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佩斯一邊走一邊盯着前面不遠處的索菲婭。
他沒想到索菲婭會那麼固執的堅持要一起戰場上來,雖然她的這個舉動傳開後不禁令布加勒斯特軍民人心大振,但是採佩斯敏銳的察覺到她其實並非是爲了鼓舞軍心或是其他什麼目的,而是純粹就爲了儘快見到那位蒙蒂納伯爵。
採佩斯有些奇怪那個伯爵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然他還沒到認爲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配得上索菲婭的癡迷地步,但是採佩斯對索菲婭那有點壞脾氣的性格卻多少很熟悉。
正因爲如此,採佩斯心裡不禁多了些心事。
他擔心那個伯爵會對索菲婭產生他無法對付的影響,如果是那樣對他來說事情就有些糟糕了。
採佩斯在不停琢磨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變化,至於戰場上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卻並不擔心。
因爲據他所知,奧斯曼人渡過阿爾傑河的軍隊大約在10000人左右,那個蒙蒂納伯爵的軍隊大約有6000多人,而他的軍隊則是將近4000。
除了他留在布加勒斯特的軍隊,還有大約十幾個貴族派出的將近1000多人的聯軍與他一起出城,這些人可以看做是採佩斯最堅定的支持者,而其餘的人雖然同樣表示了善意,可更多的是在觀望。
對這個結果採佩斯還算滿意,不論是支持者還是那些人提供的兵力,採佩斯都認爲“剛剛好”。
他並沒有奢望能在這場戰鬥中擊敗奧斯曼人,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對方能在他大軍壓境之下被迫撤退。
畢竟奧斯曼人經過將近兩天的鏖戰,顯然也已經疲憊不堪,這個時候一支幾千人的生力軍的加入,足以能夠動搖最堅定的指揮官的信心,所以採佩斯相信他只需要做出強硬進攻的架勢,就足以能令奧斯曼的指揮官不得不被迫撤退。
在獲得擊敗奧斯曼人的巨大聲望同時又保存了實力,這是採佩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現在他反而希望那個蒙蒂納伯爵不要敗的太慘,至少多堅持一下,這樣纔可以更多的消耗牽制奧斯曼人。
雖然察覺到的時機有些晚,但席素谷對布加勒斯特援軍的判斷方向還是很準確的。
因爲擔心深入平原可能會把自己的側翼和退路暴露在阿爾傑河對岸的奧斯曼大軍面前,採佩斯沒有直接穿過布加勒斯特平原上的溼地,而是讓軍隊先是向南前進,然後再沿着多瑙河沿岸轉向西南。
席素谷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他的命令下達的依舊有些晚了。
奧斯曼左翼指揮官幾乎是在接到他派人送去警告的同時,接到了發現敵人的報告。
奧斯曼左翼迅速做出反應,但是布加勒斯特軍隊的突然出現引起的騷亂卻是難以控制的。
遠遠看到奧斯曼軍隊的身影時,採佩斯察覺到索菲婭的激動,他立刻叮囑身邊的人注意索菲婭的動靜,以防她因爲衝動幹蠢事。
同時採佩斯下令騎兵向奧斯曼人側翼發動了進攻。
和奧斯曼人把安納托利亞輕騎兵視爲他們的驕傲一樣,瓦拉幾亞同樣有着屬於自己的驕傲—瓦拉幾亞山地騎兵。
這種以瓦拉幾亞本地的山地馬訓練而成的騎兵有着只屬於他們的奇特地方,那種經過特別訓練而成的以戰馬一側的雙蹄向前邁步奔跑的奇特步伐,是瓦拉幾亞山地騎兵最明顯的地方。
所以當瓦拉幾亞人呼嘯着從奧斯曼左翼的側旁發起進攻時,奧斯曼指揮官立刻意識到,這正是席素谷剛剛派人警告他們可能會遇到的危機。
只是敵人出現的太突然,而幾乎是與接到的警告同時出現的布加勒斯特軍隊令毫無防備的奧斯曼人瞬間陷入了慌亂,整個戰場上因爲聯軍的出現頃刻間捲起一陣狂瀾。
當奧斯曼左翼出現異樣時,亞歷山大感覺到了從敵人陣地上傳來的那種異乎尋常的微小變故。
奧斯曼人之前一波比一波猛烈的進攻好像忽然出了故障的機器般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這個變化並不明顯,如果不仔細觀察是發覺不到的。
但是亞歷山大卻恰恰察覺到了這些許的異常。
敵人左翼的進攻似乎緩慢下來了,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心頭,亞歷山大就覺得好像抓住了什麼關鍵的東西,雖然這種忽然的靈光一閃隨即消失,但是短暫的瞬間已經足以告訴他太多的事情。
亞歷山大一直盼望的就是這個時刻,他的目光迅速投向戰線右翼,看着原本已經變得驚慌失措的熱那亞軍隊在軍官和獵衛兵的督促下終於放慢了後退的步伐,亞歷山大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動!
