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略顯微鹹味道的海風從迎面的海峽裡吹來,站在探出了石頭山崖的棱堡上看着遠處繁忙的海面,伊莎貝拉似乎在這一刻完全被海面上交錯往來的船帆吸引了。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從通向下面棱堡小門的階梯上傳來,聽着那陣腳步,伊莎貝拉微微側過頭,隨着一個身影出現,她看到了那個一直頗爲神秘的“花匠”依然還是那身普通的行頭,手裡甚至還提着那把不大的鐵鏟,站在了自己面前。
“陛下,請原諒我請您到這裡來,不過我想您也不希望讓人看到尊貴的耶路撒冷女王會和一個花匠站在一起。”玫瑰十字的領袖笑呵呵的看着伊莎貝拉,不過他那種說話的口氣和態度,卻讓伊莎貝拉覺得他就好像正在欣賞自己的一個惡作劇。
“我更在意你堅持要見面的理由,”伊莎貝拉把身子斜靠在棱堡的牆垛上,她曲線優美的身子因爲這個動作顯得線條更加突出,同時她的那雙深藍的眼睛也在這個人身上不住掃視着“我要知道那個人,他究竟要做什麼,或者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陛下,您知道那位貴人是很願意爲耶路撒冷王國盡力的,畢竟他的家族與鮑德溫家族的關係十分親密,甚至如果嚴格說起來,他還是您的一個表兄。”凱爾似乎在爲他嘴裡說的那位“貴人”分辨。
但是隨即他把手裡的鐵鏟.往旁邊一靠,臉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態:“陛下,我正要向您稟報,貢佈雷子爵在不久前剛剛離開了錫斯城,他帶領着瑞恩希安將軍的一支大約一千人的軍隊正在向克尼亞人的東部邊境前進,我想他大概是想用一次成功的會戰讓自己的這次旅行顯得更加完美。”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伊莎貝拉.的心微微一顫,她知道這個人所說的克尼亞東部邊境是個什麼樣子,一想到倫格居然只帶着一支一千人的軍隊深入到幾乎到了荒涼野蠻的亞美尼亞腹地去,即使一直在刻意掩飾,可她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片蒼白。
“不太久之前,不過這位聖子的.行軍路線看起來很有意思。”凱爾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堅硬的牆垛上虛虛的劃了條彎曲的長線“我的人向我報告,貢佈雷子爵的軍隊在出了錫斯城之後,一直沿着乞賴特向迪亞巴尼爾湖方向前進,所以如果按照這樣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他最終可能會到達一個很讓人奇怪的地方……”
“曼齊克特!?”伊莎貝拉終於遏制不住的發出一聲低.呼,她盯着凱爾在牆垛上畫出的那條虛虛的路線,想象着倫格的軍隊所經過的地方,和自己對他的那種熟悉,一個令她不安的念頭立刻浮上心頭“難道他要在曼齊克特和克尼亞人作戰?”
“正是這樣,要知道子爵的這種舉動真是讓人感到.意外,而且據說他在離開錫斯城之前,已經向自己的臣屬公開的承認了瑪蒂娜.埃.約瑟林公主擁有的權力,同時也已經半公開的承認了這位公主對他領地的繼承權。”
凱爾似乎無意說出的這句話,讓伊莎貝拉原本.略顯失色的臉上剎時變得難看起來,她慢慢站直身子,雙眼望着碧波浩淼的海峽,一雙微微攥緊的拳頭在牆垛上輕輕碰觸着。
“陛下,貢佈雷子.爵大人顯然有着很大的抱負,他希望用一次史詩般的勝利讓自己的君士坦丁堡之行成爲一次傳奇之旅,而且我想因爲您比我更瞭解這位大人,所以一定對他那種過於偉大的理想頗爲熟悉。”
“我對這位大人並不比你熟悉。”伊莎貝拉的聲音顯得很冷淡,她回頭看着這個“花匠”,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玫瑰十字的首領,但是她卻知道這個人背後的那個人所擁有的強大力量。
