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海面上,跌宕起伏的藍色水面不住的掀起一片片泛着淺白色浪花的波瀾。隨着海浪的涌動,雪白的浪花衝擊着高崖下的峭壁,濺起的一排排此起彼伏的破碎浪沫向回飛卷,形成了大朵大朵形狀斑斕的雪白水花。
飛翔的海鷗在峭壁下的嶙峋山石間上下翻飛着,它們不時的一邊發出尖嘯的叫聲,一邊示威似的向蹬上高崖的人們作勢俯衝,似乎因爲這些人類侵犯了它們的領地而憤怒。
“海洋!”一個朝聖者大聲的喊着“我的上帝,上次見到海水是什麼時候我都快忘了。”
“自從我們的船因爲偏了路到了沙漠上,我們就再沒見到過大海了。”朝聖者中的老太婆乾癟的嘴脣裡喋喋不休的唸叨着“我還以爲這輩子也走不到聖地了。”
“海!海!~~”阿賽琳站在一塊突出於高崖的石頭上,猛烈的海風把她身上的衣服和長髮向後吹去。可她毫不在意的享受着那種海風拂面的美好感覺。
看着她慢慢閉上眼睛,雙臂展開似乎要擁抱迎面而來的大海氣息的樣子,倫格又再次看到了那個初次見面時爲之驚豔的女海盜的難忘英姿。
同時,托爾梅的那些話也在他的心頭涌動着:“她就象是一隻鳥,難道你能把一隻鳥禁錮在籠子裡嗎?除非你想看着她因爲不能飛翔死去。也許對她來說,自由纔是她終身的情侶。”
霎時,一陣無法言表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欣慰的複雜的心緒縈繞在倫格的心頭。
“也許她真的只適合自由……”倫格嘴角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微笑。
“看,那兒!”一個騎兵用手裡的長槍沿着海岸的方向指着遠處。
順着高崖向遠處看去,一座城市正矗立在被波瀾起伏的藍色海洋依偎相伴的海灣之中。
泛着暗紅色澤的城牆上古羅馬式的探樓①依稀可見,透過城牆可以看到的黎波里王宮那異於其他建築的白色塔樓,高聳的渾圓塔尖直直的矗立在一片褐黃色的建築裡,看上去充滿鶴立雞羣的高貴感,
遠遠望去,暗紅色的城牆和藍色的大海相互襯托成色彩炫麗的美麗畫卷平鋪在人們的眼前,即使離的很遠,城市上空不時飄蕩起的炊煙和依稀間可以感受到的喧囂,也讓人能覺察到那是一座如何熱鬧繁盛的城市。
的黎波里,所有人的腦海裡都閃動着這個名字。而倫格在看着這座城市的時候,還想到了一個這座城市要在很多年之後纔有的稱號——“黃金的寶庫”。
雖然這個稱號要過很多年纔會被人所熟知,但是的黎波里的美麗卻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流傳開來。
事實上的黎波里這個名字並不只是單指眼前這座熱鬧的城市,而是早在十幾個世紀前腓尼基人在這裡建立的由幾座城市組成的一片廣袤的地區。
在經過了1千多年的風雨戰亂和天災人禍之後,在這片土地上唯一剩下的這座城市逐漸興旺了起來,也逐漸成爲了這片土地上的備受注視的軍事重鎮。
所以從很遠的地方看去,人們看到的除了一座充滿商機的貿易之都,也看到了城牆上隱約可見的投石機。
“的黎波里……”不知道什麼時候,伯爵夫人已經下了馬車,她在侍女的陪伴下攀上了高崖的頂端,看着下面的大海和那座美麗的城市,施蒂芬娜夫人嘴裡發出一聲輕輕自語。
