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科·卡尼奧拉大公在歷史上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和衆多這個時代赫赫有名的人物比起來的,他可以稱得上是默默無聞。
不論是因爲發動意大利戰爭而被人熟悉的法王查理八世還是他的繼任者路易十二,或是因爲以確立了神聖羅馬帝國的哈布斯堡時代而被人熟知的的馬克西米安皇帝,甚至是雖然和這些人無法相比,但是因爲與頑強抵抗奧斯曼帝國而留名歷史的摩爾多瓦的斯特凡大公,這些人都是憑藉着他們那些豐功偉績或是非凡的手段而揚名歷史。
可卡爾·科·卡尼奧拉會被人記住,只是因爲他活的夠久。
的確是夠久,以如今的大多數人60歲就算是高壽,而即便是很多貴族也往往因爲一點小病小災就中途夭折比起來,卡爾·科·卡尼奧拉將近90歲的壽數就顯得有些醒目了。
而且值得讓人注意的是,在這位大公統治下的卡尼奧拉,是在他死後才正式被奧斯曼帝國徹底吞併的,而在這之間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雖然很多其他國家已經相繼被奧斯曼徹底統治,可卡尼奧拉卻始終苟延殘喘卻偏偏聳立不倒和奧斯曼人周旋了很久,即便後來到了蘇萊曼大帝時代實質上已經控制了這個國家,但是和其他一些國家被徹底吞併稍有不同,至少在名義上,卡爾始終是卡尼奧拉的大公。
這樣一個人如果說只是依靠魯莽殘暴維持統治,是沒有人相信的。
就如同他在瞬間就決定殺掉那個顯然和奧斯曼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卻偏偏又能找出那麼一個無懈可擊又面面俱到的理由一樣,當他從亞歷山大威脅,到主動提出這麼一項大膽的建議,這期間也只是一頓晚宴的時間而已。
對於卡爾大公的建議,亞歷山大當然不會立刻答應,實際上他回到已經安排好的休息的地方時,依舊在腦海裡反覆回憶關於這位大公那近乎模糊不清的印象。
卡爾·科·卡尼奧拉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的精明就在於做什麼事都不會讓人抓住把柄,更重要的是他這個人不是個頑固不化或是死腦筋的堅持原則的那種人,他會在瞬息間就改變主意,或是可以毫不臉紅的就從一邊投向原本極力反對的另一邊。
這樣一個圓滑的人最終成了巴爾幹地區的一棵常青樹並不奇怪,甚至和他相比,比他更有聲望如斯特凡那樣的人,反而因爲盛名所累而無法變得變通圓滑。
住所是一處位於布萊德湖邊的獨立的小房子,有意思的是這棟房子的位置似乎很湊巧的位於盧布爾雅納南北兩個城區之間,這個地方有一片很大的樹林,這房子就在樹林靠外的一處空地上。
盧布爾雅納的南城也就是被當地人稱爲老城的,是正教徒們的傳統地區,而做爲新城的北城則是由後來皈依的公教徒們居住區。
兩片城區環繞着布萊德湖形成的城市隱隱對峙,在中間除了一些稀稀疏疏的耕種地,就只有一些散亂的房子點綴在其中。
獵衛兵找的這處房子很適合防禦,因爲三面被樹林環繞,所以完全不用擔心會有大規模的騎兵從這些方向發動襲擊,數量少的騎兵則沒有什麼威脅,而如果只從正面進攻,按照布布薩科的說法,他“不相信有那支軍隊能從正面這麼快就擊潰獵衛兵”。
而只要能稍微拖延一下,駐紮在郊外的蒙蒂納軍隊就能聞訊而來。
對於布薩科的自信亞歷山大倒是很滿意,隨着參與的戰鬥越來越多,獵衛兵已已經從一支只是負責保護他的衛隊漸漸變成了蒙蒂納軍隊的中堅,每當戰鬥的關鍵時刻,只要獵衛兵的旗幟出現就會鼓舞起可能因爲局勢兇險而動搖的士氣,而這種自豪和驕傲已經漸漸滲入了每個獵衛兵的身體裡。
