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是由於多心,斐迪南這段時間覺得越來越不安了。
塞維利亞會戰之後,他與貢薩洛之間的聯繫就變得逐漸困難起來。
一開始他派出的使者還能送回來些信兒,可漸漸的,關於南方的消息越來越少,到了後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關於南方的消息了。
斐迪南察覺到了這其中讓他不安的變化,在又忍耐了一段時間後,他終於不得不確定,南方是出事了。
這個出事不是指又打了敗仗,如果是那樣他反而不那麼緊張,他擔心的是貢薩洛那邊出了什麼意外。
斐迪南召見了他的大臣們。
現在的巴利亞里多德,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已經分成了十分明顯的三個派系。
一批以身爲卡斯蒂利亞人自豪的貴族對斐迪南把持卡斯蒂利亞朝政深惡痛絕,因爲有着相同的想法,這些人裡既包括新貴族,也有舊貴族。
同樣,另外一些人站在了斐迪南的一邊,他們以尊重伊莎貝拉婚姻的名義承認斐迪南是伊莎貝拉的繼承者,雖然他們依舊堅持胡安娜爲卡斯蒂利亞女王,但卻默認了斐迪南對卡斯蒂利亞的實際統治。
至於第三派,則是一些只關心自己的權利是否受到影響的人。
他們並不在乎統治這個國家的究竟是誰,而是隻想知道這些人會從他們手裡拿走什麼。
而這些人恰恰也是貴族當中最多的。
在王宮裡,斐迪南看着那些站在他面前恭敬有禮的卡斯蒂利亞人,多少心裡恢復了些原本已經失去的信心。
是呀,他畢竟已經在這個國家呆了那麼久,即便是在伊莎貝拉活着的時候他不能明目張膽的招攬那些大臣,可也還是和他們建立起了不錯的關係,而其中一些人更是願意投靠他。
難道這還不夠用來和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卡斯蒂利亞王子抗衡嗎?
至於說葡萄牙和法國人,他已經有了打算。
馬克洛斯拜恩是伊莎貝拉生前最信任的大臣之一,但是也正是這個人卻在伊莎貝拉去世後首先背叛了斐迪南。
爲此斐迪南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派人暗殺這個讓他痛恨到骨子裡的叛徒,但卻最終還是忍耐了下來。
暗殺一個貴族不論成功與否,都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惡名,如果成功也就罷了,如果失敗就未免太過得不償失。
而且在後來想想,馬克洛斯拜恩的公開背叛對斐迪南也未必是件壞事,至少這麼一來讓他早早知道了誰是叛徒。
只要想想馬克洛斯拜恩這樣的重臣包藏禍心,又始終隱藏在自己身邊,斐迪南就覺得一陣陣的不寒而慄。
正因爲這樣,他對投靠他的卡斯蒂利亞人其實並不信任,只是現在他不但必須要重用這些人,而且還要向他們頻頻示好,否則他的日子會變得更難過。
“我已經決定派人去里斯本,”看到大臣們有的似乎意外,有的則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斐迪南視而不見的繼續說“我願意承認瑪利亞與曼努埃爾的婚姻無效,並且希望這不會影響到我們與葡萄牙之間的友誼。”
大臣們紛紛露出瞭如此最好的樣子。
很顯然即便斐迪南不願意接受,可瑪利亞丟了葡萄牙王后寶座已經成爲了事實,那麼與其繼續與葡萄牙交惡,不如儘快改變雙方關係,才的確是個上策。
畢竟與葡萄牙之間關於海上利益的爭奪固然如火如荼,雙方已經到了你是我活的地步,但當下的當務之急是儘快擊敗入侵的西西里軍隊。
至於法國人,他們顯然是趁火打劫的。
雖然他們從納瓦拉邊境頻頻入侵,但規模始終不大,而且他們幾乎都是與葡萄牙人一起行動,雖然也猜測到法國人的意圖似乎是意圖把卡斯蒂利亞與西北的加里西亞地區分隔開,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南方。
至於加利西亞,等到騰出手來之後再儘快收復。
先南後北,斐迪南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
“派人和曼努埃爾談判,即便他提出一些苛刻的條件我也會予以考慮,現在務求要安撫住葡萄牙和法國人,”儘管心裡有些無奈,斐迪南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然後他向那些大臣看了看,試探着問“如果,我調動阿拉貢軍隊與西西里人交戰……”
