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讓等待他的伊莎貝拉和大牧首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意外。雖然還在刻意掩飾,但是伊莎貝拉卻不能不承認自己這個時候在艾薩克的面前的確就如同毫無掩飾,赤身**的站在他的面前一樣。
“我的朋友們,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就如同知道博爾普魯斯海峽明天會漲潮一樣,”艾薩克看着伊莎貝拉的眼中再次露出那種如同看待獵物般的眼神,不過當着大牧首的面他沒有再現出更多令伊莎貝拉不安的舉動,但是即便如此,伊莎貝拉也覺得自己的後背已經變得一片溼漉漉的。
“陛下,請原諒我的無理,”大牧首先是向伊莎貝拉略微點頭,然後向艾薩克沉聲說着“陛下,雖然貢佈雷子爵和他的騎士團爲耶路撒冷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大人,而且他本人也是個虔誠的正教教徒,但是他所引領的教團和軍隊卻信奉着公教,當他們舉着那面十字旗進入君士坦丁堡的時候,對於衆多的正教子民這意味着什麼,陛下您是很清楚的。所以能夠在這裡見到女王陛下的確是我的榮幸,我希望女王陛下能夠告訴我,虔誠者教團是否能夠在陛下的約束下。在君士坦丁堡停留下去,畢竟這關係到兩個教會之間衆多關係,我相信女王陛下也不希望看到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的確,大牧首,這的確是我真心希望避免的,也正因爲這個我纔來見陛下。”伊莎貝拉刻意讓自己的聲調顯得平靜一些,可是看着對面艾薩克那嬉戲似的表情,一陣煩惱卻又無奈的心情讓她的心中感到一陣焦躁。
“或者讓我們說的更明白一些,”皇帝忽然很不禮貌的插嘴“我們應該知道那個人和他的軍隊應該去哪,畢竟他們那個樣子進入君士坦丁堡對我們大家實際上都沒有任何好處,”他看着伊莎貝拉輕輕一笑“也許在那個時候你感覺到自己得到了拯救,可之後只要稍微清醒你就會知道,你什麼都沒有得到,那支軍隊並不屬於你,甚至到了現在他們也沒有正式承認你是耶路撒冷唯一的國王,而從我這裡你得到的至少要比現在從他們那裡得到的多的多。”
艾薩克毫不留情的話立刻讓伊莎貝拉的臉上一陣發燒,儘管導致她在這樣的清晨就來主動拜訪皇帝的理由絕不止此,但是她也依然爲自己最終要向這個人臣服感到羞恥。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不論是正如艾薩克所說的這樣,還是如她從玫瑰十字那裡得到的消息,她都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得到真正的有力量的支持,倫格的騎士團雖然是個不錯的選擇的,但是這時的她卻更希望得到一個一位皇帝,或者說是通過玫瑰十字得到一個法蘭克國王的真正支持。
總之,在伊莎貝拉看來,虔誠者教團和救贖騎士團雖然以令人炫目的雄壯,得到了君士坦丁堡人如潮的歡呼。但是在角逐王冠的道路上,她寧可選擇一個更加實際的盟友。
………
這個清晨註定是紛擾多事的,倫格並沒有在君士坦丁堡第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晨得到安寧。
隨着一陣陣涌動而來的聲浪,當近衛兵向他報告,住宅外已經完全被民衆包圍時,他在向似乎一夜未睡,卻始終沒有顯出任何疲憊的法蘭西斯無奈的點頭之後,;兩個人一起在近衛兵的護衛下慢慢走向了門口。
即使還隔着高大的院牆,但是一陣陣難以阻擋的聲浪已經洶涌着迎面撲來,那種遞呈的令人難以想象的沉悶卻充滿力量的聲浪震動這地面,讓面對它的人感受到了巨大的難以想象的力量。
“就是這樣大人,”法蘭西斯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大,才勉強讓倫格聽到的他的話“我想您在進入君士坦丁堡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榮譽,現在的君士坦丁堡人期待的是一個英雄,而您只要能夠知道自己該幹什麼,那麼整個君士坦丁堡就完全可以向您敞開!”
