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醒目的旗幟在眼中似乎變得越來越大,在風中,旗幟在空中不住飄揚,就好像在大聲昭示世人它的存在。
而且這種昭示顯得是那麼譏諷,就如同在嘲笑它的敵人,和在無聲的宣告對敵人的蔑視。
和阿賽琳本人一樣,這面旗幟的名聲已經在整個地中海傳揚出去,每當它出現在海上時,就是在告訴它的對手,阿賽琳已經來了。
黑‘色’的旗幟與黑‘色’的掌‘門’官,這兩件東西就好像騎士的徽標一樣成爲了阿賽琳獨特的象徵,曾經有無數人幻想着能夠擊敗它們的主人揚名地中海,可是每次見到它們時,等待它們的敵人的,都是無情的慘敗和恐懼。
現在,在馬爾馬拉燃燒着的海面上,在一條看上去頗爲普通的茹努諾船上,阿賽琳的旗幟飄揚了起來,這讓人們立刻知道那個地中海‘女’王這時就在這條船上。
沒有黑‘色’的掌‘門’官,身邊也沒有強大的艦隊,雖然有幾條羅馬船隻護衛,可是一個千載難分的好機會就這麼突如其來的出現在了那些一直夢想着能夠擊敗這個海上‘女’王的十字軍面前。
擊敗阿賽琳意味着什麼?即便只是擊沉她的坐船,那會帶來什麼樣的巨大榮譽?
這樣的想法讓十字軍們只在看到那面旗幟一瞬間的恍惚後就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巨大榮譽的‘誘’‘惑’在這個時候如同發酵的麪包粉一樣瞬息間膨脹起來,這種巨大的‘誘’‘惑’讓很多十字軍甚至來不及細想就本能的一邊吼叫,一邊調轉船頭向着阿賽琳的坐船圍去!
和其他人一樣,在剛剛看到阿賽琳的旗幟時凱斯內斯的心頭一陣衝動,許久以來他的一切努力不就是爲了能夠在海上徹底擊敗這個‘女’人,讓她成爲自己的手下敗將嗎?
還有什麼比在海上擊垮塞浦路斯的‘女’公爵,讓羅馬皇帝最爲寵愛的‘女’人成爲自己的俘虜更大的榮譽呢?
凱斯內斯的手臂已經高高舉起,就在他要下達調轉船頭的命令時,他卻忽然明白了阿賽琳的意圖,在這樣的局勢下,在這個時候,阿賽琳明顯是在用自己作爲‘誘’餌,試圖吸引十字軍。
凱斯內斯立刻閉上了嘴,可是最後發生的一切卻讓他不禁目瞪口呆。他看到就在那面旗幟的召喚下,十字軍的陣線霎時變得魂‘亂’起來,一條條的戰船居然不顧一切的紛紛調轉船頭,在凱斯內斯先是愕然,隨即發出各種命令都無濟於事之下,爭先恐後的向着整個戰線靠向海岸的一邊蜂擁而去。
凱斯內斯在那一刻甚至可以用自己後半生的所有財富打賭,那個‘女’人正是爲這個目的纔不惜冒險掛起她的旗幟,可是這個想法這時卻好像只有他自己才能想到,被擊敗阿賽琳的巨大榮譽衝昏頭腦的法蘭克人,在這時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應該做的更重要的事,而是捨棄一切的紛紛向阿賽琳的戰船圍攻過去。
雖然只是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可是凱斯內斯卻無助的發現自己‘精’心準備的計劃已經被無情的破壞,他所帶領的堵截羅馬艦隊的船隊正隨着紛紛調轉船頭的十字軍向側面漂流,就只是這短暫的延誤,羅馬海軍已經就在他的眼皮下向着那條法蘭克人船隊中縫隙直衝過來。
“上帝,怎麼會有這種事!”凱斯內斯用一種不敢相信的口氣大喊了一聲,他張着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羅馬人的艦隊在海流和海風的巨大推動下,就如同一支鋒利的巨大弩箭般楔進了法蘭克人的陣線,在那一刻,即便是在海上,凱斯內斯也相信自己好像感覺到了羅馬艦隊衝擊陣線時的那種帶着巨大毀滅般的力量引起的震動。
勳爵在那一刻忽然變得沉默起來,他好像冷靜了下來,然後就用一種平靜的,或者乾脆說是漠然的眼神望着衝進法蘭克人隊形的羅馬艦隊,他知道如果說在數量上自己的船隊擁有着足夠大的優勢,那麼這個優勢一旦變成與羅馬戰船的短兵相接就無疑‘蕩’然無存。
