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奇莫內山出發到蒙蒂納的新堡,要經過一片大約四十法裡寬的土地,在這片土地上,由於常年被茂盛的森林覆蓋,許多時候似天色都是陰暗而不見陽光的。
關於這片原始森林,曾經有過很多傳說,其中在當地流傳最廣的莫過於玫瑰洞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裡,既有頑固卻依舊善良的老國王,也有美麗而勇敢的公主,自然在故事裡少不了年輕英俊的王子,和被所有人痛恨唾棄的巫婆與幫兇。
不過這些帶着明顯異教風格的傳說故事並不能打動喬瓦尼·波吉亞,他如今正看着這片森林和林間隱約可見的條條小路把他那雙很濃的眉毛擰在一起,這時候的喬瓦尼的心情,一點都不比傳說故事中因爲愛情受到挫折而沮喪王子好多少。
“如果一定要經過這裡才能到達蒙蒂納,我更願意繞一條更遠的路。”喬瓦尼對身邊的人說“這樣的地方就是軍隊的噩夢,我都可以想象只要幾個拿着棍子的老太太加上一條狗就能讓我的軍隊在這片森林裡吃個大虧。”
“大人,如果繞路我們可能會損失很多時間,而且路上並沒有能夠提供我們這麼多軍隊補給的地方。”
手下有些焦急的提醒,他們不太明白爲什麼喬瓦尼堅持要繞路,雖然經過森林的確是個看上去比較危險的選擇,但是認真說起來這個危險對雙方來說其實差不多。
如果他們的敵人要在森林裡組織襲擊,那麼他們在考慮如何打擊敵人的同時,也必須要考慮茂密而又陰森地形同樣也會影響到他們自己。
所以只要行軍期間小心謹慎,穿過森林也並非是完全不可行的。
可現在喬瓦尼的固執讓他的手下有些困惑,似乎他就知道敵人一定會在這片森林當中伏擊他似的。
“繞道,”喬瓦尼頑固的下達了命令,他看着幾個面露猶豫的將領放低聲音說“聽着,我不要求你們能明白我的想法,但是你們必須服從我的命令。”
甘迪諾公爵的話讓幾個還在猶豫將領立刻意識到公爵的脾氣顯然已經到了憤怒的邊緣,這讓他們立刻紛紛點頭,表示願意遵從公爵的命令。
看着這些紛紛離開的將領,喬瓦尼默默吐口氣,他伸手撫弄着臉上的半面具,之前因爲氣憤而扯動的臉上破裂的創口的疼痛讓他覺得很不好,在從旁邊侍從手裡拿過酒壺猛灌兩口後,他看着眼前陰森的森林,臉色卻顯得略微好了些。
喬瓦尼其實並不真的在意這片森林是否會帶來危險,他並不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手,更不是那些跟隨着老師完全教條呆板的學習各種軍事知識的學生,他之前不但曾經跟隨他同父異母的兄長路易·波吉亞一起參加過卡斯蒂利亞收復失地的戰鬥,更曾經多次作爲他兄長的使者,被派到伊莎貝拉女王那裡參加一些頗爲重要的軍事會議。
所以他很清楚森林對於交戰雙方來說都並非是個很好的戰場,特別是對威尼斯和米蘭這些喜歡依仗重甲步兵碾壓對手的軍隊來說,森林對他們的威脅要更加可怕的多。
喬瓦尼是希望自己能到得稍微晚些,最好是在熱那亞人已經和敵人交戰之後,他覺得那個時刻出現在戰場上纔是最好的時機。
只要想象一下,敵人的隊形已經展開,毫無防範的側翼幾乎徹底暴露在自己的軍隊面前,而只需要一個衝鋒,或者最多是幾次猛烈的進攻,就可以把敵人一點點的撕裂開,這樣的結果讓喬瓦尼感到興奮。
當然,如果在戰鬥中那個討厭的貢佈雷莫名其妙的陣亡,那就更讓人滿意了。
當聽說亞歷山大與盧克雷齊婭相愛的消息時,喬瓦尼覺得被自己被人耍了。
他太清楚盧克雷齊婭在他們父親心目中的重要了,這讓喬瓦尼覺得如果那個貢佈雷成了他的妹夫可就太糟糕了。
儘管明白這種可能真的很小,他們的父親不太可能會因爲盧克雷齊婭就接受那麼一個對他們家族毫無用處的女婿,但是喬瓦尼卻不敢賭這一定不會發生。
更何況他很清楚亞歷山大與他之間可實在說不上融洽。
最主要的是,喬瓦尼當心亞歷山大會和凱撒走到一起!