而那個人在如此一個已經在整個歐洲都掀起浩大的東征浪潮的時候,卻出人意料的顯得那麼默默無聲,這固然讓不熟悉他的人感到頗爲意外,也讓對這個一向以狡猾而多智的人印象破深的人感到不安。
而感受這種不安最深的,是現在的伊莎貝拉,想到那個原本應該遠在歐洲宮廷裡的人在這時卻派來這麼一個看上去頗爲神秘的使者,伊莎貝拉就不禁隱隱有一種那個人事實上已經來到了東方的猜測。
“陛下,那位貴人對耶路撒冷沒有興趣,”凱爾忽然直截了當的話,讓伊莎貝拉有些意外“我們都知道他雖然也是位頗爲虔誠的君主,但是他對自己國家的興趣顯然更大,或者說世俗權力纔是他最看重的。”似乎是想讓伊莎貝拉安心,凱爾並不介意的這麼評價着他的那位“貴人”。
“那麼他希望我做什麼?”伊莎貝拉並沒有爲凱爾的話所動,她神色淡然的看着這個“花匠”,同時心思卻在這時不知道飛向了哪裡。
“陛下,您知道法國與那些唯利是圖的威尼斯或者比薩人不同,他們擁有優秀的傳統,更擁有一個強大國家所需要的一切力量,而現在他們更擁有了一位能讓整個法國成爲歐洲中心的國王,這一切足夠讓法國在即將開始的東征中擁有更顯貴的地位。”
凱爾終於開口,他望着伊莎貝拉的眼神變得異常嚴肅,甚至顯得過於嚴肅了,看上去就好像在訴說着什麼意義重大的事情,這令伊莎貝拉感到不解,雖然她也知道那個法國國王擁有着常人難以比擬的野心,但是她卻一時之間難以明白,這和遠在東方的耶路撒冷有什麼關係。
“陛下,法蘭西國王希望您能支持他,特別是關於他在即將到來的東征中,能夠對塞浦路斯行使的權力。”
“塞浦路斯!?”聽到這個要求的伊莎貝拉臉上立時泛起一片通紅,即使是多年來接受王族教育和在詭異多詐的宮廷中已經習慣,但是她還是因爲而激動得徹底失去了應有的矜持和沉穩“你們這樣做爲的就是塞浦路斯?!難道你們不知道塞浦路斯屬於耶路撒冷王國嗎?即使它始終置於的黎波里伯爵統治之下,可依然屬於耶路撒冷!”
“所以這一切才需要您的允許。”
凱爾刻意把“允許”說的很重,這讓伊莎貝拉更是感到一陣不可忍受的恥辱!
“陛下,事實上的黎波里的埃施瓦伯爵夫人已經接受了菲力陛下的建議,她已經同意在將來允許來自法國的十字軍常駐塞浦路斯,而現在需要的是做爲塞浦路斯國王的您能親自做出對這件事的承諾,這樣在將來就不會因爲與其他國家的十字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而影響到偉大的東征。”
凱爾的聲調裡透着一絲令伊莎貝拉厭惡的平淡,她能感覺出這個人說這些話時的那種譏諷,而她也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確無能爲力甚至十分可悲。
“陛下,請您不要忘記,蓋伊國王已經回到了他妻子的身邊。”凱爾忽然低聲說着,他注意到了伊莎貝拉原本透着憤慨的臉色忽然一滯,隨後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
“那麼國王能夠在這件事情上給我幫助嗎?”伊莎貝拉這時已經完全冷靜,她冷漠的眼角里透出平靜的神色,似乎在這時完全不是在說與自己休息相關的事情。
“當然,法國國王始終認爲您是完全能夠單獨擁有和治理耶路撒冷權力的,”凱爾鄭重其事的點着頭,然後他刻意壓低聲調,用一種透着誘惑般的語氣幽幽的說:
“陛下,您可以自己擁有耶路撒冷的王冠,而您的睿智也已經證明了這一切。我可以想象您決定從耶路撒冷離開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和冒着多大的風險,可您的確成功了,蓋伊已經失去了他做爲國王的資格,可是他畢竟是依然被承認的耶路撒冷國王,所以您現在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但是現在看來,君士坦丁堡顯然並不能給予您這樣的幫助。”
說到這裡的凱爾回頭向着遠方“聖宮”的方向望了望,同時他的嘴角掛起一絲古怪笑容。
“所以你們就刻意製造謠言,甚至不惜用我未婚夫的死來挑撥我和皇帝之間的關係?”
