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慢悠悠的在石子路向前走這讓,從遠處吹來的透着鹹味的海風吹拂着她的衣裙,在這個時候的地中海顯得寒冷中帶着一絲溼潤,一聲聲隱約作響的雷鳴從海面上傳來,天空中浮動着的幾片陰雲預示着暴風雨就要來臨。
伊莎貝拉擡起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天空,淡灰色的天氣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不過這天氣與她現在的心情倒是頗爲近似。
在理查與薩拉丁簽署了那份爲期三個月的停戰協議之後,整個東方似乎變得一下子平靜了許多。
薩拉森人向後退出了他們所承諾做爲緩衝的一些地方,而十字軍倒是也還算守信的沒有繼續去騷擾他們的敵人。
不過似乎天生就無法安定似的,暫時失去了薩拉森人這個強大對手的十字軍立刻開始了另外一場騷動,他們開始以徵用的名義打起那些當地法蘭克人的主意,當他們向那些法蘭克人提出徵用他們的城堡,莊園,或者是提出各種要求被拒絕之後,他們立刻揮舞起手裡的武器向着那些應該得到他們幫助的人衝去,一場場的掠奪一時間到處發生。
這樣發生的事情讓伊莎貝拉大爲惱火,她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看着那些向她求助的法蘭克人,一股怒火就在她的心頭不住燃燒。
她決定親自去向理查陳述這其中的厲害,而且她覺得做爲理查和薩拉丁之間的見證人,自己也同樣擁有着應該得到尊重的權力。
不過讓伊莎貝拉感到懊惱的是,理查對她的確是充滿了恭敬甚至頗爲殷勤,但是對於她所提出來的那些抗議,英國國王顯然並不以爲然,他總是千方百計的迴避那些話題,當實在無法迴避時,就會用禮貌的許諾敷衍過去,然後他會告訴伊莎貝拉,那些十字軍並不完全聽從自己的命令,這些還希望女王能夠予以原諒。
伊莎貝拉覺得自己的耐心就要被消耗光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些事情上和理查糾纏,而是應該乘着這個時候儘快讓局勢變得對自己有利起來,不過面對十字軍那貪婪的習性,她卻又實在沒有辦法讓自己對他們的舉動視而不見。
而且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做點什麼,那麼那些曾經向自己宣誓效忠的東方法蘭克人,最終會選擇離開自己。
兩個騎士從遠處快馬而來,伊莎貝拉身邊的黛蘿仔細看着,當看到那個騎士來到身邊時,她轉身攔在伊莎貝拉身前。
前面一個是跟隨伊莎貝拉一起來到阿卡的博特納姆人,看到他沾滿塵土的臉上露出的緊張中透着興奮的神色,伊莎貝拉微微皺起了雙眉。
“陛下,博特納姆來的消息。”
那個騎士向身後的信使做了個手勢,當後面的人走上前去低聲稟報之後,伊莎貝拉臉上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這還是她來到阿卡之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這真是讓人感到高興的消息,”伊莎貝拉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不過她的眼中隱約露出的得意卻似乎並不掩飾,她讓信使去好好吃上一頓,同時回頭向旁邊的黛蘿低聲吩咐:“我們立刻回去,如果理查派人來找我,就說我因爲身體不舒服,已經休息了。”
黛蘿同樣顯得頗爲喜悅,一段時間來十字軍令人厭煩的騷擾和理查那裝聾作啞的舉動讓她也同樣感到頗爲惱火,同時那些歐洲人的騷擾,也讓她一次次的險些就要爆發。
伊莎貝拉在吩咐完之後立刻帶着黛蘿匆匆返回自己的住所,就在她們剛剛回來不久,理查的使者已經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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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理查聽到黛蘿按照伊莎貝拉的吩咐回絕了他的邀請之後,英國國王立刻變得暴躁起來。
在阿卡主教宮裡,理查氣呼呼的來回走動着,看着眼前幾個看上去頗爲狼狽的騎士,他粗糙的臉上不住的浮現出憤怒和無奈。
“看看你們呀,你們就這麼回來了?不,應該說是讓人家給打得屁滾尿流的回來了。做爲自豪的騎士,你們居然被一支小小的騎士團打敗了,而且你們當中有的人甚至連人家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到?”
