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小小的金幣。當帶着弧線投到威尼斯老頭的手裡時,卻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水面。
倫格的話在所有人心底裡泛起的漣漪是各自不同的,羅馬人是感到興奮中的不安,倫格的祈禱者們是困惑而無所謂,而那些威尼斯商人,則是完全陷入了巨大的震動之中。
在地中海對面的威尼斯和熱那亞從不缺乏精明的商人,甚至這些商人早在查理曼時代,就開始以他們那種令人佩服的計算爲自己謀取着利益。
當查理曼帝國隨着查理曼的死去迅速崩潰之後,這些商人又開始了在各自所在的城邦國家中從那些大大小小的君主身上撈取好處。
而這樣還並不能讓他們滿足,從十世紀末期開始,這些商人逐漸的把目光轉向了遙遠的東方,他們以比烏爾班二世更加敏銳的目光觀察到了東方所孕育着的巨大財富,同時他們更早的看到了東羅馬做爲通向這條財富之路所佔據的重要地位
。
於是,這些商人開始向東方謀取利益,在他們的眼裡,所謂的祖國和君主是不存在的,衡量他們自身道德的只有閃亮的黃金。
隨着這些商人多少年來不懈的努力,東羅馬帝國開始逐漸以這些來自地中海對岸的商人爲主要的生意夥伴,甚至很有幾位羅馬皇帝爲了吸引着這些看上去頗爲精明的威尼斯和熱那亞人,而制定了很多針對他們的條件豐厚的特權,其中以巴西爾二世所制定的金角灣減免關稅的特卻做爲序幕。威尼斯商人的特權時代慢慢的來臨了。
減免海上關稅、減免內陸稅、擁有不受六種羅馬官員質詢的特權,甚至還可以擁有自己的一個非關稅碼頭和在君士坦丁堡的兩個大區中的居留和免稅權。
這一切特權隨着威尼斯人在羅馬的貿易擴張越來越大,無論是普通平民還是帝國皇族,都顯然感受到了他們那種令人窒息的擴張,這讓羅馬人開始對這些令人討厭的法蘭克人產生了深深的厭惡。
特別是隨着對金錢的貪婪,這些威尼斯甚至開始用他們強大的海軍威脅羅馬的時候,隨着一些屬於羅馬的島嶼被他們搶佔,終於,無法忍受的羅馬人開始了瘋狂的報復。
羅馬的曼努埃爾皇帝曾經一度拘捕和驅逐了幾乎所有威尼斯商人,他把他們象趕豬似的扔進封閉的船艙,扔到大海上,然後向他們宣佈任何沒有得到允許擅自登上羅馬土地的法蘭克商人,都將是不受羅馬法律保護的人。
這個舉動曾經重重的打擊了那些正順風順水大撈特撈的威尼斯商人。
他們立刻變得怨聲載道,在回到對他們來說,已經顯得陌生了的祖國哭訴的同時,他們也並沒有停止重新獲得這一切的奢望。
而機會很快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個上臺伊始就很快展露出貪婪本性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眼中,這個人就是艾薩克二世。
當這些精明的威尼斯商人用大筆的黃金和珠寶做爲問路石,敲開了艾薩克二世的大門之後,那些被驅趕出去的威尼斯商人就迫不及待的返回了離開許久的羅馬。
在羅馬人猜忌的眼神中,這些精明的威尼斯和熱那亞人開始以一種讓人感到友善的面目出現,他們在用打量的金錢賄賂艾薩克逐漸恢復他們特權的同時,也開始在所有羅馬人面前逐漸露出了貪婪的本色。
他們開始用自己手頭的金錢大肆拋售來自歐洲的貨物,特別是那些被他們看上眼的行業,在開始他們甚至不惜賠本來和當地的羅馬人競爭,當那些被他們擠兌得就要破產的羅馬人無奈的接受他們的高利貸時,早已等待好的圈套就如同無形的絞索般。把那些羅馬人的脖子一個個的卡緊,直到他們終於倒在腳下。
這一切讓這些法蘭克商人再次迅速獲得了令人咋舌的財富,但是也同樣讓他們立刻成爲了整個羅馬最讓人厭惡的一羣人。
而這時的艾薩克,當看到只是因爲他的貪婪而引來的那些威尼斯人就如同一羣羣的水蛭般,吸食着羅馬財富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對這些商人控制的他,只能依靠巧立名目的增加稅收開維持他那要搖搖欲墜的帝國財政
。
這樣一來,羅馬人民的怨恨就更加濃重,特別是當艾薩克丟失掉了羅馬在歐洲最後一塊征服的土地保加利亞之後,羅馬人對他憎恨甚至已經超過了對威尼斯人的厭惡。
所以,當祈禱者們高呼出攻打皇宮時,不論是普通民衆還是元老院,幾乎沒有人堅持爲這個已經被完全孤立的人說上一句話。
而原本應該忠於他的君士坦丁堡軍團,則以冷漠的旁觀,徹底無情的拋棄了這個已經失去了一切的人!
