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路上已經聽同車的女人說了很多遍一樣。皮爾利茲城的確是一個很小卻又很大的城市。
說它小,是因爲這座城市既沒有首府阿布德拉那樣壁壘森然的威嚴,也沒有埃多尼亞那樣充滿了宗教氣息的凝重。而說它大,則是在這座城市裡西北方一堵沿着河流邊沿築起的高牆後,有着一大片穀倉組成的色雷斯最大的儲糧倉庫。
因爲很多年前對色雷斯軍區的顧忌,色雷斯地區的補給和色雷斯軍區的軍隊被刻意相互安排的十分遙遠,儘管歷任帝國皇帝都知道這麼做無疑會導致股過多的浪費,但是在許多年來色雷斯人對羅馬皇帝造成的威脅面前,這種刻意安排的牽制還是延續了下來。
而且因爲多少年來皮爾利茲只是羅馬內地的一座城市,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羅馬皇帝會想到在這裡建起色雷斯最大的儲糧倉庫會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甚至因爲充沛的河流和羅馬人愛慕奢華的習性,從色雷斯平原上引到君士坦丁堡的運河,不但爲首都提供了充沛的水源,也修建起了更加方便的運送糧食的水道。
但是這一切卻在保加利亞淪陷後變得可怕起來了!
阿賽琳站在皮爾利茲的城門口很認真的看着者這座城市,她知道自己可能隨時都要從那些守在城門口的衛兵手中奪取這座城門,或者是整座城市,所以她必須認真的看清所能看到的一切。
“皮爾利茲的守軍並不可怕,”德爾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站在阿賽琳後面一邊同樣仔細觀察着城門邊那些士兵,一邊認真的看着阿賽琳,他不能不承認自己被這個年輕漂亮。而且充滿神秘的女人迷住了,雖然從內心裡他隱約知道這個女人顯然不是如她自己說的那麼簡單,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德爾澤覺得這個女人身上天生有着一種能吸引他的東西,那不止是因爲她的美貌,更有一種似乎聞到了同類的野獸般的本能“我們可以搶到我們希望得到的任何東西,說實話我甚至懷疑皮爾利茲的軍隊會不會來抓我們。”
“爲什麼?”阿賽琳有些疑惑的回頭問,當她看到德爾澤站得離自己過於靠近時,她微微一皺雙眉,向着旁邊離開了幾步。
“對那些守軍來說,守住糧倉纔是他們最重要的,要知道自從艾薩克皇帝丟掉保加利亞之後,這裡已經變得不那麼平靜了,對皮爾利茲人來說,也許涌進城市的難民根本無法和來自河對面的保加利亞人相比,畢竟難民只能讓他們感到手忙腳亂,可一旦保加利亞人越過界河,就會發生可怕的屠殺了。”
“是這樣?”阿賽琳歪頭看着城門沉吟了一下,然後她回頭看着同樣望着城門躍躍欲試的德爾澤“如果這樣,我想我們完全可以好好談談。”
“你要幹什麼?”德爾澤有些警惕的盯着阿賽琳,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肯定不喜歡阿賽琳要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肯把你的人借給我,我會讓你得到比你想的要多得多的好處,”阿賽琳忽然用一種透着炙熱的眼神看着德爾澤“而且我知道你們顯然也不喜歡那個叫科豪的傢伙,所以如果可能也許我能幫助你活着你的夥伴讓那個人得到她應得的懲罰。”
“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德爾澤聲音沉沉的在阿賽琳的耳邊說着,他一邊隨着阿賽琳向着城門前走去一邊臉上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態“不過別忘了我是一個強盜,我只想得到我應得的那一份。”
“你會如願的……”阿賽琳低聲回答。可接着她的嘴裡不禁發出一聲低呼,因爲她沒想到當着那些看過來的士兵的面,德爾澤居然放肆的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請原諒,不過我想我老婆是懷孕了,”德爾澤向看過來的士兵故意炫耀似的說着,在那幾個守城充滿羨慕嫉妒的眼神中,他很規矩的繳了入城稅,在後面阿歷克斯憤怒的怒視和身邊阿賽琳因爲有些愕然而顯得僵硬的動作中,攬着自己的“妻子”走進了皮爾利茲的城門。
而在剛剛進城躲避開那些士兵的眼神之後,德爾澤就突然帶着阿賽琳拐進了一條陰暗的小巷,在進入小巷的同時他的手上用力,一把把阿賽琳推到了牆上,雙眼森然的盯着眼前美麗的女人。
“你究竟是誰,你向幹什麼?!”德爾澤聲調嚴厲的詢問着“不要對我撒謊,雖然你很美麗,可是我這並不是說我就不能一下扭斷你的脖子。”
“如果那樣,你可能就要先丟掉自己的小命了。”阿賽琳的眼中忽然露出嘲諷的笑容,當看到德爾澤望着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抵在他肋下的匕首露出意外的神色時,她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更加令人着迷的笑容。
於此同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從小巷外傳來,隨着幾條人影在巷口不住閃動。阿歷克斯氣急敗壞的身影出現在了兩個人面前,而在他的身後,繆蘭同樣臉色不善的緊緊跟着。
當小巷裡兩個人的情景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所有人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
伴着一陣兵器出鞘,隱藏起來的武器立刻在陰暗的小巷裡映起一片閃光。
因爲小巷裡原本狹窄,一時間幾乎人人都是刀劍加身,根本沒有人能躲避開隨時都會發生的可怕屠殺!
