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馬的歷史上,暴民曾經不止一次的改變或是創造過歷史。
羅馬人喜歡參與政治,或者說喜歡用自己的意志去強加於人,哪怕是統治者在這方面也往往需要小心謹慎的討好普通市民,否則很有可能會因爲一時疏忽就激怒那些很容易發火生氣的平民。
不過羅馬人也是盲目和混亂的,雖然他們整天津津樂道與那些大人物的各種緋聞軼事,但是要讓他們說清楚誰與誰是什麼關係,絕大多數人是怎麼也搞不清楚的,所以雖然他們知道盧克雷齊婭的丈夫是斯福爾扎家的人,但是這個人究竟在斯福爾扎家是什麼地位卻很少有人搞的明白。
喬瓦尼·斯福爾扎是前任米蘭公爵弗朗西斯科·斯福爾扎的私生子,就和有名的弗利的母老虎卡特琳娜·斯福爾扎也是這家人的私生子一樣,不過卡特琳娜算起來是喬瓦尼的侄女,因爲她的父親是喬瓦尼的同父異母兄弟。
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的是,喬瓦尼·斯福爾扎有個侄子的老婆,卻是他的老婆盧克雷齊婭的小姑子。
這種看上去已經很亂的關係,如果再只是聽聽,往往會讓不熟悉這一切的人只能說一句“貴圈真亂”,所以正因爲這樣,凱撒對自己的計劃很放心。
對羅馬人異常熟悉的凱撒知道,只需要挑動起他們的一點點情緒,民衆瞬間爆發的力量就可以毀滅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東西。
現在他已經挑起了人們對亞歷山大的仇恨,然後只需要再把另一個人引出來就可以了。
民衆是不會知道喬瓦尼·斯福爾扎與佩扎羅的領主之間有什麼太多關係的,更何況因爲畢竟是私生子,喬瓦尼的名氣後面始終沒能冠冕堂皇的冠以斯福爾扎的姓氏。
這就足夠了,凱撒有把握讓民衆把怒火蔓延到喬瓦尼的身上,特別是只要亞歷山大下令鎮壓,而後人們知道了喬瓦尼與他一樣都是所謂的治安官,那麼喬瓦尼就沒有機會再爲自己分辯了。
更何況他已經派人邀請了喬瓦尼,事情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順利。
但是事情卻並沒有按他設想的那麼發展,或者說原本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事情,卻因爲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的出現,變了樣子!
當看到一隊騎兵出現在人羣外圍的時候,佩洛託·卡德隆以爲正如凱撒猜想的那樣,來的應該是喬瓦尼·斯福爾扎的人,可他剛要向他的主人報告卻很快發現了些不一樣的地方,然後他就看到了怎麼也沒想到的人出現在了那隊騎兵的前面。
“這是怎麼回事?!”凱撒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一幕臉上發青,當看到那個騎在馬上,身穿一身異常醒目的華麗服飾,長相如同一個純潔天使般的少年時,他因爲憤怒而幾乎冒火的眼睛狠狠掃過身邊忐忑不安的佩洛託·卡德隆“難道你還讓人通知了傑弗裡嗎?”