在兩天前只和丈夫匆匆相聚一夜之後,伯爵夫人就在轉天的清晨帶領着自己的隊伍重新走上了旅途,而目的地卻不是她開始要去的聖城耶路撒冷,而是那個始終讓她耿耿於懷的雷蒙的領地首都的黎波里。儘管早在剛剛見到丈夫就把自己路上遭受到的襲擊的各種跡象說的很清楚,可這次令施蒂芬娜夫人感到意外的是,雷納德並沒有象她擔心的那樣暴跳如雷甚至要去和雷蒙拼命,而只是在看望兒子傷勢之後吩咐她要自己小心。
甚至他還用雖然有所懷疑。卻最後依然肯定的口氣爲自己的那個死敵辯護,他說雖然他和雷蒙幾乎已經到了勢成水火的地步,可是他依然無法相信雷蒙會做出那種事情來。
按照雷納德的說法,這種事“雷蒙也許想做,可他既沒有那份勇氣也沒有那個魄力。那是個被自己的榮譽禁錮起來的騎士。”
所以,儘管施蒂芬娜夫人因爲擔心兒子的安危十分反對,可她最終還是遵從丈夫的命令走上了通向的黎波里的道路。
而雷納德也並非就那麼直接把自己的妻子打發走了,在伯爵夫人的擔憂中,他還是把自己帶領的部隊中的大半留給了伯爵夫人。巴里安也並沒有閒着,他也立刻留下了幾乎同等數量的部隊。
而那些朝聖者則因爲無法跟上雷納德和巴里安的騎兵,卻又擔心自己單獨旅行會遭到撒拉森人的襲擊,所以只好選擇繼續跟隨伯爵夫人的隊伍,先到的黎波里,然後再轉道耶路撒冷。
於是,這樣一來,原本並不大的隊伍卻在這一路上隨着發生的這些事情變得規模逐漸壯大起來。雖然在隊伍內部雙方的人因爲各爲其主幾乎互不往來,但是匯聚起來的隊伍人數看上去依然可觀。
以致當他們的隊伍剛剛攀過高崖,遠遠的就聽到了從附近哨塔上響起的警號聲。當伯爵夫人在雷納德和巴里安兩人留下的騎士領隊的建議下剛剛命令隊伍停止前進,他們就看到一大隊騎兵飛快的沿着通向高崖的道路奔馳而來。
“我們最好不要做出什麼讓對方誤會的事,”雷納德留下的那支部隊的指揮官站在伯爵夫人身邊輕聲建議着。不過雖然他表面上看着遠道而來的那股騎兵,可倫格還是能發現他的眼神一直不停的向阿賽琳站的方向瞟着。
對這個叫安塞姆·德·加蘭的年輕騎士,倫格並沒有什麼惡感。事實上對這個長相英俊,或者說太英俊了點的年輕騎士,倫格還認爲這人不錯。
一頭完全可以用炫麗來形容的金色長卷發鬆散的披在肩頭,寬寬的額頭下一雙湛藍的眼睛,高挺的鼻樑配上兩片微薄的嘴脣,還有那被白色襯底的亮銀鎖甲襯托的健壯身材,這一切讓伯爵夫人身邊的所有女侍都有種想發瘋般和他親近的衝動。至於倫格則覺得如果這個年輕的騎士是生在後世,那估計很有資格成爲某個國家電影行當裡的當家小生。
不過最讓那些女侍癡迷不已的,還是這位安塞姆•德•加蘭騎士那種似乎天生的優雅,那是隻有在良好高貴的家族裡才能養成的優雅舉止,單是這一點就不是其他人能夠比的,至於那個因爲相同原因被巴里安留下來的休騎士,則根本無法和他比較。
和那個偶像般的年輕騎士不同,休,或者叫蓋普的休(因爲他的父親曾經在巴里安的父親庵下服役,並因功得到領主的一小塊叫蓋普的封邑而得名)則是另一個樣子,儘管這位已經年屆中年的騎士也算是個出身良好的小貴族,可是他不論是言談舉止還是容貌體態,都不是能和那個安塞姆·德·加蘭比較的料。特別是他那因爲在戰鬥中落下殘疾不時顫抖的左手,更是讓那些對翩翩騎士充滿幻想的年輕女人們畏縮不已。
迎面而來的騎兵在道路上逐漸向兩邊展開,他們的隊伍如一隻張開翅膀的大雁,隨着兩端騎兵加快速度,一個如同新月般的陣勢遙遙的向着伯爵夫人的隊伍圍攏過來。
“撒拉森人的圍籠戰術,”倫格聽到托爾梅聲音回過頭看去的時候,只見到托爾梅靠在墊高了的車梆邊仔細的看着遠處的那些的黎波里騎兵。可當他認爲托爾梅只是在自言自語的時候,托爾梅卻繼續用平淡的聲音說到:“雷蒙這個人並不頑固,他在和撒拉森人的作戰中學會了他們的戰術。撒拉森人擅長把敵人引誘到自己的隊伍的中心然後合圍,看來雷蒙也學會了這種方法。”