“如果這時候有人一叫,我們就都要完蛋了,”德爾澤忽然笑呵呵的說“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說清楚這一切究竟都是爲了什麼?”
“讓你的人聽我的,”阿賽琳忽然低聲說“你們是強盜可如果你們肯聽我的,我會讓你們得到比現在好得多的結果,而且你們不是想要找那個叫科豪的皮爾利茲將軍的麻煩嗎,我可以讓你們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你說什麼?”繆蘭的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盯着阿賽琳,同時眼睛不住的看向德爾澤“你是說你可以幫我們嗎?”
“看來你們的確和那個人有很大的仇恨呀,”阿賽琳笑了起來,她看到了德爾澤皺起雙眉的臉上露出的猶豫,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話顯然已經讓這個人動了心“也許你們只想搶些東西,或者珠寶,可是如果你們肯聽我的,我會讓你們得到更多的東西。和那些東西比起來,你們會爲以前乾的小買賣覺得慚愧的。你們幫我,我就不會讓你們失望,不過在這之前你們不能讓我失望。”
“可是我們怎麼能相信你,不久前你不還是一位子爵小姐嗎?”繆蘭譏諷的質問着阿賽琳,不過當他看到阿賽琳望向他的眼神中露出的那一絲毫無表情的神色時,不知道爲什麼,一陣不安從繆蘭的心底裡涌了上來。
“我是誰對你們並不重要,你們要的是糧食和珠寶。而我要的是皮爾利茲城。”阿賽琳冷冷的說完,轉過頭去再也不看繆蘭一眼。
“也許我之前說錯了,”德爾澤把卡在阿賽琳脖子上的手慢慢的收了回去“你不是個強盜,至少不是個和我們一樣的強盜,不過搶奪這座城市,你的確讓我吃驚不小呀。”
說着他回頭看着自己那些夥伴:“如果你們肯相信她,那就加入她那一夥吧。”
“我幹!”繆蘭忽然發狠似的放下對着阿歷克斯的短劍“只要能讓科豪付出代價,我不在乎究竟跟着誰幹。不過如果你欺騙了我們,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放過你的!”
“你不會後悔的,”阿賽琳把匕首慢慢收起來,看着阿歷克斯臉上露出的焦慮,她略一沉吟,隨即低聲說:“不過我想阿歷克斯你可以不參加我們這一夥。”
“小姐您在說什麼?”阿歷克斯臉上露出了愕然,他不明白爲什麼阿賽琳會突然對自己這樣說。
“不要忘了,你是一個騎士,”阿賽琳在阿歷克斯耳邊輕聲說着“我們都知道對倫格來說,奪取這座城市比強盜更加重要,可是你不應該加入我們。”
“小姐,如果那樣我想我回去之後,會受到大人懲罰的。”阿歷克斯無奈的苦笑着,他已經不知道這次剿滅強盜究竟會變成一個什麼樣讓他不敢想象的結果,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離開阿賽琳,否則再次見到倫格的時候。等待他的,可能就不是痛斥和簡單的懲罰了。
“看來我們忽然有了一個新首領了,”德爾澤看似並不十分介意的輕鬆笑着,他看着繆蘭因爲想到報仇而變得異常激動的臉色,擡手扳住自己同伴的肩膀低沉的說:“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無論如何不要幹傻事,那個科豪不值得你去幹傻事。”
“我知道,”繆蘭的鼻子裡發出一聲粗重的呼吸,他一邊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一邊緊緊盯着阿賽琳“告訴我女人,你要我們怎麼幹?”
