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浩渺的海面上。沿着跌宕起伏的船頭望去,是一片不祖着海水時隱是現的戰船,這個時候的地中海的海面,如同已經完全被戰船覆蓋。
理查身披一件厚重的毛皮長袍站在甲板上,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渡海居然會是這麼的壯觀,看着兩側一眼望不到頭的船隻,理查不由發出一聲興奮的歡呼。
他相信這樣的陣容足以能夠嚇倒那些野蠻的薩拉森人,更能夠讓那些令他看不起的怯懦的東方法蘭克人知道,只有真正的歐洲十字軍纔是拯救聖地的希望。
將近百年的隔閡,已經讓歐洲人和那些東方法蘭克人漸漸變得陌生起來,對於那些偶爾會回到歐洲,但是不論是言談舉止,還是服飾風俗都已經徹底東方化了的那些人,歐洲人始終抱着一種既好奇又嫉妒的態度對待他們。
貴族們嫉妒那些“東方人”所擁有的土地和財富,而平民好奇他們那與衆不同的風俗習慣。
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當薩拉森人佔領了聖地,而那些東方法蘭克人不得不哀號着向歐洲求援時,那種好奇和嫉妒就已經不再存在。
一切依然是屬於勇敢的人,一切依然屬於敢於到東方去的冒險者,新的十字軍帶來的是新的貪婪和**。就如同理查在還沒有離開英國之前,就已經開始藉口徵集軍費,在自己的國家裡徵繳“薩拉丁什一稅”以填飽他的國庫一樣,所有參加十字軍的人,不論是貴族騎士還是普通平民,被貪婪所驅使的**已經遠遠大過對上帝的敬畏。
十字軍,就如同一羣飢餓的郊狼般,再次露出兇殘的牙齒和難以掩飾的慾念,開始跨過地中海,向着那傳說中到處都是財富的東方進發。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纔會到聖地?”理查不耐煩的問着,他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這樣問了,自從上船之後,他就一直感到一陣焦躁,他不習慣在海上漂來漂去,如果讓他選擇,他更願意騎上戰馬去衝鋒陷陣。
“陛下,還需要一些時候呢。”
站子啊理查身後的大臣無奈的回答着,他們知道國王這爲什麼會那麼急躁。
被封鎖的之後的西西里能夠爲十字軍提供的物資,要比想象的少上很多,這讓理查曾經暴跳如雷,儘管他甚至不惜用掠奪教堂的方式試圖爲充斥自己軍資,但是人們也知道即便是到處堆滿黃金,也無法滿足十字軍所短缺的那些東西。
黃金畢竟無法成爲糧食,而被封鎖的西西里,則面臨着即便擁有黃金,也輕易無法換到糧食的窘迫局面。
正是因爲這個,原本要在西西里繼續停留下去的理查。不得不下令發起東征,同時也正因爲缺少足夠的補給,他不得不把原來準備一次渡過地中海的軍隊,分成幾批,在帶上儘量多的軍隊的同時,帶上了足夠他們使用的糧食,至於剩下的軍隊,理查並不擔心,在他想來,至少西西里人爲了能不被那些留守在島上,時常飢腸轆轆的十字軍騷擾,總是能想出辦法爲他們提供食物的。
“我們必須確保所有人都有吃的,否則面對一羣飢餓的士兵是很危險的事情。”勇猛卻並不魯莽的理查深知軍隊的好處,也同樣明白這個怪獸的可怕,
“我們的那位朋友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也許他根本就沒想在聖地呆下去,可我不同,我會讓薩拉丁認識到基督徒的可怕。”理查信誓旦旦,這讓他的大臣們在爲國王歡呼的同時,卻又不禁擔心他們的陛下是否顯得過於樂觀了。