不論是對艦隊嫺熟的使用還是單條戰船的威力上,法蘭克人那除了數量根本無法與敵人抗衡的船隊,在羅馬艦隊面前只能用不堪一擊形容,不過真正讓凱斯內斯無法忍受的,是整個十字軍船隊根本無法與羅馬人那令他嫉妒的紀律相比。
就在海上最關鍵的時候,法蘭克人卻因爲所謂榮譽的‘誘’‘惑’紛紛擅自脫離他們本應堅守的位置,在羅馬人的眼前變得一片大‘亂’,那些法蘭克貴族這時候心中想着的只是如何去擊敗甚至是俘虜那個美麗的海上‘女’王,在憧憬着自己成爲那個‘女’人的征服者的時候,他們輕率的放棄了自己的職責。
當一些人似乎終於在羅馬人的衝擊中清醒過來時,羅馬艦隊銳利的前鋒已經在十字軍原本就已經動‘蕩’的戰線上狠狠戳刺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羅馬人。”凱斯內斯不知道這一次在說出這個名字時心中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他看着和羅馬艦隊完全魂淆在一起的法蘭克船隊,這時他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去譴責那些因爲榮譽而昏了頭的法蘭克貴族,羅馬人即將衝破戰線的事實讓他意識到,之前所做的一切可能會因爲那個說出去根本沒人會相信的意外徹底失敗。
“衝上去,不論如何都不能讓羅馬人通過。”凱斯內斯的聲音變得平和起來,他知道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憤怒都已經無濟於事,可是他的眼神卻變得更加犀利,因爲他知道只要羅馬人一時沒有擺脫十字軍的戰線,那麼他就還有重新取得勝利的機會。
在凱斯內斯的命令下,他的戰船立刻當先向着已經一片魂‘亂’的海面衝去,在這樣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指望還有人能夠聽到自己的命令,雖然還是有戰船緊隨在他的身後,可是勳爵已經決定由自己親自來面對羅馬人的戰船。
阿賽琳站在茹努諾船的甲板上,她的身上這時穿着的那條樣式奇特,能夠完全顯‘露’出曼妙身材的長裙已經被她自己撕扯的不像樣子,長長的下襬已經鉸掉,兩條光滑筆直的修長大‘腿’在陽光下閃動着‘誘’人的‘色’澤,一絲汗水在她漂亮的鼻尖上滑過,看上去就好像是在一尊美麗的大理石雕刻上的‘露’珠。
不過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卻也是可怕而致命的,這從她手中緊握的彎刀上的寒光中暴‘露’了出來,也從她那充滿冷酷的眼神中顯‘露’無疑。
阿賽琳乘坐的坐船和旁邊的幾條茹努諾船是在前鋒衝擊中唯一沒有點火自燃的船隻,在到處都冒着烈火和濃煙的海面上,原本並不引人注意的這些戰船卻忽然間成爲了法蘭克人心中的目標,當看到羅馬人的艦隊就要被凱斯內斯阻擋住時,阿賽琳毅然下令升起了她的旗幟。
“讓所有人都知道厄勒岡的阿賽琳在這兒。”阿賽琳充滿驕傲和倔強的命令在這一刻讓四周的人深深地感到了她毫不掩飾的驕傲和自信,她相信只要自己的旗幟升起,那麼法蘭克人就會被吸引過來,因爲她是厄勒岡的阿賽琳,是地中海上的‘女’王。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當旗幟升起時,法蘭克人的戰線霎時變得魂‘亂’起來,從先是感到意外接着就變成了一片瘋狂,原本正抵擋着羅馬人的戰船有的開始紛紛調頭,而另一些正衝向缺口的法蘭克貴族則一邊大聲呵斥槳手,一邊揮舞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阿賽琳的坐船發出陣陣挑戰般的吼叫。
以一個人的出現吸引了敵人戰線注意力的奇蹟,由阿賽琳在馬爾馬拉海上做到了!