剛剛說出這句話的斐迪南立刻看到了大臣們臉上露出的古怪神情,他們有的面露不快,有的臉色遲疑,有的則露出躲躲閃閃的樣子。
斐迪南極力按下心頭的憤怒,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些人。
他知道這些人畢竟是卡斯蒂亞里亞人,對於讓阿拉貢軍隊進入卡斯蒂利亞有着本能的反感。
或者說他們即便並不在乎,可表面上依舊要維持身爲卡斯蒂利亞貴族的那點最後的驕傲,這樣既可以在他的面前自持身份,也可以避免被卡斯蒂利亞人視爲叛徒。
斐迪南心裡暗暗咒罵了一句這些人,他知道這些人當中當然有的確想要投靠他的,不過即便如此他們想要效忠的也只是他本人,而不是作爲阿拉貢國王的他。
這讓斐迪南無奈的承認,如果想要徹底掌握卡斯蒂利亞,依舊需要利用胡安娜才行。
斐迪南心情不快的結束了這次召見,當他臉色陰沉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看到了正在等着他的瑪利亞。
瑪利亞被從葡萄牙驅逐,回到巴里亞利多德已經有些日子,只是自從回來見過斐迪南之後,她就直接住進了距王宮不遠的一座女修道院。
或許是因爲她的遭遇,或許是因爲身份太過敏感,自從進入女修道院之後,瑪利亞始終沒有再出來。
現在看到她突然出現在王宮,很多人都不禁暗暗琢磨這是怎麼回事。
“你這段日子過得還好嗎?”斐迪南神情冷淡的問,他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個關心女兒的父親,即便是他的僕人或許都曾經得到過比這更大的關懷。
“是的父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虔誠的懺悔自己的過去。”
瑪利亞的回答同樣中規中矩,她的舉止也顯得一板一眼,陌生的疏離感在兩人之間似乎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這讓他們在這幾句對話之後,父女瞬間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斐迪南纔再次開口:“我已經決定承認胡安娜爲葡萄牙王后。”
瑪利亞原本還算平靜的情緒終於發生了變化,她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斐迪南,似乎不相信父親就這麼放棄了自己。
雖然被驅逐回國,但瑪利亞始終認爲這並不是自己命運的終結,因爲只要她還佔有葡萄牙王后的名義,她都依舊有着重大的作用。
可是一旦身爲王后的身份被否定,她就再也沒有任何價值。
而她之前是絕不相信斐迪南會放棄她的這個身份。
“爲什麼,父親,這會讓你失去葡萄牙的!”
瑪利亞大聲質問,她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返回葡萄牙,但自行放棄王后頭銜卻是怎麼也沒想到的。
“我必須和曼努埃爾媾和,”斐迪南對瑪利亞的憤怒視而不見,他冷冷的看着這個沒用的女兒,琢磨着還能讓她爲自己發揮多大的用處“你要知道葡萄牙人正在和我們爭鬥海上的殖民地,就在最近的幾個月當中,他們擊敗了卡斯蒂利亞艦隊,而你卻沒能幫助我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那麼說這是我的過錯?”
瑪利亞憤怒的看着斐迪南,被父親背叛的憤怒其實並不如何強烈,讓她惱火的是斐迪南並沒有給她其他的機會。
“至少你沒有能讓曼努埃爾按照你的意願行事,而是被他藉機逐出了葡萄牙。”斐迪南同樣無比憤怒,他爲自己多年的計劃成了泡影感到惱火。
“我會回到葡萄牙的,那個女人能把我從王后座位上拉下來,我也同樣能做到。”
看着瑪利亞滿臉憤恨的樣子,斐迪南神色陰沉的盯着女兒。
他曾經覺得瑪利亞有些地方很像他,可現在他覺得自己之前是有些看走眼了。
“除非你能推翻12位主教共同作出的裁決,否則你會永遠因爲謀殺你姐姐的兒子被拒與葡萄牙領地之外。”
斐迪南說完低下頭開始批閱面前的文件,同時對瑪利亞的固執有些失望。
很顯然瑪利亞到現在依舊不肯認輸的以爲可以翻身,可斐迪南卻很清楚,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曼努埃爾當初會連續娶了兩位阿拉貢公主,並非是因爲兩國有着什麼難以割捨的聯繫,只是爲讓那個強鄰放心。
曾經支持恩裡克女兒的葡萄牙,如果不答應立新女王夫妻的女兒爲後,伊莎貝拉是顯然不能安心的。
只是那個時候的葡萄牙新敗不久,而曼努埃爾也纔剛剛繼位,他當然不想惹怒強大的鄰居。