“或者說,至少要知道自己不該幹什麼……”倫格在心底暗暗補充了一句,他回頭看去,當他看到有些擔驚受怕的瑪蒂娜在女侍的陪伴下小心的走出房子,遠遠看着他時,他輕輕一笑。隨即伴着他的手勢,住宅的大門立刻打開。
蜂擁的人潮霎時出現在他的面前,儘管這一切已經在意料之中,但是一時之間看到自己眼前突然出現了無數黑壓壓的,如博爾普魯斯海峽裡的浪潮般涌動的身影,倫格還是不禁對君士坦丁堡人那過於充滿漏*點的一面有了更深的認識。
君士坦丁堡人崇拜英雄,從羅馬人和希臘人那裡繼承下來的習性,讓他們在衝動的同時擁有着對英雄難以想象的嚮往,他們崇拜戰場上的戰士,崇拜偉大的政治家,崇拜那些在街頭上高談闊論的哲學講演者和藝術大師,甚至崇拜在競技場上與人或野獸搏鬥的角鬥士。
同樣,因此與這種崇拜產生了強烈對比的,是羅馬人強烈的鄙視這一切懦夫,他們嘲笑那些不敢走上戰場或者不敢拿起劍來與對手決鬥的人,同時更看不起那些在權力面前奴顏卑膝的人。
羅馬人崇拜英雄,而這種崇拜已經逐漸變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這種充滿漏*點卻又危險的情緒從羅馬時代一直延續下來,無數的英雄在他們的狂熱膜拜中登上了權力和榮譽的頂峰,但是也有更多的人成爲了他們這種偏漏*點緒的犧牲品,在那些犧牲品中,既不乏威名顯赫的帝國名將,也不乏頭戴皇冠的帝國皇帝。
看着眼前的人潮,倫格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從現在開始要面對的不只是君士坦丁堡裡的陰謀,還有這種即使是皇帝也無法控制,甚至要順應其意的情緒,這種情緒就如同一個個擁有着巨大破壞力的滔天巨*,它能夠把人託上頂峰。也能把人拋進谷底!
倫格走到住宅的臺階前,看着下面望着他的民衆,他慢慢的向人羣平伸手臂,隨着一陣轟然而起的滔天吶喊,倫格以一個典型的羅馬禮儀令人羣發出了更大的歡呼!
“羅馬!羅馬!羅馬!”
呼喊聲一波*的涌起,人羣開始激盪起來,人們相互擁擠着,同時嘴裡發出一陣陣的喊叫,但是即便如此,更多的人還是聞訊涌來,在通向元老院的路上,前方開路的近衛兵始終無法讓戰馬放開蹄步。而在兩側,近衛兵緊緊的用身體阻擋着所有想要擁上來的人羣,一時之間倫格的隊伍所經過的街道上一片吶喊沸騰!
原定在正午前到達元老院的隊伍,延誤了很久才終於看到了元老院的原型大廳的頂棚,而讓人感到一些意外的,是高貴的羅馬元老院的成員這時居然出現在了元老院門前的高大臺階上。
望着被民衆簇擁而來的倫格,元老們默默的等待着,他們的臉上掛着友善的淡淡微笑,但是在這種微笑的後面究竟隱藏着什麼,卻是在這個時候無法看透的。
當倫格進入元老院大門前,他再次回身向着一路跟隨的羅馬人把手臂舉過頭頂,在民衆再次發出震天的吶喊之後。他纔在幾位迎接他的元老陪同下走進了那座號稱與羅馬皇帝分庭抗禮的帝國元老院。
鍍着黃金的鐵門轟然關閉,望着那扇關起來的大門,法蘭西斯回頭望向始終不發一言的赫克托爾。
這時的赫克托爾看起來臉色更見蒼白,他似乎對眼前這種近似瘋狂的狂熱舉動有些不適,一雙透明的眼睛只是不停的在人羣中巡視,似乎要找出什麼讓他不安的東西。
“這一切太瘋狂了,”赫克托爾低聲向法蘭西斯說着“您看到了,這些羅馬人他們就如同狼羣似的撲上來。”
“羅馬原本就是由狼餵養的,”法蘭西斯不以爲然的低聲回答“不過你說的對,羅馬人有時候的確有着狼的那種過於執着,甚至執拗的習性。這對我們來說也許是好事,但是也可能會徹底毀了我們的教團。”
“所以上帝的確寵愛他的聖子,”赫克托爾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我相信那個色雷斯人傳來的消息不回很快到達君士坦丁堡,而我們無疑是最早知道這個的人。”
“所以對子爵大人來說,這次能夠進入元老院,將是一個意義非凡的經歷。”法蘭西斯微微點頭。
“大人應該在這個時候提出他的要求了,畢竟他爲羅馬已經做了很多,他爲羅馬洗刷了多少年來的恥辱,而做爲一個皇帝,艾薩克甚至沒有在宴會上給他加冕一頂羅馬英雄的桂冠。”
赫克托爾的話聽上去似乎充滿了不甘,但是法蘭西斯卻知道白化病人所要說的真正意思,並不只是這麼簡單。
同時,法蘭西斯的雙眉也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皺得這麼深,因爲他知道,和與異教徒的戰爭比較起來,在羅馬元老院裡發生的一切不但危險絲毫不減,甚至有着更大的危機存在!