“弓箭手準備!”可是阿賽琳顯然並不想和那些一心要用戰勝她做爲自己一生榮譽的法蘭克人糾纏下去,就在旗幟剛剛升起之後,在他的命令下,一具具曾經經過農務大臣親手改造過的重弩已經擺放在船幫上,這些可以立刻借用船幫上的支桿固定的弩弓在弓手們奮力搖動滑輪的陣陣吱呀作響聲的可怕聲音中被繃得緊緊的,當帶有倒鉤的粗重弩箭掛上一個個透出奇怪味道的小瓶子時,即便是一向自傲的阿賽琳,也不能不爲埃羅帕西婭那異乎尋常的天才而欽佩不已。
一條距離最近的法蘭克戰船已經出現在了眼前,站立在船頭上的那個身穿鎧甲的法蘭克騎士的臉迅速顯得清晰起來,不過當那條船還在所有人認爲弓箭的‘射’程之外時,伴隨着一聲若有若無的吶喊,一陣怪異的呼嘯聲霎時充斥在兩條戰船之間的海面上。
在陽光的照‘射’下只是稍顯曲弧的一片黑影掠過海面,距離那條戰船最近的船上的水手愕然的看到那個法蘭克騎士忽然好像被一個無形的拳頭狠狠打中似的,穿着鎧甲的沉重身體猛然向後倒飛出去,伴着一陣驚恐的大叫,當他的身子平着落在後面一羣毫無準備的水手頭頂時,從他臉上中的那支異常粗大的弩箭根部開始,一大團烈火忽然包裹住了他還在不住抖動的身體,就在這個法蘭克騎士已經變得完全變調的慘叫聲中,那股烈火就好像從地獄裡竄出來一樣,瞬間向着四面八方蔓延開去。
“聽我命令!輪弩!密涅瓦!”
這個時候終於有人聽清了對面的羅馬人的吶喊聲,不論是否能夠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是在下一刻,衝在最前面的那些法蘭克船上的十字軍已經知道那幾聲吶喊就是死亡的前兆。
用滑輪上弦的重弩‘射’出的可怕弩箭不但可以把身穿重甲的騎士‘射’穿,甚至能把敵人戰船的船幫‘洞’穿,更可怕的是,在弩杆上捆綁着的是由埃羅帕西婭親自調製的更加威力巨大的希臘火,這種摻入了更多灰磷,甚至是死人和動物屍骨上的屍磷的可怕武器被嚴密的封閉起來,而一旦當弩箭‘射’中敵人,‘激’烈摩擦的磷粉就會立刻點燃,瞬息之間這種真正從死亡中提取出來的火焰就會緊緊吸附在它們四周的一切東西上,不論是什麼,即便是光禿禿的石頭也不肯放過,直到火焰消失或者是把一切徹底燒光。
“密涅瓦的希臘火”,這是羅馬人爲這種可怕武器起的名字,這個名字隨時提醒着他們,這是由皇后陛下製造的武器,更在告訴所有人,這是一種比之前任何一種希臘火威力更巨,也更加殘酷的可怕武器。
海面上霎時出現的幾個巨大火球讓那些紛紛衝上來的法蘭克人不禁膽戰心驚,他們看着那幾只相互緊靠,藉助着這種距離夠遠威力夠大的致命武器向他們發起進攻的敵船,在再一次不顧一切的向前衝擊,隨後又付出了兩條被徹底點燃,甚至因爲燃燒的太快迅速沉下海底的戰船之後,在船上那些水手恐懼痛苦的悽慘叫聲中,法蘭克人之前那種試圖一舉俘獲地中海海妖的衝動立時變得降低了很多。
大片的弩箭開始向茹努諾船‘射’來,這個時候法蘭克人已經不再奢望與這樣的一羣敵人進行所謂騎士般的海上決鬥,點燃的火箭和船上安裝的小型投石機投‘射’出的石塊紛紛向着羅馬戰船飛去,一時間叫喊聲,恐嚇聲還有夾雜着各種各樣語言的咒罵聲在海上此起彼伏層出不窮。
“那個‘女’人真的以爲這樣就能幫助羅馬人嗎?”凱斯內斯在把手裡的長劍用力一揮後終於發出了興奮的大笑,羅馬艦隊的確在他趕來之前衝入了缺口,甚至有些羅馬前鋒已經堪堪突破了法蘭克人的戰線,可是在關鍵時刻他的船隊還是趕在缺口被擴大之前阻擋在了羅馬艦隊的前面。
一條迎面而來的羅馬戰船在幾艘法蘭克人戰船的相繼撞擊下已經堪堪散架,雖然他們在船身即將徹底傾覆之前,一邊發出可怕的擠壓響聲,一邊用已經斷裂的撞角狠狠的撞在了凱斯內斯戰船的側面,可是這卻只給凱斯內斯的座船造成了船幫砸出個破‘洞’的損失,而那條羅馬戰船卻因爲這再也承受不住的巨大沖撞,好像一堆隨意搭砌起來的碎木般轟然破碎。
整個船頭在撞擊的一剎那已經變成了無數碎塊,向着四面八方飛去,鋒利的碎片在打中幾個羅馬人之後,甚至飛上了凱斯內斯座船的甲板,把一個倒黴水手的一條胳膊生生削斷。
看着旁邊那條翻滾掙扎着沉下海底的羅馬船,用力抓住身邊纜繩的勳爵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爲這個小小的勝利放鬆的吐出第二口氣時——“轟~”一陣奇怪低沉的聲音忽然從海面上的濃煙中傳來。
那種沉悶的,似乎透着壓抑和可怕氣息的聲響讓那個凱斯內斯的心頭莫名其妙的一緊,他緩緩的轉過身循着聲音看去,透過時濃時薄的煙霧,勳爵看到了一個高大漆黑的身影從噴薄的濃煙中緩緩出現。
即便沒有看清那是什麼,可是一個名字卻已經在那個東西‘露’出它的本來面目之前出現在凱斯內斯的心頭:
“厄勒岡……”
隨着那個恐怖高大的影子越來越近,凱斯內斯慢慢擡起頭看着迎面而來的那個可怕的怪物,和他一樣,甲板上的士兵們似乎也感覺到了那令他們畏懼的氣息,他們紛紛握緊手中武器,緊張的盯着正衝破濃煙,以一種令他們膽寒的氣勢向他們駛來的那條黑‘色’的海上巨霸!