貢帕蒂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亞歷山大正坐在桌子前出神,看到他亞歷山大就招招手示意他坐過來。
“那位卡尼奧拉公主很有意思,”貢帕蒂接過亞歷山大遞過來的酒杯喝了一口“當我接到您派來的那個士兵送來的消息帶着軍隊進入盧布爾雅納的時候,我還以爲會發生一場戰鬥,但是沒想到這些卡尼奧拉人居然一點都沒有反抗的意思,他們甚至沒有抗議我們隨便搬動他們的東西在街上築造街壘,至於我帶着人直接進入王宮的時候,那位公主就在院子裡站着,她看到我們雖然有些吃驚,可接下來她居然主動提出要給我們帶路,說起來我當時還真有些懷疑這是個圈套。”
“你應該獎賞那個士兵,”亞歷山大提醒着“雖然他當斥候還是很稱職的,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有點浪費了。”
“隨您的吩咐大人。”貢帕蒂隨意點頭說完就閉口不言,他知道亞歷山大還有話要說。
“關於那兩位公主和她們的隨從,”亞歷山大想了想,他其實剛纔一直在衡量這兩邊的分量,畢竟談生意總是要和資本雄厚的一方講價錢更合適,雖然說起來本小利薄的一方雖然更便於控制,但是這樣的合作者也同樣會帶來更大的風險,而且能夠得到的回報也要少的多。
幫助馬爾奇多維公主能夠得到的最多也就是讓她們的領地獲得獨立,而在如今這個時代,一個獨立的小領地的命運會走向何處卻根本沒人能夠猜想得到。
而且馬爾奇多維那些人是否能把握住這個機會也很難說,畢竟不論是公主本人還是那位佳利王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很靠得住的那種。
相反,卡爾大公雖然纔剛剛認識,卻給亞歷山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少這個人審時度勢或者說見風使舵的本事,在他看來並不比那些老奸巨猾的梵蒂岡老滑頭們差多少。
而最關鍵的還是馬爾奇多維人能爲他提供什麼,想到這亞歷山大差不多已經做出決定了。
馬爾奇多維人或許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和原因堅持要從卡尼奧拉分離出去,但是這和亞歷山大的目的顯然是不能合拍的。
亞歷山大需要在巴爾幹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他也並不想成爲衆矢之的,更不想被奧斯曼人盯上,如果他公開支持一個由天主教徒統治的公爵領地,那麼他雖然很快就能實現引人注意的目的,可也肯定會迅速進入奧斯曼人甚至是蘇丹本人的視線。
對於異教徒,不論是奧斯曼還是之前的中東各個時代的王朝,都多少有着一些奇怪的分別態度。
對正教,他們有時候還能相互打個交道,可對天主教徒他們卻是深惡痛絕的,這和西方將近連續300年斷斷續續的十幾次東征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對天主教徒的憎恨甚至已經烙入了他們的血脈之中。
所以亞歷山大覺得這個時候支持馬爾奇多維是很不划算甚至是有些愚蠢的。
“那位馬爾奇多維公主在幹什麼?”亞歷山大問。
“在和她的人在一起,”說着貢帕蒂用有點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亞歷山大“或許她很快就會來找您大人。”
“我也這麼想,”亞歷山大沒有否認“那麼你認爲我們應該幫助她們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卡尼奧拉的山裡有很多的銅礦,”貢帕蒂饒有興趣的說“您不正是爲了這個纔來的嗎?”