“陛下,那些救贖騎士團就和薩拉森人一樣作戰,他們有的人甚至不遵守做爲騎士應有的規則和珍惜自己的榮譽,他們根本就不配稱自己爲騎士,”一個法蘭克人低聲抱怨着“他們是些博特納姆人,不過據說其中也有一些考雷托爾人,他們突然就出現了,甚至讓我們來不及防範。”
“你們的爭辯絲毫不能掩飾你們的確是被人打敗了的事實,”理查憤怒的盯視着那個辯解的騎士“你們應該知道這是在東方,難道你們以爲那些已經被薩拉森人同化了的法蘭克人會和你一樣尊重騎士的守則,你們的這些舉動可真是讓我增光,現在我只能面對那位女王的嘲笑了。”
理查憤怒的來回走動,知道他看到似乎若無其事的站在不遠處的柱子邊,正在用手裡的匕首削着一塊菠蘿往自己嘴裡舔着的凱斯內斯。
“哦,你又要看我的笑話是嗎?”理查揮手讓那些騎士退下,然後走到凱斯內斯面前,從他手裡拿過一塊菠蘿塞進嘴裡“你認爲我該怎麼辦,是不是就這麼算了,還是應該乘機向那位女王勒索一下?”
“陛下,您的軍隊的確是入侵了當地法蘭克人的城堡……”
“可是我就是爲了拯救他們纔來到東方的”理查低吼着打斷了凱斯內斯的話“我爲什麼要到這麼遙遠地方來?不就是爲了從異教徒的手裡拯救聖地和他們這些可憐的,懦弱的同胞嗎,可是看看他們怎麼對待我的軍隊?不肯供給他們應得的那些幫助,更拒絕我的士兵在他們的豬圈裡睡上一覺,如果我不能保證我的士兵能夠得到照顧,怎麼去和薩拉森人作戰?”
“女王陛下對此卻很生氣,”凱斯內斯不以爲然的聳了聳肩膀,他當然知道理查所說的應有的幫助都是些什麼,看着那些帶着大大小小包裹的戰利品回來的十字軍,他就知道即便和薩拉森人停戰,十字軍的士兵們也並沒有停下他們撈取油水的步伐“陛下,請您不要忘記,女王是所有東方法蘭克人的保護者,而且她是您和薩拉丁之間的調停人。”
一聽到這個臉上不由一黑的理查狠狠的瞪着凱斯內斯,不過過了許久之後,他再次從爵士手裡拿過一塊菠蘿狠狠的塞進嘴裡拒絕着:“我當然不會忘記,所以我已經派人去請那位女王,不過她現在顯然並不想和我見面。”
看着理查氣惱的神色,凱斯內斯暗暗皺起了雙眉,他知道理查之所以這麼生氣,固然是因爲剛纔那些騎士向他稟報的,在去一個法蘭克人的城堡“徵收”糧食時卻遭受到了意外的抵抗,甚至還被忽然出現的一支救贖騎士團的軍隊擊敗,更重要的是,據他所知,女王似乎對於理查頻頻展露出來的傾慕之情不爲所動。
這就讓傲慢的獅子不禁有些惱羞成怒,特別是一想到關於這位女王與羅馬皇帝之間那風聞許久的風流傳言之後,理查自然爲自己不能獲得伊莎貝拉的歡心憤恨不已。
“陛下,也許您應該約束一下軍隊,要知道這樣幹只會讓女王更加反感,”對於理查試圖用不停的騷擾當地的法蘭克人向伊莎貝拉示威的舉動,凱斯內斯頗不以爲然,雖然對於那位女王並不瞭解,不過一想到在丟掉了耶路撒冷的王冠之後,她卻依然能以女王的身份聳立在東方,凱斯內斯就認爲只依靠那種恐嚇似的逼迫顯然是不能對她有什麼影響的“也許您應該適當的展現出您做爲騎士的一面,甚至如果可以您可以向女王低下您的頭。”
“是嗎?”理查看着凱斯內斯好一陣之後,才悶悶的發出一聲反問,他再次拿過一片菠蘿,不過這次他嚼得很慢,同時開始認真的考慮起爵士的建議“可是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攻下耶路撒冷的,而且我也不能容忍那個考雷托爾的存在,你應該明白對於那些和薩拉森人勾結起來的法蘭克人,在我看來他們和異教徒一樣壞,甚至更壞。”
“這一切您可以等和女王陛下結婚之後慢慢討論,”凱斯內斯不以爲然的說“現在您需要的不是引起那些當地人的反抗,至少不能把他們逼迫的去和薩拉森人合作。”
“也許吧,爵士,也許你說的對,讓我好好想想,”理查轉身走去,不過走出幾步之後他又停了下來回頭說“去告訴我們的軍隊,暫時不要再去招惹那些當地人了。”
凱斯內斯向着轉身而去的理查略微鞠躬,他知道國王顯然因爲自己的話已經動了心,這讓他感到稍微放心了一些,至少在凱斯內斯看來,這樣可以在這段時間裡減少了不少麻煩。
對於向那些當地法蘭克人徵收物資的做法,凱斯內斯認爲這除了餵飽了那些士兵們自己的腰包之外,對整個十字軍沒有任何用處,這時的他把希望寄託在了自己派出的那些使者身上,他在儘量徵集船隻的同時,也在想着是否應該從安條克與的黎波里這兩處最大的法蘭克人領地裡榨取到更多的好處。
卡斯內斯不喜歡巴里安,雖然知道國王最終默許了巴里安可以繼承安條克的爵位,而且在上一次征討耶路撒冷時,一直在後方監視着大馬士革的巴里安,的確爲十字軍保住了一條還算安全的補給線貢獻非小,可他卻依舊無法對那個人有一絲好感。
