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克二世的弟弟阿萊克修斯。做爲一個安德魯斯家族的直系繼承人,他擁有着除了艾薩克二世的兒子之外最牢固的繼承權,同時這個人也是做爲羅馬老貴族當中最有聲望的人之一。
米蒂戈羅斯的話,讓倫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看着眼前這位羅馬元老,一陣淡淡的無奈這時橫在他的心頭。
從開始他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做,無論自己的騎士團如何做,在這些羅馬貴族的眼裡自己始終是一個外人。
特別是對如米蒂戈羅斯這樣的大貴族來說,自己即使同樣身體裡擁有着羅馬人的血液,在他們的心目中也是無法和那個被艾薩克囚禁在雷克雷監獄裡的人相比的。
他們寧可相信一個和艾薩克一樣,可能會給他們帶來災難的人安德魯斯家族的人,也不會相信一個普通平民出身的羅馬人,甚至因爲如此,即使同樣是安德魯斯家族出身的瑞恩希安,也被他們深懷戒心。
“這就是您的要求?讓阿萊克修斯成爲羅馬的共治皇帝?”倫格平靜的問着,儘管米蒂戈羅斯提出的條件,的確讓他感到了濃重的不信任甚至是敵意,但是他卻知道這個條件本身也意味着另外一個清晰無比的含義——羅馬元老院與艾薩克二世之間,同樣擁有着無法彌補的巨大裂痕,這個裂痕大得足以讓一些羅馬元老和他的敵人暫時站在一起!
“子爵,我認爲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讓羅馬人相信您對羅馬是忠誠的。也是善意的。”米蒂戈羅斯悶悶的回答,他同樣爲自己居然要和一個平民出身的,甚至還是個孩子的人談判感到無奈,他固然是因爲這個年輕人所帶領的那支強悍的騎士團是法蘭克人而對他始終抱着第一,更重要的是,他無法接受一個普通平民出身的人會有一天能夠與那些羅馬貴族站在一起,決定帝國的命運。
米蒂戈羅斯不會忘記,在羅馬歷史上曾經幾度出現過的平民帝王,他們給那些老舊貴族所帶來的災難,一想到這些他就暗暗發誓,只要自己還有機會,就絕對不能讓羅馬的大權落在眼前這個農兵出身的年輕人手裡。
“誠如您所說,我會考慮您的建議,希望我們下次見面時一切都已經有所決定。”倫格向着米蒂戈羅斯微微點頭,隨後他向着一直聽着他們交談的米利厄諾斯略一點頭,轉身向着隱隱保護着他們的隊伍走去。
“你爲什麼要幫助那個人?”就在米利厄諾斯剛剛邁步時,米蒂戈羅斯在他身後低聲問着“難道你不認爲這是你家族的恥辱嗎,雖然米利厄諾斯家族病不高貴,可至少他們是羅馬貴族。”
“大人,”回過頭去的胖子嘴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咕嚕聲,然後他晃動着肥胖的脖子微微搖頭“正如您所說,米利厄諾斯是羅馬貴族,不過也只是羅馬貴族而已。”
說完,他喉嚨裡再次發出一聲悶悶的響聲,向着等待他的隊伍晃盪着走去。
看着緩緩走遠的車隊,米蒂戈羅斯站在石廊邊好一陣,直到他的僕人有些擔憂的輕聲提醒他時。他纔好像想過來似的向自己的馬車走去,當車身沉重的馬車開始緩緩前進時,他不由輕輕撫摸着那裝滿黃金的箱子,陷入了躊躇之中。
而在離開的車隊裡,人們看着倫格獨自一人上了馬車之後就沉默不語的向前行去,只好按照米利厄諾斯的指點,沿着小臺伯河向着他的住宅慢慢走去。
米利厄諾斯的家,在君士坦丁堡七丘中最靠近城河的地方,事實上他的家,就位於流經君士坦丁堡城的小臺伯河一個頗大的回彎之中,在那片顯然已經老舊,甚至還是帶着早期羅馬時代風格的建築羣當中,米利厄諾斯的家孤零零的矗立在兩座早期神廟之間的空地上。
“米利厄諾斯家族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在羅馬經商,最早的米利厄諾斯是個十分罕見的商人,要知道有好幾個朝代的皇帝都得到過米利厄諾斯家族的服務。”米利厄諾斯一邊走着,一邊興奮的向身邊的人們介紹着自己家族的過去。
位於小臺伯河轉彎處一座頗爲隱秘的荒廢住宅,是米利厄諾斯家族早年的一座別墅,因爲已經多年沒人照顧,庭院裡到處都是泛着惡臭的鳥糞和大片大片的塵土。
“米利厄諾斯家族是羅馬最好客的家族,我可以向你發誓子爵,你絕對不會因爲和我交上朋友而感到恥辱的。”胖子不住的爲自己吹噓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帶着的是一羣什麼樣的人,也根本沒有意識到如果他的這種行徑被皇帝知道,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災難。
“這個人是我見過的最瘋狂的人,”漢弗雷低聲向走在身邊,遮蓋着他那顯眼容貌的赫克托爾說着“難道他不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嗎?這樣下去我們會被這個胖子害死的。”
“不過也許這樣纔算是聰明,會有什麼人想到一羣陰謀者正跟着一個酒鬼在君士坦丁堡的一座廢棄的住宅裡呢,而且如果說到瘋狂,還有什麼人能和我們相比?”