這個時候他甚至比險些被奧斯曼軍隊突破陣型時更加緊張。
亞歷山大緊盯着右翼,哪怕這個時候中央戰線上再次出現了安納托利亞輕騎兵的影子,可他的目光卻始終牢牢的盯着東方。
終於,他注意到奧斯曼人的陣地發生了變化。
原本試圖向右翼縱深進攻的奧斯曼騎兵這時候差不多已經完全停了下來,而他們的步兵也在迅速向自己陣地的側面移動。
“他們在組織防守,沒錯,奧斯曼人在轉入防守!”亞歷山大激動的回頭向身邊的人大聲說,看到其他人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亞歷山大用佩劍指着遠處大聲重複着“你們沒有看到嗎,奧斯曼人正在轉入防守陣型,因爲有人正在向他們發動進攻!”
蒙蒂納軍官們先是錯愕不信,可當他們看到陣線右翼的雙方軍隊的確正陷入一種頗爲奇異的“脫離”狀態,而原本一些已經楔入了蒙蒂納陣地的奧斯曼軍隊正在一聲聲的號令下的停止進攻,甚至開始收縮陣型時,他們才終於明白了亞歷山大話裡的意思。
“布加勒斯特人,是布加勒斯特的軍隊來支援我們了!”有人迅速猜到了真相,而不管這個猜測是否正確,只在很短的時間裡,整個蒙蒂納陣地上空都響起了一聲聲的歡呼:“援軍來了!我們有救了!”
到處都在吶喊,到處都是歡呼,正在撤退的軍隊不由自主停下腳步,而依舊在做着殊死抵抗的部隊則在這激動人心的消息鼓舞下與奧斯曼人展開了更爲殘酷的戰鬥。
甚至有的更爲大膽的部隊,譬如巴爾幹團直接就從一直拼命防守的陣地上衝了出去,出乎意料的向着奧斯曼人發動了反衝鋒。
而整個戰線東部的形勢,也隨着布加勒斯特軍隊加入戰鬥,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隨着奧斯曼軍隊左翼不得不分出兵力抵抗來自多瑙河下游方向的敵人,席素谷立刻感覺到了因爲這個變化而帶來的壓力。
正面的蒙蒂納軍隊正在繼續收縮陣地,或者說他們已經差不多完全放棄了自己左翼多瑙河一線。
但是如果是之前,這或許能讓席素谷感到高興,但是現在他卻擰緊了眉梢。
席素谷明白亞歷山大正因爲知道他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有多餘的兵力同時威脅蒙蒂納人的兩翼,所以纔敢這麼大膽的放棄了多瑙河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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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隨着斥候的不停打探,他這時候已經知道進攻自己左翼的,是瓦拉幾亞大公採佩斯。
沒有哪個奧斯曼將軍不知道那個有着穿刺公兇名的弗拉德三世,哪怕他的人頭最後掛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門上,可弗拉德三世依舊是很多奧斯曼人的噩夢。
作爲弗拉德三世的兒子,採佩斯自然受到了奧斯曼人的注意,更何況他可以說是整個巴爾幹地區最堅定的奧斯曼反對者。
席素谷對自己後知後覺的判斷既得意又無奈,特別是當聽說採佩斯的軍隊大約在4到5000人後,席素谷不得不第一次正視自己可能會輸掉這場戰役的可能。
向阿爾傑河方向撤退嗎?
這個念頭只稍微一閃就被席素谷否決了。
這並不是因爲他無法面對失敗,席素谷不是個爲了虛名寧肯冒險的人,他每次作戰如果允許都會盡量讓局勢對自己有利纔會向敵人發起進攻,而一旦形勢不利他也可以絲毫都不在乎是否有損自己名聲的選擇撤退。
但是這次不同,席素谷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撤退,或者說他不能撤。
阿爾傑河雖然並不是什麼歐洲有名的河流,但是其規模卻絕不容小視。
席素谷很難想象如果自己這個時候撤退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正面將近7000蒙蒂納軍將和側後大約5000人左右的布加勒斯特軍隊形成鉗形攻勢,而後蒙蒂納人則可以利用他們陣線已經形成的更有利的內線作戰的優勢,迅速集中兵力向他發動進攻。
那樣的結果,就是他的軍隊將會被敵人從南北兩個方向同時夾擊。
席素谷很快就推斷出了撤退會給他帶來的種種弊端,可如果不撤退又會怎麼樣?
奧斯曼人微微扭過頭,目光投向阿爾傑河對岸。
蘇丹的將近70000大軍就在河對岸,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能忽視的。
布加勒斯特人究竟有多少與奧斯曼大軍進行正面野戰的勇氣和決心?