“你們以爲我會愚蠢到立刻就到東方去嗎,我想薩拉丁正是這麼盼望的。不過我不會讓他如願,我有個更好的地方能爲我們大家找到足夠多的補給,而且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那裡的黃金多得足夠我們再次組織起一支這樣規模的十字軍,”理查這樣向大臣們說着,他短粗的手指在簡陋的地圖上用力一戳,當看到一些人臉上立刻露出的怪異神色時,他發出了粗獷的大笑“爲什麼這個樣子,我知道你們沒有想到,不過現在只要感激我爲你們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新家就可以了。”
“陛下,您要佔領塞浦路斯?”一個大臣有些愕然的低聲問着,當他從國王臉上看到肯定的表情時,他的嘴脣不禁微微舔動起來“陛下,塞浦路斯的確是富庶的,而且能夠爲我們提供一個很好的庇護地,可是您知道現在的塞浦路斯領主是雷蒙伯爵的女兒,她……”
“那個所謂的地中海的女王是嗎?”理查神色輕蔑的問着,他從木桶上粗暴的抓起地圖走到船舷邊,看着海面上的戰船,他沉默一會回頭看着那些大臣“你們難道認爲我沒有辦法從那個女人手裡搶過來那座島嗎?還是你們認爲那個私生子真的可以和一位國王對抗,我會讓你們所有人看看,我是如何讓那個女人跪在我的面前求饒的。”說到這裡,理查轉過身望着他那龐大的船隊,嘴裡喃喃自語“東方真是神奇又墮落的地方,不但次子和平民能拾取財富和地位,即便是私生子居然也能夠得到領地,不過我們會替他們改變這一切的。”
當理查在暗暗感嘆東方的奇妙時,在海上另外一條佈置得更爲舒適的戰船上,法國國王腓力正坐在船艙裡閉目養神。
和理查一樣。腓力也並不習慣這種顛簸的海上生活,不過他並不如理查那樣,只是盼望着儘快到達聖地,而是盼望着這次愚蠢的東征儘快結束。
腓力之所以同意教皇的要求參加東征,不但與宗教信仰毫無關係,甚至所謂榮譽和財富的原因都很少,他更多是因爲一種無奈。
事實上,這位滿心只希望能恢復查理曼時代法蘭克王國榮光的野心國王,當初冒險喬裝到達東方的目的,不過是希望能夠親眼看到薩拉森人的威力,從而確定是否會影響到他那偉大的計劃。
甚至說起來他對羅馬的注意,也遠遠大於對那位埃及蘇丹的興趣。
當羅馬人在保加利亞一次次得而復失又失而復得時,腓力看到了正藉此機會向南方逐漸滲透的腓特烈的陰謀。
這讓腓力不禁變得小心起來,對於那位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腓力從來不敢小視,就如同被迫無奈的參加東征更多的是因爲腓特烈的緣故一樣,爲了不讓那位德意志國王在聲勢上佔據更多的優勢,他不得不參加這次看起來不會有絲毫好處,只會讓他那偉大計劃被無限拖延的東征。
也許是出於同樣做爲國王的想法,理查這個時候想什麼,腓力十分清楚,實際上早在一個多月前,當理查向他提出提早發起東征時。他就已經知道那頭英國獅子在打什麼算盤。
這讓他在反覆權衡之後,讓人把這個消息送到了自己那個遠在君士坦丁堡的僕人那裡。
腓力相信奧托一定知道該怎麼辦,至於聽到這個消息的羅馬皇帝會怎麼做,就不用他再費心揣摩了。
“無聊,愚蠢,卻又充滿狂熱和貪婪的旅行,人們總是能在火堆的一邊看到一位虔誠的神甫在佈道,不過在火堆的另一邊,能看到粗鄙的士兵在和ji女鬼混。”
這是腓力在無聊之餘隨便寫下來的日記,整個一一**年的冬天和一一九零年的春天他都是在西西里島上度過的,而這次東征唯一讓他感到收穫頗豐的。就是關於腓特烈的死。
當開始聽到紅鬍子的死訊時,腓力甚至認爲命運不會賜予自己這麼好的運氣,可是隨後他卻不能不爲自己的好運感謝上帝的恩典。
當確定腓特烈的確已經死了的那一刻,他曾經險些有一種立刻動身返回大陸,然後發動大軍燃起重新統一法蘭克王國戰火的衝動,但是隨後冷靜下來的腓力最終沒有這麼做,他知道如果那樣自己的榮譽可能會受到巨大打擊,雖然來自梵蒂岡的斥責還不能動飲頭上的王冠,但是一想到那些始終窺伺着寶座的法蘭西王室旁支,一向謹慎的腓力,還是決定不要冒險。