赫克托爾的話讓漢弗雷不由微微一笑,對倫格這幾近瘋狂舉動的懊惱和忍耐不住的興奮,總是糾纏着讓漢弗雷無法平靜,這讓他有時候不禁忽然在想如果自己的父親雷納德遇到這樣的情景,是不是會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來呢?
“米蒂戈羅斯要阿萊克修斯成爲共治皇帝?”
直到進入了米利厄諾斯的家裡,倫格才宣佈出來的消息讓人們不由露出了難掩的錯愕。
有那麼一小陣,人們甚至可以感到很少表露情緒的瑞恩希安那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憤怒!
雖然米蒂戈羅斯只是一個人,但是這個人卻是帝國一大批根深蒂固的顯赫貴族的代表,這個人的話也無疑成爲了其他那些羅馬貴族的心聲。
即使是瑞恩希安也無法爲羅馬人所接受的事實,讓倫格的追隨者們不禁開始爲所要面對的未來感到迷茫。
他們的眼神不由同時望向宣佈了這個消息之後,就再也沒有說話的倫格。
“大人,也許我們更應該用最直接的方式,”始終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只會沉默不語,或者是完全聽從倫格命令的阿歷克斯也終於忍耐不住發出抱怨“我們的騎士團完全可以直接向君士坦丁堡發起進攻,如果您允許,我向您發誓我的近衛軍將會第一個進入君士坦丁堡!”
阿歷克斯的話立刻引起了一陣附和,冒險渡過海峽的危險和要隨時面對敵人的緊迫,卻要變成安德魯斯家族另外一個人爭權奪利的工具,這讓祈禱者們感到說不出的憤怒和不滿。
他們紛紛向倫格控訴着這些幾乎讓他們失控的情緒,同時他們一再向倫格提出,要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讓羅馬人見識到他們的力量和可怕。
“我們曾經抵禦過薩拉丁,也征服了色雷斯,難道我們還能向一個老羅馬人低頭嗎?”法爾哥尼不住的咆哮着“讓我們到街上去,看看那些羅馬人會怎麼樣,難道皇帝敢和我們打仗嗎?”
“我帶着你們冒險渡過海峽,甚至是不惜生命危險的進入君士坦丁堡,爲的並不是在這裡發動一場羅馬內戰!”始終沉默的倫格忽然大聲打斷了眼前這些人的喧囂,他的雙眼在這些人的臉上紛紛掠過,一陣少見的凜冽讓他們似乎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倫格“聽着,我們都知道米蒂戈羅斯的條件十分苛刻,他已經很明顯 向我們表示出了對我們的不信任,甚至是敵意。但是他還是提出了這樣的條件,爲什麼?!因爲他們和我們一樣知道,如果再由那個艾薩克統治下去,不止是平民,甚至連貴族也最終會被他奴役!”