瞬間抓住什麼的伊莎貝拉用憤怒卻又無奈的眼神看着凱爾,康拉德的死在整個君士坦丁堡掀起的軒然大*讓她和艾薩克二世幾乎成爲了勢不兩立的仇人,而現在想來這一切背後所發生的一切,卻讓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叫凱爾的“花匠”的可怕陰影。
“陛下,那也是在幫助您擺脫皇帝的糾纏,事實上難道一切不正如您所希望的那樣嗎,不過我想如果您能在這個時候成爲法王陛下的朋友,那麼當您將來面對蓋伊的時候,您必將會獲得來自法蘭西的支持。”
伊莎貝拉的嘴脣微微抿了在一起,聽着凱爾的話,她的心在微微輕跳,當初冒着失去權力的風險離開耶路撒冷的舉動,現在終於可以收穫豐富果實的報酬讓她感到激動,同時對於突然出現的法國國王使者的提議,伊莎貝拉不禁陷入了難以抉擇的躊躇之中。
她當然知道蓋伊的獲釋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一想到那個令人討厭的“駙馬爺”和他那個始終不肯安分,一直在到處奔走呼籲的老婆,伊莎貝拉就覺得一陣難以忍受。
同時對於在這個時候突然釋放了蓋伊的薩拉丁,伊莎貝拉有着說不出的憤怒,她當然知道那位埃及蘇丹這麼做的理由,她甚至能想象那位遠在耶路撒冷的王者,是怎麼悠閒的遠遠看着即將開始的耶路撒冷王國內部的糾紛,同時在微微嘲笑着法蘭克人的愚蠢。
現在,一個對她來說似乎千載難逢的機會突然出現了!
雖然從來不知道法國國王對於地中海上的塞浦路斯居然有着如此巨大的興趣,但是一想到如果得到法國王室的支持,自己就可能真正完成成爲耶路撒冷王國唯一君主的機會,伊莎貝拉不禁爲究竟是否該同意這樣的建議感到猶豫不決。
對於塞浦路斯的重要,伊莎貝拉甚至比她的姐姐西比拉更加清楚,儘管按照王室繼承的權力,西比拉在繼承塞浦路斯女王這一頭銜上要高於伊莎貝拉,但是幾乎是從小就在君士坦丁堡長大的伊莎貝拉,卻更加清楚那座位於地中海東南方島嶼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巨大作用。
如果說安條克是地中海東岸通向耶路撒冷的門戶,那麼塞浦路斯就是這座門戶前必不可少的階梯!
從很早以前開始,當絕大多數歐洲人還不知道地中海另一邊是什麼樣子的時候,居住在小亞細亞和埃及的異族就已經開始在地中海的大小島嶼上建立起各自的軍事要塞,他們把那些島嶼當做守衛自己國家的哨堡,而塞浦路斯,無疑是這些哨堡中最大的一個。
當歷史上塞浦路斯先後被亞述、埃及和波斯人征服的時候,當希臘文明在塞浦路斯島上留下深厚悠久的痕跡的時候,歐洲人還無法理解這座島嶼的重要,可是當他們終於明白它的作用時,就立刻迫不及待的把它佔爲己有。
當耶路撒冷王室宣佈對塞浦路斯的擁有時,這座島嶼已經無形中成爲了影響着地中海東海岸權力漩渦的一塊巨大的石頭,不論是做爲這座島嶼領主的雷蒙,還是隻具有間接統治權的鮑德溫家族,所有人都知道這座島嶼不但牽制着從羅馬帝國的海峽到埃及沿岸的港口,同時也幾乎成爲了歐洲人從地中海進入東方的必經之路。
伊莎貝拉可以想象,即將到來的新的十字軍會對這座島嶼如何關注,更能想象爲了得到這座島嶼的擁有權,又將有多少人爲之付出巨大的代價!