“也許羅馬人能讓那個暴躁的人冷靜一下,或者乾脆讓他知道東方究竟是什麼樣子,”腓力心裡這樣揣摩着,對於薩拉爾並不是很熟悉,雖然薩拉森軍隊的勇猛他親眼見識過,不過說起來他更加了解那位在君士坦丁堡的羅馬皇帝“讓那個希臘小子好好教訓一下英國人也不錯,或者讓英國人教訓一下希臘小子……”
腓力一邊琢磨一邊把鋪在身後靠椅裡的獸皮往身上拉了拉,在讓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些的同時,他聲音含糊的吩咐着艙門口的侍從:“我要睡一會兒,不要打擾我,除非是那個佐薇的艦隊要把我們擊沉了。”
………
就在擁有“狐狸”之稱的法蘭西國王,念念不忘的唸叨着某位東方貴族名媛芳名的時候,這位“名媛”正眺望着遠方。
不過她既不是如那些行吟詩人描繪的,是站在春意盎然的花園入口,也不是在被常青藤覆蓋的長廊裡,而是站在面向大海的一堵陡峭的石牆牆頭。
激烈的海風把阿賽琳身上的衣裙吹拂的向後飄擺如同一面旗幟,這讓她看上去顯得似乎是要飛起來似的。
原本很隨意的頭髮,被她用一個鑲嵌着黑珍珠髮網的金髮箍牢牢的捆住,梳向腦後,形成了一條看上去頗爲奇特的高高吊辮直垂腰際,這種不論是法蘭克人或是羅馬人,甚至是薩拉森人都沒有的阿賽琳式樣獨特髮式,已經成爲了她自己特有的標誌。
儘管在塞浦路斯或是君士坦丁堡,都不乏有人暗暗模仿,甚至其中有些貴婦還特地學着她的樣子,在腰間掛上一柄長劍,但是卻始終沒有人能夠象阿賽琳那樣顯示出她那特有的韻味。
看着高高的站在牆頭上的阿賽琳。站在下面等待的朱洛不由心中泛起一絲淡淡波瀾。
許多年前,他曾經看到一個同樣這麼年輕健康的薩拉森女人出現在他面前,儘管她最終成爲了雷蒙的情婦,但是他卻怎麼也無法忘記那個身影。
現在他似乎從阿賽琳的身上又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影子,但是朱略卻不得不承認,和她的母親相比,阿賽琳有着更大的魅力,這魅力讓一位羅馬皇帝對她難以自拔,甚至可以把整個帝國的艦隊做爲取悅她的“玩具”。
事實上,一直以來,不止是朱洛,很多人都在傾慕阿賽琳的同時,也一直在爲倫格的舉動感到詫異。
在羅馬的歷史上,有爲了美色而讓她們的家族掌握權力的皇帝,有爲了博取美人歡心而大肆揮霍金錢的帝王,當然也不乏爲了令心上人青睞而發奮圖強的君主,但是如同貢佈雷皇帝這樣,爲了寵愛自己喜歡的女人,居然把羅馬的艦隊做爲禮物的,卻還從來沒有。
這讓很多人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也不禁爲羅馬的未來感到擔憂。
他們始終不能相信一個女人能夠駕馭得了那樣一支龐大的艦隊,甚至有人認爲了皇帝的舉動不但大膽,甚至有心唐。
但是,隨着阿賽琳在地中海上掀起的那層層波瀾,人們不得不開始慢慢改變他們的想法,他們想象不出還有誰會瘋狂到在襲擊了西西里艦隊之後,居然還乘機偷襲了西西里島的港口,特別是當阿賽琳居然命令她的艦隊出其不意的,從西西里島北方與大陸之間的海峽穿過時,所有人不但驚詫於她的瘋狂大膽,也不由被她那異乎尋常的決定所震動。
到了這時,人們才發現這位地中海上的女王,並不只是一個令人恐怖的海盜,也許是出於她那異乎尋常的身世,和她那過於坎坷的童年的原因,這位塞浦路斯的女領主似乎天生有着一種蔑視和顛覆一切準則的衝動和習慣。
就如同她那出人意料的穿越海峽,也如同她那對整個艦隊令人不解的奇特訓練。
“十字軍要來了,”忽然從石牆上跳下來的阿賽琳對等在下面的朱洛說着,她一邊沿着這堵守衛海岸的城牆巡視,一邊略有所思的沉吟着,當她看到朱洛顯出的擔憂神色時,她向着這位騎士輕輕一笑“哦,我還沒看到你過你這個樣子,不要告訴我你害怕那楔蘭克人,難道他們和你不是一樣的法蘭克人嗎?”