說到這裡,倫格的眼神緩緩的在瑞恩希安和米利厄諾斯的臉上掃過,看着這兩個可以說是自己這一邊羅馬貴族的代表,他不由無奈的暗歎一聲。
缺少貴族的支持,這始終是倫格爲之擔心的,儘管隨着他教團的傳播,已經有一些貴族相聚成爲了祈禱者,但是真正在羅馬擁有顯赫地位的大貴族。卻始終不是他的朋友。
倫格並沒有天真到認爲只依靠普通平民就能實現理想,而且君士坦丁堡中爆發過的平民暴動也曾經不止一次的把一個個的皇帝趕下寶座甚至砍掉腦袋,但是最終的結果,卻都無一例外的變成了野心家和冒險家手中犀利的工具。
羅馬人並不缺少漏*點,但是他們的漏*點就如同博爾普魯斯海峽裡的浪潮般,來得快,卻的也快。
他們渴望得到做爲羅馬人的權力和榮耀,但是他們卻又無法忍受一個沒有英雄的平庸的羅馬;他們希望能由羅馬人來決定帝國的命運,但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出最簡單的決定。
正是因爲這種充滿矛盾的習性,羅馬人一次次的把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推上頂峰,隨後又會一次次的把他們拽下來。
這似乎已經成爲了羅馬人的習性。甚至到了後來,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需要的是什麼了。
倫格能從米蒂戈羅斯提出的條件裡聞到一種羅馬貴族特有的腐朽味道,他甚至能想象這位元老在咋一見到自己的詫異之後,就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冒險和他見面的意圖,甚至可能就是在那短暫的一瞬間,這個人就已經想好了該提出來的條件。
喜歡玩弄權術始終是羅馬人的本性,不論是早期的羅馬帝國還是現在的東羅馬,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出他們高明的習性,讓這些羅馬人相信,只要使用權術和計謀,究竟解決世界上的一切難題。
艾薩克二世是這樣,米蒂戈羅斯也是這樣。
想到這個的倫格忽然站了起來,他掃視着面前的人們,同時爲自己即將做出的決定感到一陣激動。
“我要你們聽從我的命令!”
倫格的話讓所有人精神爲之一振,他們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身,看着面前的年輕人。
“我們既然已經進入君士坦丁堡,那麼這座城市甚至帝國的命運就只能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倫格沿着桌子慢慢向前走着,他經過身邊的每一個人,看着這些跟隨他經歷冒險的同伴,他平靜的聲音裡洋溢着陣陣激動。
“我們來到這裡,把我們的教義和我們的責任帶來君士坦丁堡,那麼這裡發生的一切就需要我們做出決定,我相信你們當中很多人一直感到困惑甚至是動搖,你們不明白爲什麼我們要執着於這座城市,更不明白爲什麼神聖的祈禱者要受到羅馬人的拘束,”走到瑞恩希安面前的倫格,看着羅馬將軍略顯情緒激動的表情淡淡一笑。
“我們這裡也有羅馬人,可是我們更多的是祈禱者,是屬於遵循上帝意志的人,那麼既然如此當你們需要面對爲了一個家族而戰,還是爲了信仰上帝意志的羅馬人民而戰時,你們會如何選擇?”
說到這裡,倫格停下了腳步,他認真看着瑞恩希安,然後很清晰的問着:“告訴我,將軍。你會忠於你的家族還是終於信奉上帝的羅馬?”
瑞恩希安沉默的迎着倫格的眼神,他知道倫格要自己做出的回答實在是太艱難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散發着鼓脹般的炙熱。
曾幾何時,自己曾經用一種嬉戲的態度看着這個年輕人的成長,也曾經不止一次的爲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他,但是逐漸的,這個年輕人不再受到他的控制,甚至不再受到他的影響,極致到了現在,當他站在這個年輕人的面前時,卻要做出他要自己做出的選擇。
瑞恩希安不能不承認這實在讓他不舒服,但是現實卻也一再提醒他,這時的自己已經完全和這個年輕人站在了同一條船上。
如果說之前與艾薩克的對抗,是要和皇帝爲敵,那麼現在他要選擇的,就是是否要跟着倫格一路走下去,甚至是要和擁有了千百年根源的羅馬貴族們爲敵。
與皇帝爲敵的結果,可能會很悲慘,但是也可能會走向無盡的輝煌,但是和所有羅馬貴族爲敵的下場呢?
瑞恩希安甚至不願意去想象,他知道那將是一條無論對他還是對倫格來說都充滿荊棘的道路。而最重要的,是從此之後自己的未來就只能有一個選擇!
但是如果不做出這樣選擇呢?
瑞恩希安的嘴角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能感覺到緊貼在他身邊的安露蓓爾緊張的抓住他的手臂帶來的些許疼痛,這位執意要跟着一起冒險渡海的保加利亞公主的激動情緒,讓瑞恩希安不知道是該感到慶幸還是無奈。
即使面臨聲勢浩大的羅馬貴族,最終選擇退縮,難道自己就能有一個好的結果嗎?