“尊敬的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子爵,”看着站在原型大廳中央空地講壇上的倫格,一個元老用平靜的聲調詢問着“您說您遵循您父母的繼承願望,是一個虔誠的正教教徒,那麼我想知道爲什麼您帶領的卻是一支完全又公教教徒組成的軍隊,請原諒我無法理解這其中的奧妙,雖然我們知道法蘭克人同樣是上帝賜予基督的子民,但是我相信您也應該知道這其中區別,除非您能解釋,否則我和我的朋友們會對您的信仰產生很大的疑惑……”
這位上來就言辭犀利的元老說到這裡似乎想稍微緩和下他驟然挑釁引起的緊張氣氛,他微微一笑,在看着旁邊的人對他點頭示意之後,他忽然用更高的聲音問到:“另外,請您回答,爲什麼您會接受法蘭克人國王的封號,特別是雖然迄今爲止還沒有正式加冕,但是卻已經幾乎被人所共認的埃德薩伯爵的稱號,子爵,難道做爲一個羅馬人,你不知道埃德薩始終是羅馬的領土嗎?”
“的確如此!”另一個元老站了起來,那是個看起來年紀明顯比別人年輕得多的人。他神態激動的向着倫格大聲質問“請你說說,你爲什麼要承認法蘭克人對埃德薩的統治,雖然異教徒從羅馬奪走了埃德薩,可是羅馬從來沒有放棄過對這片土地的權力,而你卻以法蘭克人埃德薩女伯爵丈夫的身份繼承了這片土地,這難道不是對羅馬的背叛嗎,或者說對你來說權力纔是最重要的,祖國並不在你的考慮之中?”
年輕元老的話剛剛出口,一陣低聲議論霎時在四周響了起來,雖然早在昨天,元老院在臨時決定聽取倫格進入君士坦丁堡的陳情時,已經頂下了要適當壓制這位過於高調的羅馬英雄,以防出現令人難以收拾的局面的原則,但是讓其他元老感到意外的是,突然出現的這兩個指控,卻似乎從開始就把整個陳情諮會變成了一場嚴厲的指控,這一切的確出乎很多元老們的意料之外。
而讓元老們更加不安的,是做爲這次陳情諮會主持的元老,那個叫米蒂戈羅斯的人卻絲毫沒有要阻止這一切的意思,一想起這個人在不久前阿萊克修斯試圖奪取皇權時對艾薩克那種不遺餘力的支持,旁觀的元老們甚至都可以想象到這一切嚴厲指控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暗暗操縱。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當倫格聽到那兩個人在開始就提出的令人難以接受的指控時,他還是對這些人過於險惡的用心感到憤怒!
他能想象就在昨天夜晚的時候,艾薩克皇帝會用什麼樣的許諾收買這些人,然後指使他們在自己剛剛進入君士坦丁堡的第二天就對自己發起如此可怕的進攻,而且他相信如果自己沒有任何準備,那麼驟然面臨這些指控時自己將會是多麼尷尬,甚至危險!
“尊敬的帝國元老院的大人們,”倫格的聲音十分平靜,他把手輕輕按在大理石的講壇上,在低頭望着講壇上面的石雕書卷過了一會,他擡起頭看着四周的人們“我不知道這樣的指控對你們來說是否真的很重要,不過我想這是你們的權力和職責,做爲帝國的元老,你們有責任對我產生這樣的質疑,同時也有責任要求我對此予以澄清。”
倫格的語氣安靜而又緩慢,當他看到那個依然站在看臺上,嚴厲的望着自己的年輕元老時,他甚至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但是接着他的臉色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大人們,關於做爲一個虔誠的正教徒卻帶領着一個公教教團和騎士守衛住了耶路撒冷的疑問,我不需要回答……”
“哦!”“這個人在說什麼?”“他怎麼能這樣對待元老的質疑……”
元老們不滿的指責立刻從四周響起,即使是那些對這些指控不以爲然的人,也不禁對倫格的這種態度感到的憤怒,他們大聲議論着,同時已經有人開始高聲喊着要把這個無禮的人驅逐出元老院!
“大人們!”