現在,就是這樣一個選擇擺在了她的面前,一座島嶼和一個國王的承諾,這讓伊莎貝拉在看到了希望的同時也看到了危險,她知道不論自己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會有讓她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出現,這讓耶路撒冷女王一時間陷入了難以抉擇的困境。
似乎看出了伊莎貝拉的困擾,一直等待着答覆的凱爾微微笑了起來,他略微先前邁出一步,用很低的聲音在露出戒備神色的伊莎貝拉耳邊輕輕說出了一句話。
一時間,年輕女王的眼中閃動起了不悅甚至是惱怒的光澤,她急急的同樣低聲詢問着凱爾,當她終於得到了確切的答案時,原本猶豫不決的耶路撒冷女王從嘴裡迸出了一句決然卻依然不失冷靜的答覆:“好的,我可以答應你的這個條件,不過我同樣也需要得到法蘭西國王支持我的正式宣告,當然如果能與尊敬的腓力國王正式見面就更好了。”
“陛下,您真是一個會做生意的人,”凱爾似乎有些爲難的皺起了雙眉,不過很快他就輕鬆的微微點頭“我不能代替一個國王做出決定,但是我卻可以把這一切轉告給尊貴的陛下。”
“這就已經夠了,”伊莎貝拉輕輕點頭“法蘭西國王將得到他所需要的東西,而我希望得到的是他的承諾。”她知道自己現在也只能得到這麼多了,畢竟一個連國家都已經失去的女王,能夠得到的也實在不多,不過一想到那個因爲愚蠢而讓聖地淪陷的蓋伊,一陣憤怒就讓剛剛平靜下來的她再次怒火中燒。
看着消失在塔樓階梯拐彎處的凱爾,伊莎貝拉沉吟着半天沒有說話,她聽着身後海峽裡波濤發出的轟響,同時回憶着剛剛凱爾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一時之間一陣不知道究竟是對是錯的恍惚讓伊莎貝拉有些迷茫。
“那個女海盜居然繼承了雷蒙在塞浦路斯的阿馬修斯?”伊莎貝拉心底裡不住翻騰着這個想法,就是因爲這個消息,最終讓她做出了選擇,同時她的心裡已經開始暗暗揣測,在與法蘭西的交易中,究竟該讓法國國王如何幫助自己……
………
阿萊克修斯略顯煩躁的望着房門,就在不久前的一個夜晚,他按照皇帝命令秘密的會見了那位薩拉丁的使者。
薩拉丁的要求十分簡單,他並不指望能從君士坦丁堡得到任何不切實際的承諾,或者是簽訂某些毫無意義的協約,他只希望羅馬皇帝能讓那些風塵僕僕從歐洲來的鄉巴佬們在羅馬多停留那麼一段時間。
按照那位使者的話說:“如果能讓十字軍因爲富庶和優裕的生活而無法挪動他們的腳步,蘇丹願意爲此付出足夠多的報酬。”
薩拉丁想讓羅馬拖延住即將到來的十字軍。
這是阿萊克修斯唯一能夠從那位使者那裡知道的,至於爲什麼要這樣做,阿萊克修斯卻一時猜測不到。
可是這些並不是讓阿萊克修斯真正感到煩躁的,真正讓他覺得不安的,是當他從那位使者那裡接到了薩拉丁付出的報酬時,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爲什麼艾薩克二世要在這個時候如此冒險的接受薩拉丁的條件。
足足三萬金第納爾的報酬顯然讓艾薩克二世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可是讓阿萊克修斯感到更加不安的是,艾薩克二世在看到這些報酬的數量之後,卻沒有象平時那樣貪婪的把那些黃金納入自己的腰包,他命令阿萊克修斯把這些黃金立刻運用到爲色雷斯地區籌備糧食的準備中去,這讓阿萊克修斯不禁大吃一驚!
他不知道艾薩克二世對色雷斯地區發生的饑荒究竟知道多少,同時也爲不知道皇帝對他在那個地方乾的那些事情究竟知道多少感到陣陣擔心。
一陣腳步聲忽然從門外傳來,阿萊克修斯的心微微一陣震顫,聽着那陣忽然重重的腳步聲,一陣不安讓他不禁慢慢站起身來。
房門豁然敞開,一個阿萊克修斯已經熟悉的色雷斯信使急匆匆的走進房間!
“殿下!色雷斯地區出現暴*!”
信使大聲的稟報立時讓阿萊克修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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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時間緊迫,無奈之下無法湊齊三九之數,隨後儘快補上。
至於下面的,是例行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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