有那麼一陣,凱斯內斯甚至認爲自己看到的是一條從地獄裡出來的魔鬼的戰船。儘管厄勒岡的可怕名字已經和它的主人一起成爲了地中海上最爲傳奇也最爲恐怖的傳說,可是當終於看到黑‘色’的掌‘門’官時時,勳爵還是不禁被它那龐大的身軀,可怕的外形,和船上充滿危險的裝飾嚇住了。
碩大的船艏像囂張的向前探出半個身子,船首像鋥亮的額頭似乎在訴說着它曾經多少次做爲撞角衝破過其他船隻的身體,把它們送進黑暗海底。和任何戰船都截然不同的高起的船幫上泛着的光澤讓凱斯內斯愕然發現羅馬人居然給這條掌‘門’官如同一個騎士般披上了一層盔甲。
在濃煙褪去的時候,可以看到隨着海水的起伏跌宕,這條比任何海船都要大得多的羅馬旗艦每次隨着‘波’‘浪’按下船頭時,都可以看到的懸在船舷兩邊的大片攔網和泛起的片片光芒,凱斯內斯知道那些看似好看的光芒絕對不是什麼漂亮的裝飾,而是一大片用來阻擋敵人跳幫的戳槍的槍鋒。
不過真正讓法蘭克人聞名喪膽的,還是那條船上那著名的蠍子錘!
正是那個可怕的武器,曾經無數次的在地中海上肆虐,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它永遠透着濃重血腥味道的殺戮之中。
“來了,”凱斯內斯因爲過於緊張卻笑了起來,他一邊回頭吩咐着士兵們儘量穩住,一邊把十字架放在嘴裡用牙齒緊緊銜着“上帝保佑我,我會成爲伊莎貝拉的丈夫,會成爲耶路撒冷的國王,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證明這一切的。”
隨着緊張的祈禱越來越急,凱斯內斯突然張開嘴巴甩掉十字架,向着四周逐漸圍攏過來的十字軍戰船大喊起來:“那也不過是一條船!上帝保佑,打沉它!”
“上帝保佑,打沉它!”
吶喊聲從海面上響起,原本因爲厄勒岡開始恐懼的十字軍在榮譽和財富的驅使下,立刻從畏懼中清醒過來,下一刻所有戰船放棄一切,如同一羣海上的餓狼般向着厄勒岡猛撲上去。
就如同阿賽琳的旗幟出現時一樣,這一刻似乎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自己應該幹什麼,在他們的眼中,厄勒岡不但是阿賽琳的座船,更是羅馬艦隊的旗艦,是預示着無數財富和榮譽的象徵。
而擊敗厄勒岡就如同擊敗阿賽琳一樣,是每一個在地中海上的人做夢都想實現的願望!
凱斯內斯在阿賽琳升起旗幟的時候,並沒有被她的挑釁‘迷’‘惑’,但是當厄勒岡出現時,這位同樣擁有着非凡見識的英國海軍奇才,終於無法抑制內心中始終期盼邀羅馬艦隊於海上決戰的渴望,奮不顧身的帶着他的船隊向着那條羅馬海軍的驕傲衝了上去。
“大人,法蘭克人開始圍攻厄勒岡了!”桅杆上的瞭望哨立刻大聲報告看到的戰況。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米利厄諾斯‘肥’胖的臉上‘露’出了驚喜,他抻過身邊‘侍’從的耳朵用盡全力在他耳邊大喊:“傳令出擊!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