而現在,當一個看似和威尼斯人毫無關係的壞消息忽然傳到羅馬時候,孕育在民衆心底裡的另一個風暴終於隨着這個壞消息席捲了君士坦丁堡。
人們把皇帝父母被劫持的罪孽看成了是法蘭克人的陰謀,而那些居留在君士坦丁堡城的威尼斯人則首當其衝的成爲了這個“陰謀論”最好的宣泄口。
威尼斯和熱那亞人的店鋪立刻被洗劫一空,而且他們的威尼斯人居住區也被民衆徹底封鎖起來,人們用翻倒的馬車和石頭堆砌起街壘,禁止一切給他們送去食物的車輛通過。
這一切讓威尼斯人終於趕到恐慌起來。他們派出自己的代表,決定向還算熟悉的新皇帝發出求援,在他們看來,那個原來的特拉比鬆將軍既然是個喜歡享受的人,而且也是個同樣追求財富的人,那麼他就應該能夠被自己的賄賂打動,他們甚至幻想着,也許利用這次被羅馬人侵害的機會,能夠換取比艾薩克所給予的更多的補償。
但是倫格忽然提出來的這個充滿無比的誘惑,同時卻也透着嚴重威脅的建議,卻讓這些精明的威尼斯人一時間目瞪口呆。
他們相互錯愕的對視着,當看到別人侷促無措的眼神時,他們知道倫格的這個條件,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了的。
“陛下,您的條件我們必須向我們的行會首領們陳述,因爲這實在是太……太重要了,”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的老頭狡猾的尋找着適當的措辭,當他看到倫格似乎並沒有因爲他的拖延露出憤怒的表情時,他繼續試探着問“那麼陛下,您能開恩降下命令,讓那些君士坦丁堡人解除封鎖嗎?您知道我們所有人都居住在以前的羅馬皇帝賞賜給我們的城區裡,而現在因爲封鎖,我們連吃的都沒有,老人和孩子在吃硬的象石頭似的黑麪包,喝的只有清水。”
“當你們用高利貸勒索逼迫那些破產的人,把他們的店鋪買賣無情的奪走時,他們的家人根本就沒有了吃的。”倫格冷冷的看着老頭。
“但是上帝,您難道不知道那些人當中還有祈禱者嗎?您難道忍心看到自己的追隨者同樣受苦?”老頭低聲問着。同時他小心的盯着倫格臉上的表情,他需要知道這位皇帝究竟在這件事情上有着多麼大的決心。
“那麼就請你轉告我的那些追隨者。我會爲他們的命運祈禱,如果他們肯聽從我的召喚,我會歡迎他們走出威尼斯人的居住區,但是一旦如此他們就再也不能回去,這就是我對我那些兄弟的回答
。”倫格依然平靜的說着,然後他再也沒有看上一眼那個悵然若是的威尼斯商人。
一切就這樣變成了定局,當聽到兩位皇帝宣佈承認君士坦丁堡人的行爲時,整個君士坦丁堡立刻再次陷入了歡呼之中。
如果說在羅馬有一個最被人們憎恨的人已經被徹底推翻,那麼這個時候在他們的心目中,就應該是另一羣最讓人厭惡的人受到懲罰的時候了。
一一八八年的夏季註定是一個多事而又動盪的季節,剛剛經歷了一次瘋狂之夜的君士坦丁堡人立刻又投入了一次新的瘋狂之中,不過這次他們卻是用一種振奮的心情面對這一切。
雖然羅馬軍團並沒有真正加入這些自發似的封鎖的,但是看着在遠處一些街道和岔路上維持秩序,防範乘機鬧事的君士坦丁堡守軍的身影,民衆還是能感覺到背後帝國軍隊的影子。