可是現在形勢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葡萄牙艦隊在亞速爾羣島的勝利給了曼努埃爾莫名的勇氣。
更重要的是伊莎貝拉的死和兩西西里的統一,讓他看到了個徹底擺脫始終被人鉗制的機會。
這其中任何一個事件其實已經足以讓曼努埃爾重新考慮他和強鄰的關係,更何況似乎連上帝都在幫他,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紛紛發生了這樣那樣的變故。
“你不要再考慮返回葡萄牙了,”斐迪南冷冷的對瑪利亞說,他爲瑪利亞還看不清自己的處境有些惱怒,不過考慮到接下來自己的打算,曼努埃爾還是儘量耐着性子安撫着瑪利亞“我會給你重新找一個丈夫,你現在只要安心的在修道院裡等待就可以了。”
瑪利亞意外的看着父親,她沒想到斐迪南這麼快就開始重新考慮她的婚姻了。
雖然她對曼努埃爾絲毫談不上感情,但卻無法忍受就這麼被人剝奪了后冠趕回孃家。
斐迪南從瑪利亞倔強的眼神裡看出了她的想法,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
之前瑪利亞被廢黜的確讓他異常憤怒,他很想讓曼努埃爾爲他的行爲付出代價,只是法國人的突然介入讓費迪南意識到了形勢對他很不妙。
現在他的處境用四面皆敵來形容一點都不過份,不論是國內國外,他的所有敵人都在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讓他陷入失敗的深淵。
這種危險的局面甚至比當初他決定冒險和伊莎貝爾結婚還有嚴峻。
斐迪南知道自己必須儘快擺脫眼前的困境,而被遣送回國的瑪利亞,無意中成了他實現這個目的的一個重要籌碼。
“你要做好準備,”不知道過了多久,斐迪南停下手裡的工作甜頭看看呆坐在對面的瑪利亞“我覺得可以爲你重新考慮一門對很多人都更有利的婚姻。”
瑪利亞臉色沉沉的聽着,她知道斐迪南既然這麼說就很可能已經想好了要把她嫁給誰,至於那個人是否原因,只看對雙方來說條件能不能談攏。
好像看出瑪利亞的想法,斐迪南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些,他帶着瑪利亞向院子裡走去,在一個涼亭外的陰涼裡停下,稍微壓低聲調對她說:“你應該知道法國人和曼努埃爾之間的勾結,而他們就是從納瓦拉侵入卡斯蒂利亞的。”
瑪利亞先是有點不解,可很快發現了斐迪南話中的關鍵。
“納瓦拉?”
斐迪南點點頭,他有些欣賞的看了眼瑪利亞,說起來在所有兒女中他一直覺得瑪利亞最像自己,即便她之前因爲憤怒顯得失去了理智,可現在看來她還是令他滿意的
當然,雖然欣賞,可要是讓瑪利亞繼承卡斯蒂利亞王位他就不會贊成了。
胡安娜才做適合,特別是她現在瘋瘋癲癲的樣子,就更好了。
“納瓦拉的卡塔利娜女王,在兩個月前剛剛生下了位王子,”看到瑪利亞雖然眼角一抽,卻依舊勉強維持住了鎮定的樣子,斐迪南滿意的繼續說“我希望你能和他聯姻,這對我們大家顯然都是個不錯的選擇。。”
瑪利亞默不作聲的聽着,雖然嫁給一個纔出生2個月的孩子讓她覺得有些惱火,不過她知道這不是她能決定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如父親說的那樣回到女修道院裡等着這門親事談成與否的結果。
“納瓦拉的讓·阿爾佈雷是路易的表兄弟,”斐迪南繼續對女兒說“我希望這場婚姻能讓我們和法國人之間的關係有所改善,另外就是希望你能有一天爲我生下個外孫繼承納瓦拉的王位。”
瑪利亞面無表情的看了眼斐迪南,她知道她的父母一直以來都始終在覬覦着納瓦拉,只是由於納瓦拉與法國人之間密切的關係,才讓他們有所顧忌。
可是納瓦拉與法國人一起幹預卡斯蒂利亞戰爭的舉動似乎終於刺激斐迪南,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找到了個解決這個問題的好辦法。
一個僕人拿着封信匆匆走進來,看到上面的標記,斐迪南立刻迫不及待的拆開觀看。
瑪利亞注意到,信封上蓋着兩支交叉的火把與利劍的徽章。
那是聖地亞哥騎士團團長的印記。
而拿着信仔細看着斐迪南,沒看幾行之後忽然發出了“啊”的聲驚呼。
然後他慢慢放下信來,臉上掛着奇怪神情的看着瑪利亞。
“信是貢薩洛來的,”看到瑪利亞似乎已經知道的樣子,他擡手揮了揮信紙“不過這個你肯定沒想到,他說要把那個羅馬忒西亞公爵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