亞歷山大微微點頭,雖然迄今爲止他都是在尋找索菲婭,但是他這次遠赴匈牙利的初衷畢竟是爲了匈牙利的大銅礦,至少現在看這兩件事的重要性還沒有分出個輕重緩急。
亞歷山大明白貢帕蒂的意思,很顯然貢帕蒂也並不看好馬爾奇多維人,在與大公本人還是公爵兒女合作這件事上,兩人的看法倒是頗爲一致。
敲門聲響起,一個獵衛兵推門進來:“大人,馬爾奇多維公主要求能和您談談。”
亞歷山大從貢帕蒂臉上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稍想了想吩咐衛兵:“告訴公主今天太晚了,而且我認爲她剛剛經歷了白天的事情應該先好好休息一下,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去拜訪她的。”
當聽到衛兵傳話後,正站在院子裡等待的馬爾奇多維公主顯然有些意外,陪在她身邊的女伴感覺到了公主的情緒似乎瞬間有些激動,這讓女伴不得不緊張的暗暗抻住公主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失態。
“我必須見到他,必須立刻見到伯爵。”
公主不顧身邊女伴的勸阻焦慮的不住低語,她試圖再次讓衛兵爲她傳話,卻被衛兵無奈的回絕。
“殿下,您這樣太失態了,”女伴不得不盡力勸阻,她甚至是硬拽着馬爾奇多維公主離開了亞歷山大的房子“您這樣太丟人了,那些人會因爲這個輕視您的,何況您別忘了您很快就要和大公結婚了,這麼晚拜訪一位年輕貴族這已經是很出格的事。”
女伴說到後來甚至有點嚴厲起來。
“你閉嘴吧,你都知道什麼呀,”公主有些惱火的呵斥着女伴“如果今天見不到伯爵,我擔心可能有些事情可能就會發生變化。”
公主說着又回頭向亞歷山大的房子看眼,可惜那房門始終關得緊緊的。
女伴一臉不解的看着有些古怪的公主,她顯然並不明白爲什麼公主寧可如此冒失得讓自己看上去很丟人也堅持要見那位伯爵,雖然他在公主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了援手,但是這麼急着表示感謝多少顯得有些過於奇怪了。
馬爾齊多維公主無奈的看看身邊的女伴,她知道一時間說不清楚,可這就讓她更不安。
不論是她的弟弟佳利王子還是其他的隨從,他們都顯然沒意識到事情可能會發生的變化,他們還沉浸在終於挫敗了卡爾,而且還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強大援助的喜悅之中,雖然他們也的確提出要來見伯爵,但是公主知道他們更多的只是表示感激。
而馬爾齊多維公主並不認爲事情這麼簡單就會過去,作爲將來要成爲其丈夫的這個人,公主對卡爾大公她要比她的兄弟熟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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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爲這樣,想起在離開之前卡爾與亞歷山大的低聲交談,公主就有種隱約的不寧在心頭揮之不去。
現在亞歷山大果然拒絕見面的舉動更引起了馬爾齊多維公主的種種猜測,這讓她甚至有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急於見到亞歷山大的衝動。
一陣腳步聲傳來,公主回頭看到了正慢慢走來的卡尼奧拉公主。
對於在亞歷山大的的門口看到馬爾齊多維公主,卡尼奧拉公主似乎並不意外,她先是向自己的堂妹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不遠處的房子。
“看來伯爵並不想和我們有太多的關係,”卡尼奧拉公主扭頭看向堂妹“我親愛的,你難道沒想過要使用你作爲女人最強大的武器嗎?”