這讓原本還有些擔心的民衆霎時變得精神大振,他們一邊高呼着要用這些法蘭克人換回皇帝父母,一邊不住的把一些還可能逃出人來的小巷岔路還有外圍的矮牆完全堵死,一時間君士坦丁堡威尼斯人居住區完全變成了一座內外隔絕的孤城。
而就在召見了威尼斯人代表的當天深夜,倫格召集齊了所有在君士坦丁堡的教團高層教衆,就在他所居住的宮殿裡,一次決定着教團未來命運的會議,悄然進行。
隨即,就在向威尼斯人提出條件的第二天。已經成爲了羅馬皇帝的倫格,則以一個祈禱者的私人名義進入了索菲亞大教堂。
在這所整個羅馬人心目中的聖殿裡,倫格平靜的和他的夥伴們回憶着那些曾經在這裡遭遇到劫難的兄弟,看着那些已經被大教堂收集起來,做爲聖物般收藏的染着血漬的破碎衣服和各種犧牲者留下的遺物,倫格唏噓不已。
然後在被擠得黑壓壓的教堂和已經人潮洶涌的廣場上民衆的注視下,倫格走上了聖壇的臺階。
他沒有穿皇帝的袍服,而是依然一身所有人都已經熟悉的黑色麻袍,當他平靜的站在所有人面前時,他微閉雙眼,然後平靜的開口:
“我的兄弟們。我在這裡懇請你們回答我,我們爲什麼會自傲的稱自己爲虔誠的祈禱者,爲什麼我們會認爲自己是得到上帝意志昭示的人?”
倫格突然提出的問題立刻讓所有聽到的人感到一陣莫名錯愕,而這陣錯愕也如一圈圈的波浪般向着教堂外的民衆中間傳去。
“我相信你們能回答我,那是因爲我們的鑑定的信念和虔誠,是因爲我們堅信上帝賜予我們這些人的力量,是因爲我們是真正理解上帝意志的人,”倫格繼續說着,當他看到下面的教衆隨着他的話不住點頭的時候,他微微搖頭,在人們意外的注視下大聲說:“不!這是不對的!”
倫格的話霎時讓教衆們瞬間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看着一陣譁然的教衆,站在祭壇下的橫列排開的教團領袖們慢慢走上了祭壇,他們站在倫格的身邊,用無聲的手勢和輕輕安撫着教衆們的情緒
。
“我的兄弟們,我們能被稱爲祈禱者,並不是因爲我們的強大,恰恰相反,是因爲上帝看到了我們的怯懦和渺小。而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正式上帝用他們的仁慈和力量讓我們變得強大起來的證明,正是我們虔誠的證明。”
“可是當我們強大起來的時候,是不是就不需要再聆聽上帝對世人的教誨,是不是就可以自認自己是被選擇出來的選民,而可以藐視那些依然沒有得到上帝眷顧的人呢?”倫格向着教衆們發出的大聲質問立時讓人們不由一陣低聲議論“就在我們中間,有些兄弟認爲自己是被上帝選擇的人,是應該得到神聖眷顧的人,是應該成爲擁有這一切的人,他們也許沒有忘記其他祈禱者是自己的兄弟,但是他們卻忘記了沒有加入教團的人,同樣是上帝的子民,”
說到這裡,倫格微微停頓下來,他的眼睛看着下面的民衆:“我聽說了在那些威尼斯人居住區裡,也有我們的祈禱者,他們不會把高利貸貸給我們自己的兄弟,因爲他們認爲那樣是有罪的,但是他們卻把這種罪惡施展在其他基督徒的身上,這難道就不是罪惡了?誰能告訴我。祈禱者是什麼?!難道就是高於他人的基督徒,難道這不是我們一直爲之憤恨和反對的?難道當我們在耶路撒冷的祈禱者聖殿中挖掘出那些異教徒的遺骸時,就沒有看到那種殘酷也在受到上帝的懲罰?”