“圍籠戰?”倫格到這時已經意識到托爾梅是在教授自己,這讓他倒是頗爲感謝,他知道自己雖然還算明白些古代的戰爭的大體形式,但是當真的面對這些的時候,他還是一時摸不到頭緒的。
可是接下來他剛要下馬幫助托爾梅靠得更舒服些,卻被托爾梅突然粗暴的咒罵給罵了回去:“你這個懶小子,我讓你看的是他們的隊伍,不是我的靠墊,你只要老老實實的盯着他們就可以了,別管我的閒事!”
倫格一時間被騎士老爺這喜怒無常的態度搞得有些沒有頭緒,不過他在招手示意胡斯彌爾過來幫着照看托爾梅之後,也的確象騎士老爺吩咐的那樣開始認真的觀察起那些騎兵的動向來。
遠處,終於看清博特納姆旗幟的的黎波里騎兵開始收攏隊形,隨着煙塵逐漸聚攏成長長的一條,那隊騎兵在一面繡着由四個白色十字組成的旗幟引導下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讚美耶穌基督!”一個淺灰頭髮的高大騎士用很奇特的腔調大聲吼着,他亂糟糟的頭髮束在一頂沒有後沿的古怪鐵盔裡,一大蓬亂髮在腦後象個馬尾巴般不住擺動,而且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的甲冑既不是那種常見的鎖子甲,也不是在這個時候還略顯奢侈的小板甲,居然是那種用皮革和前後兩塊盾牌般的胸甲合在一起的古怪東西。
這個騎士實在是太高大了,甚至他的戰馬雖然也同樣十分高大,可讓人看上去總顯得他是騎在一頭驢子背上的感覺。
“永遠讚美。”伯爵夫人平靜的聲音和那騎士如惡龍般的怒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他跳下戰馬彎腰去親吻夫人的遞出的手指的時候,倫格突然心頭突然升起一絲美女於野獸的想法。
“我是萬普凱騎士,請允許我歡迎您的到來,伯爵夫人。”高大的巨人毫不在意伯爵夫人要仰着頭看他的難受,堅持以全套的騎士禮儀給伯爵夫人介紹完自己的旗標之後才吩咐跟隨的騎兵向兩邊列隊讓開。
“請接受的黎波里人的引路!”那個叫萬普凱的巨人騎士發出一聲震人耳朵的大叫之後,從旁邊的騎兵手裡抓過旗幟高高舉起,隨着他的手中旗幟的揮舞,他手下的騎兵立刻飛快的向道路兩邊散去,一個在前方引道又隱隱承包圍之勢的隊形在伯爵夫人的隊伍面前展開了。
“的黎波里人……”安塞姆·德·加蘭騎士皺着眉看了看旁邊的休,雖然他和這個人因爲各自領主的原因很少來往,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從休遲疑不解的臉上也看出,至少這次的黎波里人是把他和休的人給算在一起了。
“請原諒,我們沒有任何其他意圖。”萬普凱似乎看到了客人臉上的疑惑,他用那個讓四周的人直皺眉頭的大嗓門解釋着“最近幾天我們得到消息,撒拉森人有向的黎波里進發的跡象,所以伯爵夫人,”說到這裡他解釋着“也就是雷蒙大人的夫人,決定派出所有能包圍的黎波里的騎士外出巡邏。對夫人您的到來我們感到十分榮幸,不過從現在開始,負責您和您隨員的安全就是我們的職責,不論任何時候,如果出現敵人,首先於敵人交戰的只能是的黎波里的戰士。否則,那就是我們的恥辱。”
聽到這個解釋伯爵夫人的面色剛剛放緩,一個陰影立刻籠罩了她的心頭,她擔憂的看着萬普凱問到:“那麼騎士,你們聽到薩拉丁的消息是什麼時候?”