瑞恩希安無奈的在心底裡苦笑,他知道在羅馬人的心目中,自己造已經烙下了祈禱者的烙印,不論自己最終選擇什麼樣的道路,他們都只會把自己當成一個祈禱者對待,不論是自己是否是貴族,甚至不會考慮自己是否是一個羅馬人。
“大人,這是我的榮幸,請允許我追隨你。”瑞恩希安微微低下了頭,看着人們望向他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現在這當着所有人面做出的承諾,最終讓自己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成爲了被祈禱者們認同的夥伴,之前那個始終讓他們爲之顧忌猜疑的奸商和羅馬貴族的影子,從現在開始才逐漸從人們的心中消失。
而換取這一切的代價,對瑞恩希安來說卻是無比巨大。
“祈禱者們,色雷斯是我們的聖地,因爲在那裡我們建立起了自己的第一座教堂,我們的教義也是第一次成爲了所有人民的信仰,”倫格向着手下這些最親信的追隨者們說到“而君士坦丁堡,則是我未來的聖都。這裡將是我們最終向世人展示上帝意志的地方,無論在未來發生什麼我們都必須記住,做爲羅馬帝國的首都,這裡同樣是我們建立起屬於我們的天國的神聖地方!”
“上帝的意志!”
房間裡霎時響起一陣低沉卻充滿漏*點的祈禱。
儘管人們不知道多少次的暗中揣測議論,但是這卻是倫格第一次對所有人真正公開承認了他們一直爲之嚮往的東西。
建立一個屬於祈禱者的,或者乾脆說是屬於“他們”的天國,以上帝的意志讓這個國家成爲存在在人間的奇蹟,這是所有人早已渴望許久的夢想。
正是因爲這樣的夢想和野心,人們開始逐漸凝聚到倫格的身邊,而現在這個夢想似乎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就可以一把抓住!
看着那些炙熱的眼神,倫格能感覺到這些人孤注一擲的決心,而且隨着瑞恩希安安那徹底表明決心的態度,他知道這時這些人的確已經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眼前的冒險上。
“大人,您知道我們不能接受米蒂戈羅斯的條件,”赫克托爾向前走了一步,他看着倫格的眼睛中閃現着罕見的堅定,這時的白化病人的臉上再也找不出那種似乎總是對一切毫不在乎的怠慢,有的只是徹底的決然“大人,請相信我們,我們願意追隨您,正如您在船上對我們說過的,您要成爲離上帝最近的人,也要讓君士坦丁堡成爲您心目中的聖都,那麼就請您做出決定吧。”
赫克托爾的話似乎說出了四周所有人的心聲,他們看着倫格紛紛點頭,在這時這些人明白的知道,當他們跟隨着倫格一起渡過海峽時,自己的命運,家族的命運已經緊緊和倫格綁在了一起。
“我的朋友,博特納姆將永遠效忠與你。”漢弗雷微微低頭,隨着他的這個舉動,所有房間裡的人都開始向倫格紛紛發出效忠的宣誓聲。
“大人,考雷托爾騎士效忠於您。”
“近衛軍效忠於您!”
“以救贖騎士團掌旗官的名義,”赫克托爾用力握拳按在胸前“騎士團宣誓對您效忠。”
“我的大人,請接受我的羅馬軍團向您效忠。”瑞恩希安咬緊牙關,他的眼中這時只有徹底的堅決和毫無退縮!
“這可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就在氣氛一片凝重中,米利厄諾斯的聲音卻顯得頗爲唐突,不過就在人們向他盯視過來時,他那肥胖的臉上忽然變得一片嚴肅“我們都知道我已經上了這條船,所以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只有一個,請接受我對您的效忠,我的羅馬海軍將爲您戰鬥到底!”
看着面前這些人,不論他們是出於對信仰,還是對榮譽,或者說是權力和財富的追求,倫格知道到了這時,這個騎士團才真正成爲了一個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體。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他們將面對強大的羅馬帝國和他的貴族,同時他們要實現心目中那個把羅馬做爲自己的天國,把君士坦丁堡做爲自己聖都的夢想!
“我的將軍們!”雖然聲音平靜,但是所有人都能聽出他聲調中的激動,這激動也感染着他們,讓他們不由爲之熱血沸騰!
“我已經決定拒絕米蒂戈羅斯的條件,因爲這裡是我們的的羅馬,是我們的君士坦丁堡!”倫格的聲音裡充斥着任何時候都從沒有過的佔有和不容置疑的慾望“如果上帝賜予我們一座都城,那麼一定就是君士坦丁堡!這是我的選擇,也是上帝的意志!”
“上帝保佑聖子!”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一陣沉悶低吼,他們看着眼前這個對他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倫格,從心底裡迸發出一陣不可遏制的漏*點!
就在這時,遠處街道上忽然響起一陣令人不安的喧囂,接着一個士兵匆忙撞開房門!
“大人,羅馬人!”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