倫格的話讓人羣裡不禁響起了陣陣議論,正如他所說的,威尼斯人中的那些祈禱者雖然沒有向教團裡的人們授貸,但是他們的行爲同樣遭受到了人們的厭惡,雖然他們的虔誠同樣得到了其他人的承認,但是那些人卻依然在教團裡顯得頗爲孤立。
而事實上,就在頭一天夜晚的聚會上,一個關鍵的決定已經在祈禱者的領袖們之中決定下來。
“做爲祈禱者的引領人,我將作爲他們的庇護人,而做爲羅馬皇帝,我將行使維護帝國的職責。”這是倫格對他的追隨者們說的,而他的這句話,也開始讓這些追隨者逐漸的感覺到了這位聖子的變化。
“教團難道只是祈禱者自己的教團嗎?”在會議上,倫格如此向他的那些追隨者們詢問着,當看到他們逐漸開始明白的神色時,他欣慰的點頭“我想你們所有人嗯已經明白了,我們的未來在這,在這個稱爲被上帝選擇的帝國裡,那麼我們就絕對不能只侷限在我們自己人之中。如果我們成功,那麼所有人都將是祈禱者,都將是我們最穩固的基石。”
當倫格說出這些的時候,人們看到的,是他那種顯得充滿漏*點的神態,而看在法蘭西斯的眼中,這位智者卻在那一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裡。
到了這個時候,法蘭西斯纔開始真正明白,在面對牽扯到祈禱者與羅馬人的糾紛中,倫格所要做出的決定。
乘着這個看上去並不是件好事的機會,讓祈禱者迅速的融入羅馬人之中,這纔是倫格真正的目的。
而一想到會在君士坦丁堡裡再次引起軒然大*針對威尼斯人的舉動,法蘭西斯的眼神就不由微微回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赫克托爾。
而他得到的,是白化病人毫無意義的一個微笑。
這就是在頭天夜裡所做出的決定,所以當倫格站在民衆面前向他們高聲疾呼時,教團領袖們紛紛站在了他的身邊,他們要讓教衆們明白,做爲祈禱者,他們自己和所有人一樣,也和所有的羅馬人一樣,是上帝意志的守護者,也是做爲普通人的基督徒
。
這一天對祈禱者來說是有着重大意義的,不論是跟隨着倫格進入君士坦丁堡的老追隨者,還是來自羅馬的新教衆,到了這時他們纔開始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之中,自己已經顯得充滿了傲慢,他們開始用蔑視的眼神看待其他基督徒,甚至一些人在以祈禱者身份自傲的同時,也開始把這個身份變成一種特權在向他人炫耀。
那些釋放高利貸的威尼斯祈禱者甚至讓一些羅馬民衆認爲祈禱者成了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這一切居然會是在那麼快的時間裡就顯現了出來,這讓教團領袖們在感到不安的同時,卻也不由暗暗慶幸,同時他們也慶幸自己擁有着一個不爲那些虛幻的東西所困擾的引導者,一個似乎透過了這無數耀眼的繁華和虛榮看得更加遙遠的聖子。
“事實上我的朋友,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必然,”在離開了大教堂之後,倫格坐在馬車上向對面的法蘭西斯輕聲笑着“我相信人總會墮落,就如同亞當被誘惑,不過是他自己內心中早已存在墮落的種子。”
“大人,您的這些話,可是在指責上帝的造物,”法蘭西斯低聲提醒着“不過您的確很讓人意外,特別是這次對威尼斯人提出的條件,”法蘭西斯微微一笑,然後他有些憂慮的問:“但是你不擔心一旦那些威尼斯人答應了您,那就意味着他們將不只是普通民衆的債主,甚至可能會是羅馬的債主,那不是很可怕嗎?”