“就在兩天前。”萬普凱簡單的回答着,他一邊陪着側騎在一匹牡馬上的伯爵夫人緩慢前行,一邊向後面的的休點頭示意。至於安塞姆·德·加蘭,他似乎根本沒看到這個長相漂亮的法國貴族俊小子。
“兩天前,”伯爵夫人的擔憂更深了,她不安的回頭看看隊伍裡兒子所乘坐的馬車“那之後還有沒有他別的什麼消息呢?”
“很遺憾夫人,按照那些派出哨兵的說法,薩拉丁的隊伍就象在沙漠上蒸發了似的,突然無影無蹤了。”萬普凱的聲調裡也透着說不出的擔憂“所以伯爵夫人才命令我們持續不斷的出城巡邏,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遇到撒拉森人,畢竟薩拉丁那個異教徒實在是在狡猾了,狡猾的就如同……上帝!”
就在所有人都被萬普凱這個膽大妄爲到極點的“比喻”驚得目瞪口呆的時候,一聲高亢甚至帶着興奮的大喊隨着他的話聲從隊伍裡響起。
“斜弦戰!”
阿賽琳站在馬車上看着海灣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激動無比的喊聲。當所有人順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在忙碌的海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艘懸掛着新月旗幟的戰船正從側面向着一條剛剛從港口裡駛出的海船斜斜的撞擊過去。
伴着雖然無法感受卻能想象的巨大碰撞,那艘被撞的海船探出一側船身的所有划槳立刻攔腰折斷,碎片到處迸濺。
“上帝,那是撒拉森人的戰船!”一個朝聖者喊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接着只一瞬間“撒拉森人來了!異教徒來了!”的恐懼哭喊聲立刻四下蔓延!
看着剛剛還雖然忙碌卻秩序井然的海面上爆發起的混亂,站在海灣崖邊的騎士們只能無助的看着。
在命令手下安撫那些朝聖者的時候,施蒂芬娜夫人再次憂鬱的看着隊伍裡自己兒子的那輛馬車,她現在真的很後悔沒堅持讓丈夫把兒子帶走。雖然跟隨丈夫趕回耶路撒冷的一路上肯定要有不少的顛簸,可是卻總比這個時候突然與敵人相遇要好的多。雖然她相信以的黎波里城牆的堅固並不用過於擔心,但是作爲母親的本能卻讓她不由不爲兒子的安危忐忑不安。
“我們必須立刻進城,請快一些,伯爵夫人。”萬普凱儘量用婉轉的口氣催促着心事重重的施蒂芬娜夫人。
施蒂芬娜夫人有些赫然的點了點頭。她剛要張嘴吩咐貼身侍女去照顧一下自己的兒子,就在這時,她和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騎在馬上拼命向自己這邊奔跑而來的騎兵。
事實上,除了他腰上的那把劍還可以說明他的身份,他身上幾乎就找不到任何可以說明他是個騎兵的證據了。他的頭盔和鎖甲已經無影無蹤,甚至連上衣也已經不知去向。而伴隨着他沒命的向這邊飛奔的,還有他嘴裡喊出的那句讓所有人,包括那些勇敢的騎士聽了都不禁膽戰心驚的話。
他喊的是:“大軍,撒拉森的大軍來了!”
①探樓,一種西方古代城防中突出於城牆部分,以便作爲夜間觀察是否有人偷攀城牆的建築,早期爲臨時的木製結構,後來逐漸演變爲直接建在城牆上的小型觀察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