喬瓦尼知道自己之前幾次利用亞歷山大的舉動肯定已經引起了亞歷山大的反感。
至於凱撒,雖然同樣與亞歷山大的關係緊張,但是如果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他們之間的矛盾看似激烈,其實卻遠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自從凱撒宣佈放棄神職之後,喬瓦尼就感覺到了來自他兄弟的巨大壓力,這個時候他自然更不希望再出現一個有可能會站到凱撒一邊去的家人。
雖然並沒有任何根據,但是喬瓦尼深信如果讓亞歷山大選擇,那麼他一定會站到凱撒那邊去。
讓熱那亞人和亞歷山大與米蘭威尼斯的聯軍拼個你死我活,喬瓦尼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其實從一開始對於亞歷山大以蒙蒂納伯爵身份參與這場戰爭,喬瓦尼就已經曾經不止一次的在他的父親面前表示不滿。
對於蒙蒂納,威尼斯人固然垂涎,喬瓦尼也是早就盯了很久,只是當聽說老羅維雷居然把蒙蒂納作爲巴倫娣的嫁妝後,他就不止一次的琢磨,不知道哪個幸運的傢伙會成爲蒙蒂納的新主人。
讓喬瓦尼沒想到的是,這個幸運的傢伙居然是亞歷山大。
按照喬瓦尼的命令,教廷軍隊沿着森林向東轉向,他們將再次經過奇莫內山的山腳,然後在經過長達80至100法裡的行軍後,由東向西向駐守在雷亞羅的米威聯軍發起進攻。
這時候的喬瓦尼並不知道皮蒂留諾下達了各個擊破的命令,更不知道其實在他的前面,大約18000名聯軍正在雷亞羅嚴陣以待的等着他。
斥候飛快的往返奔跑着,一個又一個的消息毫不間斷的從前面傳來,這種頻繁的傳遞情報的舉動讓跟在亞歷山大身邊的熱那亞人感到既新鮮又好笑。
雖然並不否認斥候的作用,但是熱那亞人還是認爲這種幾乎快要讓那些斥候累得逃掉的舉動有些多餘了。
“我們很快就要和我們的主力會合了,他們會在奧拉爾等着我們,到時候會有最好的熱那亞香梨酒招待你們。”
騎在馬上的熱那亞軍官用略顯傲慢的眼神看了看亞歷山大,他心裡其實不是太看得起這個藉着婚姻撈到蒙蒂納伯爵的幸運傢伙,儘管說起來巴倫娣的容貌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但是她顯赫的出身已經足以能讓她成爲人們最願意追求的目標之一。
如果不是老羅維雷似乎一直並不是很熱衷把這個最喜歡的女兒嫁出去,又怎麼會便宜了一個那不勒斯的鄉下領主,而且據說還是從西西里島來的窮小子呢。
“奧拉爾據說是個很富裕的地方是嗎?”亞歷山大饒有興趣的問。
“當然,那地方很富裕,”熱那亞人舔了舔舌頭“那裡是從熱那亞通向托斯卡納的要道,所以在很多年前這個地方就很熱鬧,要知道奧拉爾著名的收穫節可是有着很多年傳統的,每年人們都會在鎮子上選出一位人扮演收穫天使,然後男男女女的就會在這位守護天使的祝福之後到田野裡去幽會。”
“會有着這種事,這難道不是異教徒的舉動嗎?”一直在旁邊看着手裡一份圖本的貢帕蒂愕然的擡起頭“難道那些女人的父親就不不管嗎?”
熱那亞人露出了曖昧的笑容說:“那些女人的父親也同樣喜歡這種節日”
熱那亞人的話引起了一陣鬨堂大笑,一時間四周的人似乎都忘了還有一支幾萬人的敵軍隨時可能出現,很多阿格里和波西米亞人都催促着旁邊知道關於奧拉爾風俗的熱那亞人說說那都是怎麼回事。
亞歷山大沒有和手下議論關於奧拉爾的奇特風俗,他招手叫過貢帕蒂,讓他和自己並轡前進。
“你要讓你的火炮走的快點。”
亞歷山大吩咐着,之前之所以沒有強行渡河,除了因爲補給之外,那些火炮也是關鍵。
爲了從比薩人手裡得到那些火炮,亞歷山大是付出了不少代價的,所以他當然不捨得放棄那些火炮。
而如果要帶着那些火炮過河,一旦到了北阿爾諾河對岸,就有可能隨時都會與米威聯軍遭遇,在那種時候,火炮反而又可能會成爲累贅。
正因爲這樣,亞歷山大決定循着河左岸一直向北,只是那些笨重的火炮依舊讓整個隊伍前進速度慢了不少。
“大人,我覺得我們也許應該改裝一下炮車,”貢帕蒂回頭看看後面在路上艱難前進的炮車“現在炮車的四個車輪似乎承受不了那麼的重的火炮,或者我們應該再增加幾對車輪。”
再增加幾對車輪?