看着圍攏在四周的人。阿賽琳有那麼一陣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心愛的厄勒岡上,似乎正在自己那些得心應手的手下們面前佈置着要去搶劫哪條倒黴的商船。
“那個科豪很好色是嗎?”阿賽琳忽然向着強盜們露出了一個讓男人們爲之心跳加劇的迷人笑容“那麼我們就很容易混進內城裡了。”
一陣笑聲立刻從強盜們中間響了起來,所有人這時已經都知道眼前這個神秘美麗的女人要使用什麼樣的方法,而且他們也相信這個方法一定頗爲有用。
唯一沒有笑的只有阿歷克斯,看着如魚得水般和那些強盜們混在一起商量對策的阿賽琳,阿歷克斯開始爲自己的將來擔憂起來,一想到這個令人頭痛的女人可能會因爲徹底迷上強盜這一行,而不肯回到大人身邊去,他就不禁開始爲自己可能悽慘的遭遇祈禱起來。
“倫格,這座城市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看着按照自己的計劃做着準備的強盜們,阿賽琳的心裡暗暗自語着“或者說是我留給你的紀念,我能爲你做的只有這麼麼多了。”
阿賽琳的心中默唸着,她的眼神無意識的望向南方,當她終於清醒過來收回眼神之,她看到德爾澤正有趣的望着她。
撒里奧爾並沒有讓埃多尼亞城裡期待着的那些貴族和商人失望,他從倫格那裡離開之後就立刻把他所聽到的一起都告訴了他們。
當那些人聽到祈禱者教團居然要用聖捐的方法換取免除什一稅時,那些人臉上表情讓撒里奧爾覺得實在是有些過於豐富。
事實上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最爲激動的並不是那些滿腦子榮譽的騎士和只算計着自己要獲得多少利益的商人,反而是在這些人中一直顯得頗爲沉默的埃多尼亞主教。
說起來這位在聖人兄弟的故鄉擔任主教的神甫大人並不很得意,當在君士坦丁堡的權力鬥爭中失敗之後,他被現任大牧首很隨便的打發到了這座雖然聞名遐邇,卻顯然在各個牧首區中並不受到重視的地方來擔任了一任主教。
雖然才只有三十八歲,但是格里高利主教也知道自己可能就要在這座虔誠卻永遠如溫吞水般的城市裡度過自己的後半生了。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祈禱者教團的到來,忽然開始改變整座城市。
貴族和商人們秘密的聚集了起來,他們雖然不能公開反對那位聖子,但是他們卻也無法忍受突然出現的一個令他們無法接受的“主人”,而那些原本叫喊着要向君士坦丁堡控訴的人,很快就從撒里奧爾沉默的表情裡看出了令他們絕望的東西。
貴族們變得更加暴躁,而商人們因爲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面對那位“主人”感到無所適從。
有人提出要公開要求那個人帶着他的騎士團離開城市,而有的人則叫囂着要組織起軍隊包圍聖人兄弟的故鄉。但是更多的人卻又因爲不知道那個人究竟要幹什麼感到茫然無助,
這鬧劇般的一切看在格里高利眼裡,但他卻始終坐在一邊,直到撒里奧爾帶來那個讓他吃驚的消息!
如果說這些人當中有誰真正知道什一稅究竟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那就只有格里高利。
這位在君士坦丁堡時擔任過牧首區總司庫的主教,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那位聖子在做的究竟是一件多麼出人意料的事!
逢十抽一。這種按照聖經上農牧收成的十分之一是屬於上帝的說法出現的宗教賦稅,已經延續了將近六百年,這種賦稅不但讓教會迅速的積累起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巨大財富,更重要的是在平民的內心中無形中灌輸了一切屬於上帝的牢固觀念。
經過幾百年的延續,儘管教會已經因爲分歧而分裂成了東西兩教,但是做爲積累財富和權力的什一稅,卻不約而同由兩個教會同時沿用了下來。
格里高利依然還記得在擔任總司庫時看到的那些令他咋舌的財富記錄,他相信即使是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也並不清楚教會究竟積累搜刮了多少鉅額財富。
但是,讓他不可思議的是,那位聖子進入埃多尼亞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廢除這個延續幾個世紀,能夠迅速爲他帶來財富的法律,這讓格里高利既意外又好笑。
但是這一切也不過是一瞬而已,當聽到撒里奧爾說到聖募時,一直沉默的埃多尼亞主教終於坐不住的從椅子裡跳了起來!