“的確很可怕,”倫格輕輕點頭,看着法蘭西斯錯愕的表情,他忽然接着一笑“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什麼東西值得抵押給他們,要知道這些精明的威尼斯人,可不會隨便鬆開他們的錢袋。”
“可是既然如此,您爲什麼還要……”法蘭西斯更加錯愕的問着。
睿智的智者在這時卻變成了無法與瑞恩希安或者是康尼努斯相比的學生,這讓倫格在暗暗感嘆人無完人的同時,也不由開始爲自己面臨的缺少人才感到暗暗擔憂。
“我的朋友,我想如果你和瑞恩希安好好談談,也許會明白其中的不少奇妙的東西,”倫格向着法蘭西斯微笑說着,當他的看到馬車經過的一片小山時,他忽然示意隊伍停下,隨後在向法蘭西斯低聲耳語幾句之後,他立刻走下馬車,跳上了比賽弗勒斯的脊背。
早已因爲束縛而顯得焦躁的戰馬立時如一道黑色的光影般在街道上奔跑起來,還沒等緊跟在後面的近衛軍士兵向路人發出警告,倫格的戰馬已經橫穿過一條街道,沿着一條僻靜的小巷向着小山上的一大片樣式古老的住宅奔去。
通向小山的道路十分清靜整潔,事實上在這片君士坦丁堡最古老的城區裡住着的,都是一些身份顯赫的帝國貴族,他們的宮殿住宅有的甚至可以追述到君士坦丁時代,而且隨着一代代的不斷擴建,這裡已經成爲了君士坦丁堡規模最大的豪華宮殿區。
甚至即使是聖宮,雖然在規模和氣勢上佔據着無與倫比的優勢,但是在充滿不同時代風格的複雜多變,和造型迥異的爭奇鬥豔上,也不能不在這片有黃金丘之稱的羅馬七丘之一面前甘拜下風
。
比賽弗勒斯飛快的在沿着山勢盤旋而上的大理石路面上奔跑着,他身後的近衛兵緊緊追在後面,同時他們提心吊膽的注視着街道上的一切。
誰也不敢保證路上會不會有人認出皇帝,進而出現意外!
直到倫格終於在一座宮殿前停下腳步時,近衛兵們才終於長出一口氣。
而這時,倫格正向着宮殿門口一個看上去一臉迷惑的僕人微笑着說:“財政大臣康尼努斯大人在家嗎,去告訴他,羅馬皇帝倫格要見他。”
當先是愕然,然後終於明白過來的僕人驚慌失措的闖進康尼努斯房間的時候,這位東羅馬帝國的財政官,正躺在牀上享受來自東方異族女僕的伺候,他舒適的躺鑲嵌着碎象牙雕板的臥牀上,同時隨着女僕在他身上用薰熱的香料不住撫摸發出一聲聲愜意的呻吟,但是儘管如此,他的眉宇間卻始終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淡淡憂慮。
當僕人衝進房間大聲稟報的時候,康尼努斯微閉的雙眼立時睜開,他錯愕的看向僕人,當確定這絕對不是某個人的惡作劇之後,他立刻披上衣服大步向着門外走去。
但是還沒等他走過走廊的一半,倫格已經在幾名近衛的隨侍下走了進來。
“我的上帝……”康尼努斯嘴裡發出一聲低低的祈禱,他的額頭這時已經開始出汗,而且心裡不住的回憶着,究竟自己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皇帝。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那過於冷漠的態度無疑讓皇帝並不高興,但是康尼努斯還是自認自己所做的一切依然十分得體。
就如同所有羅馬大臣一樣,當面對一個新帝時,除了皇帝本人的親信,是沒有人會立刻主動去向新主人諂媚討好的,這雖然聽上去頗爲奇怪,但是這卻已經逐漸形成了羅馬帝國獨特的傳統。
大臣們總是在儘自己做爲臣屬職責的同時,謹慎小心的和新帝保持一定的距離,至於這種距離最終是否會完全消弭,則需要時間和皇帝本人的作爲來決定。
對艾薩克是這樣,對倫格和瑞恩希安也是如此。
康尼努斯自認自己和其他大臣沒有什麼區別,所以當倫格忽然來到的家裡時,他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感到侷促不安。
“尊敬的陛下,真沒想到您會來到的我家。”康尼努斯極力掩飾着內心的不安,同時他已經開始感到陣陣頭頂。
他知道皇帝突然造訪的消息,絕對不會瞞過君士坦丁堡那些喜歡用流言蜚語妝點無聊生活的人,所以這時他不由開始爲自己可能會面臨的接踵而來的各種猜疑嫉妒,傷起了腦筋。
“康尼努斯,我想我應該和你好好談談,”倫格一邊示意康尼努斯陪着自己在走廊裡散着步,一邊輕笑着說,不過當聞到康尼努斯身上那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古怪香氣時,倫格不由有些奇怪的看着這個其貌不揚的羅馬大臣,他實在有些相像不到,這樣一個堪稱醜陋的人,居然還會有使用如此古怪味道薰香的毛病“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要讓威尼斯人做些什麼,是嗎?”