“不,大人,我絕對沒這麼做!”佩洛託·卡德隆立刻大聲辯解着“我之前是親自把消息告訴的斯福爾扎大人,我知道您很在意這個,另外您的吩咐我特意迴避開了盧克雷齊婭小姐。”
“可是現在傑弗裡怎麼會在這,而且他居然還要帶着軍隊去鎮壓那些暴民,這是怎麼回事?”凱撒憤怒的質問着,然後他用力一拳砸在窗框上,因爲他不但看到他弟弟傑弗裡的出現,甚至還看到他已經命令人打出了波吉亞家的旗幟。
人們也許不認識傑弗裡,畢竟他還太年輕,或者說有些過於傲慢,但是波吉亞的旗幟卻是整個羅馬沒有人不認識的,當看到突然出現的那隊騎兵居然打出了教皇家族的旗幟後,原本已經近似狂暴的人羣瞬間不由一靜。
傑弗裡漂亮的眼睛滿意的眯了起來,他對這個結果很高興,雖然也知道這並非是他自身的威嚴,但是作爲波吉亞家的一員,他還是爲自己的家族擁有的巨大權威感到自傲。
“以尊貴威嚴的教皇名義,你們已經被宣佈爲叛亂!”傑弗裡向着茫然的看着他的人羣發出吶喊,他的聲音其實不大,遠處的人甚至根本聽不到,但是他身邊那面醒目的旗幟卻讓他看上去顯得令人生畏,雖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是很多人已經感到了不妙。
人們當中大多數只是被煽動裹挾,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當看到獵衛兵的槍口時,很多人其實已經害怕了。
就在這時出現的傑弗裡,讓這些還在猶豫不覺不知該怎麼辦的盲從者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危險,隨着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一聲呼喊,民衆中開始有人向着外面四散奔跑起來。
先是幾個,十幾個,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茫然亂跑,有些甚至不顧眼前的向着傑弗裡的隊伍迎面而來。
騎兵們立刻舉起了劍,卻被傑弗裡伸手攔住,年輕王子的臉上洋溢着勝利的笑容,他遠遠的看着廣場另一邊的市政廳,到現在爲止市政廳裡還沒有任何反應,不過傑弗裡相信凱撒應該是正看着外面這一幕的。
亞歷山大已經放下了手裡的劍,他看着正茫然的到處亂跑的民衆,當透過慌亂的人羣看到對面騎在馬上,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的傑弗裡時,亞歷山大的眼睛微微一眯,原本緊繃的嘴角慢慢浮起了個淡淡的微笑。
到了這時,他已經知道斯科普所說的那個不希望他被利用的人是誰了。
再想想凱撒之前曾經說過要讓喬瓦尼·斯福爾扎和他一起擔任治安官那些話,亞歷山大這時候已經可以肯定,眼前這出鬧劇,顯然是波吉亞一家相互傾軋的結果。
只是斯科普會有些出人意料的屬於傑弗裡那一邊,這倒的確讓亞歷山大沒有想到。
人羣已經四散逃離,盲目的熱情與騷亂往往只有在沒有遇到強大力量前纔會產生破壞,可烏合之衆面對有秩序的軍隊最終的結果往往只能是慘敗,之前亞歷山大之所以沒有下令鎮壓,只是擔心這會成爲別人針對他的藉口,可傑弗裡是不需要擔心這些的,所以當他展現出強硬一面時,民衆立刻感到了畏懼和恐怖。
亞歷山大沒有打算去找面具人,他知道那個人很狡猾,好幾次他成功逃脫就說明了這個人的謹慎,現在他也不會蠢到在這種時候還妄圖爲他的女人報仇。
亞歷山大示意隊伍向前,獵衛兵開始慢慢移動,沉重的馬刀和火槍依舊警惕的對着附近還沒有完全離開的民衆,看到這如同一個巨大刺蝟般緩慢挪動的隊伍,人們不由開始驚慌的向廣場外的街道和巷子裡跑去,有些側緊貼着路邊的房子,驚慌失措的看着從眼前挪過的馬刀和槍口。
傑弗裡饒有興趣的看着來到他隊伍前面的獵衛兵,這支隊伍比他帶來的人數略少,而且他們的裝備看上去也不如他的騎兵那樣甲冑鮮明,但是這些人看上去很勇敢,即便即將被圍攻時也沒有潰散慌亂,而且傑弗裡也忘不了之前聽到他們吶喊戰號時那一剎那的震撼。
的確是震撼,傑弗裡沒有真正上過戰場,雖然不論是喬瓦尼還是其他人都給他講過戰場上的那些事,但是他卻始終無法完全理解,但是剛纔,當聽到獵衛兵發出那聲“呦啊”的暴喊時,他卻完全被阿格里人那種充滿狂暴和透着血腥的吼聲震動了。
當他之前聽說亞歷山大的軍隊在城外擊敗了一支重騎兵時,除了感覺這個人和他的軍隊似乎很厲害之外,傑弗裡其實並不真的明白那意味着什麼,也正因爲這樣,他纔在聽說了他兩個哥哥的陰謀後,因爲抱着對妻子不忠的憤怒,讓斯科普給亞歷山大送信,甚至接下來他自己也急着趕過來,爲的不過是要破壞他們的計劃,給他們找些麻煩而已。
可是現在看着亞歷山大的軍隊,傑弗裡忽然覺得也許應該改變一下之前的想法了。
這個人和他的軍隊應該很有用,傑弗裡心裡不由這麼琢磨。
傑弗裡今年只有14歲,但是身爲波吉亞家的人,他卻已經有着一顆要比同年齡的人都要成熟甚至是過於成熟的心了。
喬瓦尼繼承了甘迪諾公爵的地位,凱撒如今已經是紅衣主教,也許很快就是樞機,而他到了現在卻依舊什麼都不是,更糟糕的是他的妻子與喬瓦尼那近乎人盡皆知的關係,讓傑弗裡感覺到了說不出的憤怒和羞辱。
亞歷山大已經來到了傑弗裡的面前,看着這個有着一張漂亮面孔的少年,亞歷山大心裡不禁暗暗好奇。
說起來在1497年羅馬發生的幾件大事都和波吉亞家有關,除了盧克雷齊婭的婚變,真正令人震驚的應該就是喬瓦尼的死!