這並不是說凱斯內斯是一個過於珍惜騎士榮譽的人,不過對於那位在聖地這時正是權勢正隆的伊布林伯爵,他卻怎麼也無法信任。
巴里安在耶路撒冷失陷之後所做的一切,曾經一度得到了歐洲的讚許,儘管有人質疑他爲什麼要與薩拉森人談判妥協,不過很多人依舊認爲他是東方僅存的與異教徒抗爭的勇士。
不過,當他和蓋伊勾結起來剝奪了伊莎貝拉的王冠之後,巴里安開始變得讓人鄙視。當然這種鄙視中更多的是隱藏的嫉妒,不過這已經的確深深的影響到了他的名聲。
人們開始把他和那些擅於背叛的人相提並論,特別在一些對耶路撒冷王國還抱着幻想和崇拜的人的心目中,巴里安甚至不如那個被薩拉丁親手宰掉的雷蒙名聲更好。
在凱斯內斯的心目中,不論是安條克還是的黎波里顯然都要比阿卡的港口重要的多,真是因爲這個,對於理查許諾巴里安同時擁有那兩座城市,他從心底裡感到不滿。
凱斯內斯知道理查是不會理解自己要建立一支真正的海軍,而不只是建立一支爲陸地上的十字軍提供補給的運輸船隊的想法的。
所以對於理查來說,只需要那些港口不是在薩拉森人的控制之下,而自己又能夠隨時使用就已經滿足,但是對凱斯內斯來說,他不止是需要個能夠給自己的艦隊提供靠岸的碼頭,更需要能夠爲艦隊的維修和補給,甚至必要的時候還要能夠建造新船提供保障的地方。
這就讓他覺得如果這些港口不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那始終是無法實現的,而理查的“慷慨”卻徹底破壞了凱斯內斯心中那個還沒成型就已經被打亂了的計劃,這讓他覺得頗爲懊惱卻又毫無辦法。
他知道理查始終是不能理解自己想法的,在國王的心目中,也許從來沒想過海軍能夠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好處。
凱斯內斯知道自己只能依靠那些向歐洲求援的信使了,他期盼着歐洲還能向十字軍提供足夠的船隻,儘管知道這也許並不現實,可是對於現在能夠徵集起來的船隻,他沒有任何信心能夠依靠它們爲十字軍提供足夠多的補給。
凱斯內斯懊惱的走出主教宮,不過當他看到不遠處的房子陰影裡閃過的一個年輕女人的背影時時,他稍一猶豫,還是想着她走了過去。
黛蘿有些意外的看着迎面而來的那位爵士,她在心中暗暗決定,如果這個人也象其他那些討厭的十字軍一樣找自己的麻煩,即便他是英國國王身邊的紅人,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打碎他的牙齒。
“請原諒我打擾一下,”凱斯內斯頗有禮貌,雖然對於一個女人居然會是一位騎士隊長同樣十分好奇,不過一想到這是在東方,他就告訴自己這應該就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了“如果沒有冒犯您,我希望您能夠代我向女王陛下致意,同時也請求能夠得到女王陛下的召見。”
“大人,您的國王已經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了,不過陛下因爲有些疲勞已經休息,”黛蘿淡然的回答,她不知道這位理查的紅人是不是爲他的國王做說客來了,不過說起來對這位爵士,她倒是並不十分討厭,至少和其他那些野蠻粗俗的歐洲人比較起來,這個人還算不那麼讓人厭惡“如果您有什麼事情,我可以爲您轉達。”
凱斯內斯臉上微微浮現起一絲失望,雖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可能會被拒絕,可是他原本的確是抱着希望能夠見到伊莎貝拉的心思。
“那麼請您轉告陛下,我希望能夠得到她的召見。”凱斯內斯稍微尋思一下之後,象是下定決心似的向前一步,在黛蘿充滿戒備眼神的盯視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聽到那句話的黛蘿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她不解的看着凱斯內斯,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才低聲說:“好的大人,我會爲你向陛下轉告。”
………
“你說什麼?”伊莎貝拉有些意外的看着黛蘿,她覺得聽到的事情一時間讓她無法明白,可接着她的眼中就露出了憤怒“你說凱斯內斯問我是不是希望重新獲得我的權力?他居然這樣對你說,他居然這麼藐視我?”