聽着阿賽琳這帶着嘲諷的詢問,朱洛露出一絲苦笑。
“佐薇,你和我一樣清楚,十字軍對我們大家都沒有好處,或者說是太糟糕了,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和他們一樣了,對我們來說也許薩拉森人並不好相處,但是至少不用把對方徹底殺光,但是對他們不同,他們到東方來就是幹這個的,他們會把我們所有人都牽扯進去的。”
朱洛有朽惱的微微搖頭,他回頭看向牆下的城市,那裡是塞浦路斯島最北端的城鎮,從這裡塞浦路斯島就如同一個尖角般的伸向地中海,而且如果沒有猜錯,這裡也將是最早見到從海上出現的十字旗幟的地方。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猶豫”阿賽琳的聲調忽然一變,她看着朱洛,用一種令他陌生的腔調重重的說“我知道島上有些人還並不死心,他們甚至認爲如果和十字軍合作,也許會重新奪取耶路撒冷,還能讓他們過上以前那種日子,你去告訴他們,如果他們那麼想,最好現在就離開我的島”
阿賽琳冷漠的神色讓朱洛感到意外,雖然他也知道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中,有些人的確在盼望着十字軍的到來,不過他沒想到阿賽琳居然會這麼明顯的露出對十字軍的厭惡。
“佐薇……”
“去告訴他們”阿賽琳打斷了朱洛的話“我知道他們希望什麼,他們當中甚至有人希望我被趕走,但是如果他們這麼想就錯了,塞浦路斯是我父親雷蒙留給我的,我不會讓給任何人,而且如果他們認爲十字軍是他們的拯救者,那就太可笑了,也許對他們來說,法蘭克人比被他們憎恨的異教徒還要可怕。”
說到這裡,阿賽琳再次回過身看着遠處的海面,當她看到在海面上隱約出現的一片船影時,她臉上的神色變得喜悅起來。
“看來那個米利厄諾斯還不笨,至少他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阿賽琳對身旁的朱洛說,當她看到朱洛陰沉的臉色時,她忽然呵呵一笑“不要這個樣子,塞浦路斯不會從我的手裡丟掉的,別忘了我是厄勒岡的阿賽琳,而且我也會讓十字軍知道這個名字的。”
聽到阿賽琳那透着興奮的聲音,朱洛原本並不輕鬆的心,不由變得更加沉重,他不知道那位羅馬皇帝究竟是爲了什麼,才把羅馬艦隊交給阿賽琳,但是朱洛知道,不論是因爲阿賽琳與羅馬皇帝之間那人駒知的關係,還是由於島上那些人數衆多,而且還在不停增加的祈禱者教團,或者是因爲之前來到塞浦路斯,現在已經在島上各處佈防的羅馬軍團的緣故,現在的塞浦路斯已經和羅馬捆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這樣的現實讓朱洛感到擔憂卻又無奈,不過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雖然有一些人對阿賽琳與羅馬的關係大加反對,但是就如同他本人一樣,更多的人從內心裡並不希望看到十字軍的到來。
多年的生活已經逐漸讓他們這些早期十字軍的後裔更加適應這遙遠的東方,在他們的心目中,來自歐洲的基督徒甚至並不比那些薩拉森人更加令人放心。
“佐薇,也許……你可以給伊莎貝拉女王寫信,要知道這個時候對你們來說,要面對的也許是相同的命運。”朱洛小心的向阿賽琳說着,他知道自己提出這個建議的同時,不但完全默許了阿賽琳對法蘭克人的態度,連他自己和那些與他一樣的塞浦路斯貴族,也已經卷入了這個即將到來的越來越大的漩渦之中。
阿賽琳回頭看了看朱洛,她略微尋思,似乎是在考慮這位她父親生前頗爲信任的狩獵官的建議是否能夠接受,然後她忽然固執的搖了搖頭。
“不,我不寫”
看到阿賽琳那堅定的樣子,朱洛不禁露出一絲失望,他沒想到阿賽琳面對即將到來的嚴峻局面,最終還是沒有擺脫女人的嫉妒。
不過就在他無奈的準備退下時,阿賽琳忽然向着他呵呵一笑:“不過你可以替我寫,因爲我不識字。”
說着,阿賽琳轉過身,在朱洛和身後不遠處一羣侍從瞠目結舌的注視中,忽然掀起裙子用力一跳,躍上了高高的城牆,同時她向着遠處海面上那隊隱約出現的船影發出高喊:
“胖子,那是我的艦隊別讓我失望”
………
而在海上,一位肥胖的羅馬海軍統帥正一邊擦着頭上的汗水,一邊奮力讓自己那雙粗腿能夠在不住起伏的甲板上站穩,同時他的嘴裡不停的唸叨:“那個可怕的女人,上帝真是萬能的,既創造天使,又創造魔鬼……”
說着他忽然擡起頭,向着他稍不留神就停下偷懶的水手們大聲吼叫着:“快動起來你們這些懶骨頭否則我就把你們扔進海里喂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