倫格的聲音忽然高亢起來,他猛然掀起自己火紅的披風,露出了軟襯甲下肩頭上深陷的一個傷疤:“這就是我認爲不需要回答的理由,難道你們不爲一個和你們擁有相同信仰,能夠帶領一支信仰公教的軍隊與異教徒流血廝殺,並且爲羅馬重新獲得了偉大的榮譽的人感到驕傲嗎?”
倫格大聲質問着那些元老,他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而且他知道這個時候也的確需要這種謹慎,卻又更能引起無數共鳴的激動:“羅馬的榮耀最終是由一個羅馬人重新拾取,而不是一個公教徒,這就已經足夠解釋了。難道你們不爲自己的兄弟能夠同樣得到公教徒們的敬仰感到自傲?難道這一切還需要一個虔誠的,爲羅馬做出了巨大貢獻的人,用只有講演家纔有的口才爲自己辯護?”
“上帝,這個人的口才就是一個講演家。”
“他不該帶兵打仗,他應該去大劇場參加比賽,那裡纔是適合他的地方。”
“可是這一切的確是真的,一個羅馬人帶着一羣法蘭克人,這本身就是一個榮譽了。”……
元老們再次議論紛紛的喧囂,讓整個原型大廳聽上去就如同一個雜亂的菜市場,而倫格看着這一切,心裡卻只是在暗暗慶幸,他慶幸的並不是自己所謂的口才,而是在昨天野望那個神奇的時刻,自己所遇到的,真正如同奇蹟般的巧遇。
“至於第二個問題,大人們,我可以很認真的解釋。”倫格決定儘快讓自己從這些元老們的遊戲中擺脫出來,他已經可以猜到艾薩克皇帝要如何對待自己,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陷在這個令人討厭的泥潭裡掙扎不休。
“大人們,我的未婚妻是法蘭克人的埃德薩的女伯爵,她同樣是歐洲擁有久遠榮耀的貴族後裔,”當提到瑪蒂娜時,倫格的眼中露出了些許溫柔,在這個又大理石包裹着的,到處都充斥着陰謀詭計的冰冷建築中,唯一能夠讓他感到一絲溫暖的,就是想起與他一切渡過衆多甜蜜夜晚的女人“我的未婚妻的封號來自她的家族,她對於埃德薩的責任也只是來自她的家族,這一點即使是面對羅馬皇帝我也會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可是,你難道就要這樣面無愧色的接受這一切嗎?”那個年輕元老再次站起來大聲指責“如果你是一個法蘭克人,你不會受到任何指責。而你一邊始終口口聲聲自稱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羅馬人,一邊卻接受了法蘭克人從羅馬扼取走的埃德薩,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正直的羅馬人應該做出來的。”
“大人,”倫格這時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人完全是真正的針對他了,這讓他不禁微微放心,儘管知道在整個元老院裡一定還有隱藏着的對手,但是他已經決定搶奪主動:“如果我真的如您所說面無愧色的接受這一切,現在我應該正在埃德薩爲了我的那份領地與薩拉森人戰鬥,而不是在經歷了長途征戰之後站在你的面前!”
他的聲音在這時刻意提高,在令所有人微微一靜時,他再次大聲說:“我相信很多人已經知道我的未婚妻已經懷孕,但是我始終沒有與她正式舉行婚禮,這一切爲的是什麼?難道我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成爲私生子嗎?!我之所以這麼做,爲的只是希望我的婚禮能夠在這裡舉行,能夠在被我始終嚮往的聖索菲亞大教堂裡舉行,能夠讓我的孩子得到屬於來自羅馬的祝福!”
元老們難以置信的發出一陣嗡響,但是倫格已經決定再也不讓他們爲所欲爲!
他忽然轉身大步走到站在通向走廊門口的一個侍從面前,從他的手裡接過了他帶進元老院的一個皮囊。
“大人們,當你們要求我在元老院陳情的時候我萬分感激,但是我卻不是爲了我剛纔的辯護高興,而是爲了這個!”
倫格從皮囊裡拿出了一張精細的羊皮紙,隨着羊皮紙打開,近處看清的元老們,嘴裡都不禁發出一聲意外的“咦”聲。
“大人們,難道還有什麼比羅馬的危難更應該陳情的嗎,和羅馬比較起來,我那點卑微的榮譽和地位難道真值得你們如此關注?”儘管倫格的腔調並沒有露出譏諷,可他的話還是激起了元老們心中的憤怒。
但是隨着倫格突然說出的一句話,元老們立刻安靜了下來:“尊敬的大人們,我相信羅馬正面臨巨大危險,這個危險並不是來自異教徒,而是來自我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