旁邊的女伴臉上露出了愕然神色,不過不等她多想卡尼奧拉公主已經揮手示意退下回避,然後公主伸手攬着堂妹的胳膊沿着房子邊的小路慢慢走着。
“你應該知道卡爾是不會死心的,他既有耐心又很狡詐,那些認爲他只是有着暴躁脾氣的人最終發現他們錯了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我不會因爲他一時的退讓就認爲他已經膽怯或是認爲自己打敗了他沾沾自喜。”
“卡爾一直想要吞併馬爾齊多維,我希望我能保護我家族的領地,可現在看來太困難了,”看看堂姐被歲月刻下了斑斑痕跡的臉,馬爾齊多維公主低低的說“即便卡爾沒能成功,可奧斯曼人也最終會吞掉我們,您認爲我們應該怎麼辦。”
“所以那來向伯爵求助?”卡尼奧拉公主有點無奈的看着年輕的堂妹“你應該知道你如果不能拿出足夠能打動他的東西,那個人的大門是不會向你敞開的。”
馬爾齊多維公主艱難的點點頭,她知道堂姐說的沒錯,如果沒有足夠能拿得出手的條件,根本不要想打動那個來自西方的貴族。
而這些西方人的貪婪,卻是她們早有耳聞的。
“馬爾齊多維有馬,都是最好的山地馱馬,”公主終於開口,看到卡尼奧拉公主面無表情的樣子,她稍微沉吟又說“我們還有足夠多的各種作物,我們並不像他們想的那麼窮和野蠻。”
卡尼奧拉公主微微搖頭,她有點無奈的看着年輕的堂妹:“你認爲哪位伯爵會在意這些東西嗎,想想他會帶着一支軍隊走這麼遠的路在這種時候來到卡尼奧拉,你覺得他會爲了你說的這些東西滿足嗎?”
馬爾奇多維公主愣愣的聽着,她知道堂姐說的沒有錯,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所謂女人最強大的武器實在只是笑話,或許她稱得上漂亮,但是應該還不到會讓那個人放棄一切的地步,畢竟正如卡尼奧拉公主說的,那個人帶着一支軍隊遠道而來,就絕不是隨便因爲一個女人就能讓他改變主意的。
“我該怎麼辦?”公主有些絕望的自語。
“首先要知道他想得到什麼,”卡尼奧拉公主開導着年輕的堂妹“你至少要讓他覺得你對他有用,不是作爲一個女人,而是做爲一個對他真正有用的人。”
公主的聲調咬得很重,這倒是讓年輕的馬爾奇多維公主明白了的什麼。
“我覺得你應該儘快和做好這件事,至少要讓那位伯爵正視你的重要,要知道卡爾是很狡猾的,他未必不會再次打動伯爵。”
馬爾奇多維公主用力點着頭,她覺得堂姐說的很對,卡爾之前私下與亞歷山大交談的情景始終困擾着年輕的公主,現在堂姐的話更是證明了她之前的擔心。
走了這麼久幾乎圍着亞歷山大的房子繞了一大圈,當她們回到房子正門前時,卻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的貂皮坎肩的中年人正在和門口的獵衛兵說話。
“是卡爾身邊的近侍,”卡尼奧拉公主立刻低聲說,感覺到旁邊馬爾奇多維公主似乎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她就暗暗用力捏了一下堂妹的手腕“別緊張,看樣子他只是剛來還沒有得到機會見到伯爵。”
馬爾奇多維公主默默點頭,可隨即又皺起了眉梢。
因爲她發現那個卡爾的近侍雖然同樣沒有能進到房子裡去見力山大,可他臉上的神情並不沮喪,相反還掛着一絲笑容。
馬爾奇多維公主對自己的未婚夫還是很瞭解的,她知道卡爾的脾氣暴躁更多的是假象,但是他也的確不是個寬容的人。
至少對做錯事的手下他的懲罰是十分殘酷的,所以這個近侍會看上去這麼神色輕鬆,唯一的解釋就只能是已經達到了目的。
馬爾奇多維公主的臉上變得難看起來,她遠遠看着那個近侍跳上馬背向遠處奔去,這一刻她的心裡泛起一陣冰冷。
“卡爾的確知道該怎麼挽回劣勢,”卡尼奧拉公主看着遠去的近侍背影喃喃的說。
堂姐的話讓馬爾奇多維公主的心情更加糟糕,不過就在她因爲懊惱心情邊得很壞時,之前那個把她擋在門外的獵衛兵向她們走了過來。
“殿下們,大人邀請你們……”說到這,這個獵衛兵好像回憶了下才想起下面該怎麼說“大人邀請你們和他一起喝個晚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