亞歷山大腦海裡迅速閃過馱着一門火炮,有着五對車輪的怪物隆隆向前,碾壓敵人的情景,然後他看着貢帕蒂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說朋友,你爲什麼不能反過來想想呢,如果你炮車的車輪減少一些,說不定會更好呢。”
貢帕蒂有些不解的看着亞歷山大,他不明白在這種時候爲什麼反而要的減少車輪,不過看着亞歷山大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他忽然想起了在守衛比薩城門的時候,亞歷山大讓人改造那門火炮時,臉上似乎也出現過這個表情。
也許減少車輪真的有用?貢帕蒂心裡不由將信將疑的琢磨起來。
對於貢帕蒂對火炮炮車的改造,亞歷山大不想提出太多的建議,任何一種技術的發展都是有其背景的,亞歷山大很難想象這個時候出現一批能夠快速射擊的武器會發生些什麼,但是這卻並不妨礙他在路上又稍微把獵衛兵的火槍予以改造。
在廢掉了幾支火槍後,亞歷山大用從比薩一個鐘錶商人那裡得到的幾個齒簧給火槍裝上了個看上去比簡單的扳扣更省力也更可靠的機括,看着伴隨火槍兵生硬的扣動支在槍桿外邊的扳機,火槍瞬間發出聲聲轟鳴,亞歷山大擦掉了手上的沾染的油泥。
“大人,你的士兵射擊速度要比其他人快的多,”貢帕蒂詫異的說,他是被槍聲吸引來的,當聽到密集不停的射擊時,原本因爲會是連續多排射擊的貢帕蒂看着只有三排的或蹲或站的火槍兵的射擊之後,不由驚訝得張開了嘴“我甚至可以猜想站在這些火槍兵對面你是多麼可怕。”
“不,真正可怕的是你的火炮。”亞歷山大看看遠處正在忙活的的那些炮手。
因爲對亞歷山大在比薩製造出的殺人奇蹟的信任,貢帕蒂決定冒險試一試兩輪炮車。
拆掉炮車中間的聯軸,把火炮假設在經過加固的兩輪橫架上,看着然後把繩索套撒上轅馬,一門簡易的兩輪炮車就開始小心翼翼的在路上行走起來。
“炮車的支架上可以打些計算好距離孔,”亞歷山大看着直挺挺的火炮漫不經心的說“這樣每次只需要用木楔固定住不同的孔,就可以很方便的調整火炮射角的高低了。”
貢帕蒂愣了愣,然後他忽然點了點頭,很顯然他已經明白了亞歷山大的意思,而且他嘴裡開始不斷自語起來:“對,是這樣,而且除了這種辦法我們還可以有其他辦法改變炮擊角度,要知道有些火炮是很重的,根本不能倚靠人力擡動固定木楔,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用絞輪,或者乾脆用大的絞盤調整火炮的角度?”
貢帕蒂一邊說一邊問着亞歷山大,當沒有得到迴應時,他卻並不氣餒,而是繼續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下去。
亞歷山大微微一笑,雖然並不強求什麼新技術的出現,但是如果能在自己啓發下推動更多的變化,他倒也是樂見其成的。
靈活的調節火炮射擊角度和改變火炮炮車的結構,這些似乎看上去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變化,在這個時代中會帶來什麼樣的反應,又有誰會知道呢?
亞歷山大一邊無所謂的想着,一邊隨着隊伍前進。
當又一個斥候騎馬來到他的面前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
“大人,我們看到奧拉爾鎮了,”斥候先是喊了一聲,然後他仰起頭灌了兩口水,這才繼續說“而且我們也見到了您說的那座鎮子外的臺地。”
“臺地,什麼臺地?”
剛剛聞訊趕來的熱那亞軍官有些奇怪的問。
“奧拉爾鎮子外的臺地,”斥候解釋着“大人讓我們注意那裡是不是有一塊臺地。”
“看來我的記憶還不算壞,”亞歷山大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嘟囔了一句,然後回頭向走過來的貢帕蒂說“看來我們要暫時分手了,你跟着斥候把所有火炮都架設到那塊臺地上去,而我們要去見鎮子上等熱那亞人。”
雖然滿心疑惑,貢帕蒂還是按照亞歷山大的命令帶着他的火炮部隊向着臺地上艱難的爬去。
當他氣喘吁吁的把那輛改造的兩輪炮車推到臺地邊緣時,看着下面幾乎一覽無遺的鎮子,貢帕蒂臉上不由浮起一絲疑惑。
“把火炮架設在這兒,難道是要轟擊鎮子嗎?”
貢帕蒂喃喃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