看到倫格望過來的詢問般的眼神,康尼努斯微張嘴巴,先是本能的稍一點頭,隨即就有些疑惑的發出一聲苦笑
。
“請原諒我的陛下,雖然您的確已經說的很明白,但是我卻還是無法完全理解,而且……”說到這裡,康尼努斯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憂慮,他似乎在爲是不是應該說下去而猶豫,同時他渾濁的眼睛也在倫格身後的那些近衛兵身上有意無意的掃視着。
“我想我需要一個朋友,一個在羅馬的朋友,”倫格低聲對康尼努斯說“我也知道作爲康尼努斯家族的後裔,你一直在爲艾薩克服務,雖然他殺掉了你的堂兄奪取了羅馬的皇位,可是你卻沒有離開,也許你是因爲不甘心,或者是因爲艾薩克對你的寬容,但是不論如何,我知道你在艾薩克把羅馬的財富幾乎貪墨精光的時候,卻一直在盡力維持着帝國可憐的財政,我相信這已經是一種偉大的行爲了,那麼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能做得更加偉大一些呢?爲什麼不能幫助我,讓康尼努斯時代重新出現呢?至少,如果能出現曼努埃爾皇帝時代的情景,總能讓你感到滿意吧。”
倫格平靜的說着,他並不很着急,甚至當康尼努斯臉上出現一絲絲的抽*動時,都沒有再去看他。
隨後,倫格停了下來,他默默的望着康尼努斯,同時在心裡尋思着這個這時究竟在想什麼,同時他的心頭不住的尋思着,一旦這個人最終還是不肯依附自己,那麼究竟還有誰能成爲讓自己信任的羅馬財政官。
但是,倫格卻不能不承認十分失望,他有勇敢無敵的孤膽勇士,有騎兵如神的近衛統帥,有能料敵先機的謀略智者,但是卻恰恰缺少一個能爲他掌管帝國財源的人才。
要讓瑞恩希安做這這個嗎?
倫格無奈的想着,但是他卻知道這並不現實,事實上瑞恩希安要做的事情已經早有決定!
就在前一天深夜的教團會議上,不止決定了祈禱者教團在羅馬的方向,也同樣決定了羅馬帝國未來的方向。
而瑞恩希安,卻顯然已經不能兼顧到這一切了。
沉默似乎顯得過於漫長,當倫格已經開始暗暗失望時,康尼努斯干瘦的臉頰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即帝國財政官用憂慮的腔調謹慎的詢問着:“陛下,您難道認爲讓那些威尼斯人成爲羅馬的債主是很明智的嗎?難道您沒有想到過,如果這樣,那些威尼斯人會得到比現在更多的特權,從而讓羅馬更加陷入他們的陷阱裡嗎?”
康尼努斯憂慮的聲音讓倫格的心頭立時閃過一陣驚喜,雖然他的臉上始終保持着平靜,但是他卻還是無法控制的吐出了一口長氣。
“康尼努斯,我知道你擔憂的是什麼,威尼斯人早已經擁有了那麼多的特權,如果要讓他們向帝國貸款,那就要讓出更多的帝國特權,是不是這樣?”
倫格平靜的問着,當看到康尼努斯認同的表情後,倫格忽然狡猾的一笑“可惜,我什麼都不會給他們。”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