看着伊莎貝拉因爲憤怒臉頰上泛起的一片緋紅,黛蘿無奈聳了聳肩膀:“他就是這麼說的,而且他說如果您認爲他的話冒犯了您,可以完全無視,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召見。”
“那個人在想什麼?難道以爲這樣就可以引起我的注意?”伊莎貝拉十分氣惱,她知道那些十字軍貴族中對自己頗有心意的人大有人在,即便很多人都知道理查也在追求自己,不過在那些人看來,一頂女王的王冠足以讓他們無視國王這位強勁的對手。
“不過我想他可能真的有什麼事情,看上去他和那些一心想追求您的人有些不一樣。”黛蘿隨口說着,她並不十分看好那位爵士,儘管他看上去有些危言聳聽,不過這一切似乎在伊莎貝拉麪前毫無用處“也許他這麼說真的有什麼原因,如果這是一個機會,您不是也應該抓緊嗎?”
“看來你對他的印象不錯。”
伊莎貝拉隨口說着,自從聽說了關於駐守在耶路撒冷的一支救贖騎士團的隊伍越過了薩拉森與法蘭克人之間的緩衝地帶,一舉擊敗了正在圍攻一座法蘭克人小城堡的十字軍之後,伊莎貝拉原本有些沮喪的心情立刻變得好了起來。
她把自己嚴實的關在住所裡不見任何人,即便是理查的使者已經來了幾次也都已經被她派人擋了回去,而且到了這時候她開始漸漸的理解倫格所說的那個即便是弱小的力量,在特定的時候也可以成爲決定各個勢力之間的仲裁人的話。
不過她也知道這樣一來自己無疑已經得罪了理查,這就讓她不得不變得更加小心謹慎。
“那個凱斯內斯看上去比他的國王理智一些,”黛蘿微微撇撇嘴,看到伊莎貝拉望過來的眼神,她接着說“而且比理查長得也英俊不少。”
一陣笑聲在房間裡響起,一時間伊莎貝拉忘記了之前的那些煩惱,直到笑過之後,她才略微尋思着點了點頭:“讓他來見我吧,但願他不是來說廢話,或者是爲他的國王做說客的。”
“我想也許他是爲自己來做說客的。”黛蘿輕聲一笑。
凱斯內斯略顯焦急的在路上走着,自從讓黛蘿轉告自己的想法之後,他就變得急躁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一旦讓國王知道顯然就會變成不可收拾,不過一想到自己心中那個龐大的計劃,他就不能不冒這個險。
看到黛蘿出現在面前時,凱斯內斯的心立刻怦然跳動,當兩個人微微錯身而過,而相互鞠躬致敬時,他聽到了從黛蘿嘴裡發出的一聲低聲細語:“陛下住所的後門今天晚上會開着。”
聽到這句話的凱斯內斯不由又是一陣急劇心跳,看着沒有回頭漸漸遠去的黛蘿背影,他不由自主的用力攥緊了拳頭。
當夜色籠罩阿卡城,凱斯內斯悄悄來到伊莎貝拉住所的後門。隨着小門輕啓,他閃身走了進去。
裡面是一間廚房,伊莎貝拉靜靜的坐在昏黃的松油燈旁看着站在面前的凱斯內斯,在爵士恭敬的行禮之後,伊莎貝拉才平靜的說:“爵士,我這個時候見您,只希望不是因爲一些庸俗的理由。”
聽到女王的話,凱斯內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擡頭看着伊莎貝拉那能讓任何男人爲之心醉的容貌,沉穩的回答:“陛下,我承認自己已經被您的美貌征服了,不過我這次來是有另外的理由,請原諒我的狂妄,我想我能夠幫助您重新奪回屬於您的東西。”
伊莎貝拉不禁愕然,不過聽到凱斯內斯接下來的話之後立刻被吸引住了,在沉思一陣後,她終於伸手示意凱斯內斯坐下開始聽取他的建議。
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凱斯內斯走進後門的時候,不遠處陰影里正有一雙眼睛看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