想到這個,席素谷下令停止進攻,同時他下達了就地轉入防禦的命令。
奧斯曼士兵如潮水般向後退去,很多之前因爲過於猛衝猛打已經深入蒙蒂納陣地而來不及撤退的奧斯曼小股部隊成了戰場上瞬息萬變形勢的犧牲品。
他們被完全拋棄在敵人陣地的後方孤立無援,隨着蒙蒂納軍隊開始反攻,這些完全被包圍的奧斯曼小股士兵不得不三五成羣或是更多人聚在一起,一邊依仗身邊的地勢殊死抵抗,一邊瘋狂尋找着能夠出現奇蹟令他們套脫掉的機會。
但是這樣的機會顯然不是那麼容易出現的,一支支奧斯曼小部隊被涌上來的蒙蒂納軍隊消滅,對於那些只要看到敵人結成密集陣型就會有深紅色身影的火槍兵出現,然後在一陣猛烈射擊接踵而來的就是刀劍和長矛砍殺的蒙蒂納軍隊,奧斯曼人只有在臨死前發出一陣陣淒厲恐怖的詛咒。
亞歷山大這時候已經又騎上了帕加索斯,在他的身邊,已經紛紛從陣地上撤下來的獵衛兵們正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匆匆整裝。
“大人,我們可以繼續戰鬥的。”一個獵衛兵對被撤下陣地有些不滿,除了榮譽,豐厚的戰利品與因爲軍功而可以在家鄉得到的犒賞讓所有獵衛兵都有着異乎尋常的戰鬥熱情,這種熱情甚至讓很多其他部隊感到不可思議。
特別是那些諸如比薩僱傭兵們,對獵衛兵們近乎瘋狂的追求戰鬥的舉動,就感到難以置信。
“我當然知道你們依舊能戰鬥,不過我現在需要你們休息,”在說這話的時候,亞歷山大的眼睛始終炯炯有神的盯着正逐漸形成一條從西至北建立起防線的奧斯曼軍隊,而讓亞歷山大感到意外的是,他發現奧斯曼軍隊的所有重兵幾乎都壓在了通向布加勒斯特方向的一側,而靠近阿爾傑河方向的右翼,居然顯得出奇的薄弱,這讓亞歷山大不禁暗暗駭然“這個人,可真是胃口不小。”
“大人,奧斯曼人的陣線對我們有利,”一向從不管亞歷山大安全之外事情的布薩科看着奧斯曼人陣地的方向不禁發出聲喜悅的輕呼“如果現在出兵,我們就可以截斷他們與阿爾傑河一線的聯繫。”
“很有意思的建議,”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亞歷山大他們身後傳來,隨着聞聲轉身,亞歷山大看到了個騎在馬上,一身甲冑的男人在幾個騎士的陪同下縱馬向他們行來“如果那樣做,你們下一刻就會被河對岸的奧斯曼大軍殺得片甲不留。我相信你一定不是蒙蒂納伯爵,否則你們的軍隊這時候被奧斯曼砍成碎片了。”
布薩科的臉一下子紅了,雖然知道自己不是個當將軍的料,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第一次開口提出建議就被人如此的嘲諷。
“我是蒙蒂納伯爵,”亞歷山大看着對方,猜測着他的身份,然後微微擡起手致意“蒙蒂納伯爵,亞歷山大·朱利安特·貢佈雷。”
“久仰您的大名了,”對方同樣在馬上擡手示意“我是瓦拉幾亞大公採佩斯,”說到這採佩斯頓了頓繼續說“是索菲婭·亞莉珊德拉·巴列奧略公主的保護人。”
聽到採佩斯的話,亞歷山大的眉尖不易察覺的微微挑了一下,然後說:“大公,看來你對奧斯曼人的部署有其他看法?”
“或者說是我們大家的看法,”向亞歷山大仔細打量了一眼,採佩斯的目光這才投向奧斯曼人的陣線“這個奧斯曼將領很聰明,他實際上是使用了伯爵你之前使用的手段,放棄一側把兵力集中在戰線的另一側,而我們的確是拿他沒有辦法的不是嗎,我們不能冒險進攻他的左翼,因爲這樣等於把我們自己完全暴露在河對岸的奧斯曼主力面前。”
“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亞歷山大輕輕點頭。
“趁着蘇丹的主力還沒有準備向我們發動進攻,我們這時候應該選擇撤退。”採佩斯同意的點點頭。
“是呀,應該撤退了,”亞歷山大低聲說着,他轉身向身後的戰場上看去,望着到處屍橫遍野的戰場,亞歷山大終於放鬆的吐出一口氣“很感謝你能來大公,真的很感謝。”
1499年4月5日下午2時許,經過將近整整一天的鏖戰,雙方軍隊紛紛脫離戰鬥。
會合到一起的蒙蒂納與布加勒斯特聯軍開始沿着多瑙河沿岸向東撤退。
而奧斯曼軍隊則退守阿爾傑河一線。
阿爾傑河戰役以雙方總共投入將近20000軍隊,在開始奧斯曼人佔據明顯優勢,可在布加勒斯特援軍到來後的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最後在各自付出沉重代價後主動脫離戰鬥而結束。
在整個戰役當中,由蘇丹巴耶塞特二世親自指揮的奧斯曼主力大軍始終沿阿爾傑河左岸警戒,未發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