沒有人知道是誰殺了喬瓦尼,當人們從臺伯河發現他的屍體時,他身上錢包裡依舊裝着的金幣證明這並非是一次簡單的圖財害命,而隨後因爲突然宣佈放棄聖職,而順利繼承了喬瓦尼爵位的凱撒不但成了喬瓦尼死後的最大受益人,也成了被人們猜測的最大的嫌疑犯。
但是真的只是凱撒嗎?亞歷山大一邊想着這些疑問,一邊望着同樣正在打量他的傑弗裡。
“我是教皇的兒子傑弗裡·波吉亞。”傑弗裡用驕傲的語氣說,他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他,“教皇的兒子”,這聽上去會讓人對他心生敬畏。
“我知道您大人,”亞歷山大微微點頭“那麼說,斯科普是您派來的了。”
傑弗裡臉上露出了調皮的笑容,他喜歡這種掌握一切的感覺。
再次擡頭看看遠處的市政廳,傑弗裡嘴角嗪起了一絲微笑。
他對凱撒想幹什麼很清楚,這要歸功於他安排在吉爾皮茨宮裡的耳目,說起來不論是喬瓦尼還是凱撒都小看了他,在他們眼裡,傑弗裡始終只是個被寵壞了的熊孩子,除了有時候也許因爲吃醋而對桑夏大喊大叫,他不可能做出什麼能讓人覺得意外的事情來。
可這一次,傑弗裡決定讓他們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或者說他想要讓更多的人明白,做爲亞歷山大六世的兒子,他同樣是個值得投靠的好選擇。
只是他這爲了引人注意使用的方法,卻是未免有些過於出人意料。
“我們離開這裡,”傑弗裡對亞歷山大說“說起來我覺得你應該去見另一個人,現在他和你的處境差不多。”
亞歷山大心中一動,隨後就猜到了傑弗裡要說的是誰。
能和他如今的處境一樣的,只有喬瓦尼·斯福爾紮了。
之前亞歷山大一直奇怪,歷史上的喬瓦尼·斯福爾扎究竟是怎麼不但提前知道波吉亞家的人要對他下手,然後居然還能巧妙的從羅馬逃掉,現在看來也許並非喬瓦尼有多麼警惕,而是波吉亞家自己內部似乎有人搗亂。
想到搗亂,亞歷山大不由微微扭頭看着眼前這個漂亮的男孩子。
傑弗裡的確有一張很漂亮的面孔,從他的容貌上就可以知道爲什麼亞歷山大六世會那麼一直癡迷於他們的母親。
不過很顯然儘管是真正的同胞兄弟,但是不論是傑弗裡還是喬瓦尼或是凱撒,他們之間的矛盾顯然要比手足情誼深得多。
想到這個,亞歷山大也不由回頭向市政廳的方向望去。
市政廳那邊依舊是靜悄悄的,似乎完全不知道就在外面剛剛發生的事情。
亞歷山大慢慢帶動馬頭,帕加索斯噴着響鼻晃動着碩大的腦袋。
忽然,亞歷山大猛的一拉繮繩,吃痛的坐騎不由在一聲嘶鳴中直立而起!
“獵衛兵!”
亞歷山大發出大聲吶喊。
“呦噢!”
特有的吼聲在廣場上空響起,獵衛兵們望向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從腰間槍套中拔出火槍,在打開扳扣後把槍口高高舉起指向天空。
“聽我命令,舉槍,”亞歷山大雙眼緊盯着市政廳的某扇窗戶,接着向同樣高舉火槍的獵衛兵發出了怒吼“射擊!”
槍聲雷動,震耳欲聾!
站在窗戶後,凱撒的雙眼緊盯着在騰起的硝煙中隱約可見的那個身影,隨後他突然抓起身邊一個精緻的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