫地回答着。他從腰帶上地皮囊裡拿出了一張紙卷舉到主教面前“也許你可以看看這個。如果在看到了這個之後你還認爲蓋伊地出征是我隱瞞地結果。那麼你完全可以去揭我。”
看着克利福特手裡地紙卷。赫拉克留稍一猶豫之後還是接了過去。他小心地打開仔細看着。立時一片字跡映入他地眼簾:
“……陛下。做爲你地屬臣和參謀。我不得不提醒你沙漠對王隊地危險。在任何一個季節我們地軍隊都不宜遠離任何一座城市。更不宜捨棄堅固地城牆和堡壘深入戈壁。
乾旱將是薩拉丁地盟友,那將是比撒拉森人更加需要我們戒備警惕的敵人。
也許對於我的這種建議您會認爲是膽小和怯懦,那麼請您記住,睿智的鮑德溫國王能與薩拉丁常年周旋的結果也正是得益於這種膽小和怯懦。
而這一切,我的陛下,我再次請求您注意,整個王隊甚至是王國的命運,只在您是否把個人榮譽看得比對上帝的信仰和王國的安危更加重要……”
看着這封措辭犀利的信件,赫拉克留的鼻尖上慢慢溢出了汗珠,過了一會他的眼神終於落在了這封信最後的下角落款上,看着那個簽名字和中間刻有一顆骷髏的十字紋章,赫拉克留的手指不住顫抖着,過了好一陣他才擡起頭來望向一直看着他的克利福特:
“這是那個貢佈雷寫給蓋伊的?”
“對,也是我從他那裡悄悄取來的,”傳令官伸出手指夾着密信拿了回去“我相信任何一個人都能知道這封密信對一個真正爲王國負責的人意味着什麼,除非如這封信裡說的那樣,這個人根本就不在乎基督的聖地,只在乎自己的名譽。如果是那樣……”
“如果是那樣,這個人就不配成爲國王,”赫拉克留的忽然露出了和克利福特一樣透着興奮的神態,他走上前去
低低的對自己這個遠親小聲詢問着:“告訴我,如果有多大的把握成爲國王?”
“我想我完全可以做到,至少我也可以用蓋伊的那種方法戴上王冠。”說到這裡,克利福特不由向着西比拉的王宮方向撇了一眼。
………
炙熱的陽關就象一堆無所不在的篝火般燒烤着地面上的一切,只要有人稍微停下來摸摸身子,就會覺得好像整個身體都成了放在烤架上的熟肉,那種粘粘的感覺就好像是從熱騰騰的沼澤裡剛撈出來似的。
德洛斯一邊舔着嘴脣一邊在馬上不住尋思着,這位醫院騎士團大團長會時擡頭看看前面不遠處正在和蓋伊說話的雷蒙,有時候他也回頭看看那位自從出征之後就顯得十分沉悶的雷納德,不過他始終沒有和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說話。而只是自己獨自尋思。
直到終於在一片透着些許涼爽的小綠洲上宿營,德洛斯才命令手下把雷蒙請到了自己的帳篷裡。
“伯爵,我不想知道當初你是出於什麼原因才和薩拉丁媾和,”見到雷蒙之後,大團長立刻簡潔的說出自己地意圖“不過我要知道的,是你認爲我們真的能打敗那個薩拉丁嗎?”