他因爲過於激動而發出的響聲引起了其他的人注意,但是這時的格里高利卻只是不停的吟誦着聖經,他甚至閉上眼睛不去看其他人,直到他們繼續去爲自己的煩惱議論紛紛,甚至是異想天開,大放厥詞。
“主教大人,您認爲我們應該怎麼辦?”撒里奧爾懊惱的走到格里高利面前,雖然他認爲這個自從來到埃多尼亞之後就顯得沒精打采的主教可能根本無法提出什麼好的建議,但是他還是希冀着能出現奇蹟,因爲在他想來,畢竟一位身穿神聖法袍的神僕,應該更容易傾聽到上帝的聲音。
“用聖募來代替什一稅?”格里高利抿着嘴脣兩眼看着房間的一個角落,過了一會他忽然擡頭用很小的聲音說“將軍,貢佈雷子爵這麼做,在開始是絕對不會得到比收取什一稅更大的好處的,而且因爲現在正在鬧饑荒,我也不相信他能從農民那裡得到什麼實惠。如果是一位主教譬如我,這麼做只能讓我立刻陷入困境,但是做爲一位聖子……”
格里高利沒有再說什麼,他的眼神不住閃動,過了一會他忽然向撒里奧爾略微點頭“將軍,請原諒但是我要回到教堂去了,發生的這一切不是我能解釋的,我想只有萬能的上帝才能告訴我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格里高利說完,完全不理會那些愕然看着他的貴族和商人,在撒里奧爾若有所思的凝視下,獨自一人走出了將軍官邸。
不過這位埃多尼亞主教卻並沒有向他宣稱的那樣,回到教堂裡去祈求上帝的啓示。
在離開撒里奧爾的住宅不久,他就忽然命令爲他趕車的僕人掉轉方向,向着現在已經做爲祈禱者教團總部的聖人故居行去。
在馬車來到已經被繁忙的騎士團和衆多教團成員擁擠不堪的小教堂外時,格里高利的心是忐忑不安的。
他既不知道自己這個選擇究竟是否正確,更不知道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而當他看到聞訊出來迎接他的,是那個看起來頗爲讓人畏懼的白化病人時,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畏懼的心情,讓格里高利離得還很遠就發出了首祈:“願上帝保佑您,掌旗官。”
“願上帝保佑,主教大人,”赫克托爾看着面前的格里高利臉上露出了一個輕笑。
當聽到這位主教大人到來的消息時,瑞恩希安發出一聲長出一口氣似的感嘆,然後他向着倫格微微鞠躬:“大人,我必須承認您的決定十分大膽,甚至瘋狂,可是您已經成功了。”
做爲幾個世紀來的什一稅,就如同依附在農民身上的可怕毒蛭,在爲教會帶來巨大財富的同時,不停的吸吮着農民身上原本不多的營養。
在爲領主或軍區繳納了繁重稅賦之後,農民們還要向教會承擔着沉重的義務,而艱苦的環境卻很少能夠讓農民得到一個能夠讓我們溫飽的收成。
這一切讓農民無法喘息,但是對上帝的虔誠和畏懼卻又讓他們不敢去質疑這個源自聖經的盤剝。
“聖捐並非稅賦,而是對上帝的虔誠,也是得到上帝恩典的根源,”倫格向站在面前的格里高利說“聖捐的財物將歸入聖募庫,凡是聖捐者都將是我們的兄弟,他們的什一稅將被減免。”
“大人,請原諒,我能否知道您建立的聖募庫有着什麼樣的作用嗎?”格里高利小心的問着,他始終沒有說出自己的來意,不過他相信倫格的心裡應該已經十分清楚。
“色雷斯正在面臨饑荒,這是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倫格緊盯着格里高利,從瑞恩希安那裡聽說這位主教的窘境後,就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來找自己的倫格,決定讓主教自己做出選擇“我將用聖募庫拯救色雷斯,不只是色雷斯,甚至是羅馬,也都將是我的教團傳播上帝意志和拯救世人的教堂。而您主教大人,我希望您能成爲我的朋友。”
倫格的話讓格里高利的嘴巴不禁張開,他大感意外,更興奮莫名!
被刺激而起的沉暮許久的野心讓他向着倫格低下了頭:“大人,如果您認爲可以,我願意爲您效勞。”
就在這一天傍晚的埃多尼亞教堂祈禱上,主教格里高利忽然宣佈支持貢佈雷子爵徹底打破了幾個世紀的宗教法則的決定!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