“大團長,這個時候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雷蒙摘下頭上已經溼透的護頭巾放在一邊,他抓起一杯水來用力灌下喉嚨,閉眼感覺着清水的滋潤,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睛看着大團長“向上帝祈禱吧,也許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次戰爭中,不過也許這就是上帝給我們安排的命運。用我們的鮮血和死亡喚起人們對聖地地重新的和尊敬。”
“你認爲我們會失敗嗎?”已經明白雷蒙在說什麼的德洛斯臉上露出一陣猶豫,然後他坐下來微微低頭沉思着“也許你想地是錯誤的呢?也許薩拉丁並不如我們想象的那麼強大。”
“也許他並不是那麼強大,”雷蒙無奈地嘆息着,他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疲憊“可是我們的問題不是敵人地強大,而是我們自己。”他走到帳篷門口看着外面“看看這些人大團長,那個雷納德和傑拉德一定會給我們找些麻煩,而我們的國王,如果領導我們的是鮑德溫國王,也許這個時候薩拉丁已經退回敘利亞去了,可是我們現在的國王……”
“你不信任蓋伊是嗎?”德洛斯盯着雷蒙的背影,當他看到伯爵回頭用一種無言的表情對着他時,大團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個很愚蠢地問題“你不信任他,事實上幾乎沒有人信任他,除了那些普通騎士和士兵。”
“我只希望我們不會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否則聖地就危險了。”雷蒙暗暗嘆息一聲,在向大團長稍一施禮後默默的走出了帳篷,只留下一個人不住沉思地德洛斯撫摸着纏在手腕上的十字架出着神。
就在雷蒙爲所有人地前途擔憂的時候,博特納姆地雷納德則在一邊大口喝着猩紅的葡萄酒,一邊不時擡頭看着坐在對面呆的兒子。
“你這個小蠢貨爲什麼不吃?”雷納德不耐煩的用匕握柄敲着漢弗雷面前的一個盤子“難道你的少爺胃口對這些不滿意嗎?”
“不是的父親,”有些畏懼的漢弗雷立刻抓起盤子裡的一塊碎肉胡亂塞進嘴裡,可他怔怔的眼神顯然還沒有完全從思緒中回覆過來,直到他那個暴躁的老爹再次敲擊盤子,他才又拿起一塊肉嚼了起來。
“你怎麼回事,一直這麼失魂落魄。
”雷納德不耐煩的抓過身邊的小木桶,把酒杯斟滿“告訴我你想幹什麼,如果是看上了哪位貴族小姐,我會爲你去提親的,不過她的領地必須夠大,嫁妝也要夠多才行。就象你媽媽,呵呵……”
想到自己的妻子,雷納德滿意的用沾着油膩的手捻了捻鬍子。
“我,我在想倫格,”漢弗雷有些畏懼的瞥了一眼父親,不過他有些意外的是,聽到這個略顯意外的雷納德並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所以他繼續小心的說“他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可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雷納德抓起一塊爛肉塞進嘴裡大口嚼着“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和那個貢佈雷來往,而且你難道沒感覺到自己總是在不停的模仿那個人嗎?”
“父親……”漢弗雷驚慌的看着雷納德,他沒想到看上去並不很注意自己的父親會如此瞭解他。
“聽着我的兒子,你想成爲貢佈雷那樣的人嗎?”
看到漢弗雷有些猶豫的微微點頭,雷納德突然一把抓住兒子的衣領,隔着桌子把他抻到自己面前!
“聽好了混小子!你的命運是將來成爲博特納姆的伯爵,再娶上一個有錢有勢的老婆,好讓你的領地擴大幾倍,所以別想着去和那個貢佈雷一樣,那隻能成爲別人的棋子!”他用力一推把兒子推回到座位上
聖槍的現彼得可怕的下場你應該知道。是他並用它讓十字軍取得了戰勝異教徒的勝利,可他最後卻在被燒死之前痛苦的哀號了四天。而他的領主杜魯斯公爵成了最大地受益。他凱旋而歸享譽無數。”說到這兒雷納德停頓一下,眯起眼睛看着兒子“所以你要成爲杜魯斯公爵。而彼得那樣的角色自然有貢佈雷那種人去扮演。這就是你們不通的命運,所以別再在我面前說什麼貢佈雷,那個小丑即使不死也永遠成爲不了你我這樣的人,知道嗎?”
“是的父親。”漢弗雷怯懦的回答着,雖然他並不贊同父親的話,可是看着雷納德已經開始不耐煩起來地樣子,他還是小聲的應諾了下來。
而這時,剛剛教訓完兒子的雷納德卻開始心情大好地一邊嘴裡哼着不知名的調子,一邊對桌子上的菜餚施展起拳腳來。
但是他這頓豐盛地午餐註定要無法完全吃完,就在他剛把一塊看上去頗爲誘人的雞塊放進嘴裡,一陣喧鬧聲突然從帳篷外由遠及近的傳來!
隨着那陣喧鬧,似乎整個營地都開鍋般的沸騰起來,雷納德看到映在帳幕上地人影不住晃過,隨着帳簾被猛然掀起,一個騎士氣急敗壞的探進了半個身子。
“大人,提比利斯城堡來人了,埃施瓦伯爵夫人派來了求援的人!”
“你說什麼?雷蒙的妻子?”雷納德驚詫的站起來,在兒子的陪同下他走出帳篷,而這時整個營地上地人已經如潮水般正向着蓋伊的王帳聚攏過去,以至當雷納德走到王帳外時,要靠手裡地鞭子和咒罵驅趕開緊緊圍攏外面的士兵。
而他在走進王帳地第一步時,恰好聽到雷蒙堅定的拒絕:
“不!陛下,我謝謝您對我妻子地關心,可是我不能接受您的這個命令,我們不能去支援提比利斯!”
站在王帳終中間的雷蒙這個時候臉色十分激動,他手裡的一封密信已經被他攥成了長長的一條,可是這和他難看的臉色相比卻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我不明白,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身處險境不管嗎?”蓋伊詫異的盯着雷蒙,雖然這位伯爵迷途知返般的壯舉讓他“感動”,但是他卻還是無法理解這個人怎麼會任由自己的妻子遭遇危險呢?
“陛下,薩拉丁在等着我們。”雷蒙激動的解釋着“他這麼做只是爲了把我們吸引到提比利斯去,那個地方對他來說是最有利的,而對我們是噩夢,我們將被迫徹底遠離水源深入到最可怕的乾旱地區去,我妻子是誘餌!”他大聲宣佈着。
“可是伯爵夫人……”阿卡主教擔憂的看着蓋伊“陛下,薩拉丁的殘忍是人所共知的,伯爵夫人的處境十分危險。”
“可是不能用整個軍隊來換取我的妻子!”雷蒙再次拒絕了好意“我十分感謝您主教大人,可是我還是認爲不能貿然進兵!”
“這是懦夫的行爲!”雷納德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盯着蓋伊臉上露出的遲疑神態大步走到王帳中間對所有人說“我們可以想象一位夫人帶領着殘兵困守一座城堡的慘象,如果我們還是貴族和騎士,我們就不能讓這種事情生!如果我們不能保護我們的婦女和兄弟,那是我們所有人的恥辱!”
“說的對!恥辱!”呼喊聲霎時從王帳裡向外蔓延起來,當外面的士兵聽到生了什麼之後,他們立刻加入了這樣的吶喊,有人開始大聲斥責雷蒙的膽小怕事,也有人開始揭他之前和薩拉丁那並不光彩的協議。
“陛下,我們必須去支援伯爵夫人!”聞訊而來的傑拉德站到雷納德身邊聲音裡透着堅定,也透出脅迫般的威嚴“我們遠征不就是爲了和薩拉丁決戰嗎?這是上帝的意志!”
“上帝的意志!”呼喊聲霎時響徹王帳。
“如果讓整個軍隊爲我妻子殉葬,我寧可她現在就死在撒拉森人手裡!”雷蒙的喊叫聲霎時蓋過所有人“我愛我的妻子,可我對王國的忠誠絕對不允許私情!”
說着,在人們的驚呼中他奮力把密信撕得粉碎!
“伯爵,沒有人懷疑你的忠誠!”蓋伊極力安慰着激動的雷蒙,然後在人們的盯視下他來回走了幾步終於下達了命令:“正如雷蒙伯爵所說的,不能用王隊去冒險,所以我們現在只能爲提比利斯祈禱,願上帝保佑他們躲過異教徒的蹂躪。”
說完,他眼神恍惚的看了看已經滿臉怒色的康拉德和雷納德,在一聲含糊的吩咐中掉頭向內帳走去。
“這就是耶路撒冷的國王?”
康拉德憤怒的轉身就走,而漢弗雷卻聽到父親嘴裡出低低自語:
“放心,我會讓他回心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