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託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很鎮靜,至少表面上是要這樣。
他覺得自己能對付這些來自東方的野蠻人,在他看來這些奧斯曼人除了動刀動槍也沒有什麼其他本事了,不過鑑於小命就掌握在人家手裡,所以普拉託臉上還是露出了恭順的神情。
普拉託之所以會落在奧斯曼人手裡,純粹是因爲貪婪的原因。
當他剛到巴爾幹的時候,普拉託完全被當地人的“富裕”驚呆了。
這倒不是說巴爾幹的農夫們真的富得流油,而是因爲這裡豐富的銅礦讓在其他地方被視爲珍寶的銅器在這裡價錢卻低得驚人,甚至只要是家境好些的家庭裡都會有上那麼一兩件拿的出手的物件,這在普拉託看來這些巴爾幹人簡直就是整天坐在金山上卻不知道利用。
所以他一邊在布加勒斯特混吃混喝的甚至混到了國王的餐桌上,一邊又撒出人馬到鄉間去拼命蒐集能夠收到手的所有銅器物件。
普拉託其實並不是很清楚亞歷山大的想法,不過他能隱約猜到那應該和如今在整個歐洲越來越火的銅價交易有關。
普拉託對自己當初買賣銅器險些折戟沉沙的慘敗一直念念不忘,現在有機會自己也能參與到攪動整個歐洲銅價這個巨大的旋渦當中,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成就感。
正因爲這樣,普拉託終於不滿足與在附近的小打小鬧,他的目光投向了整個巴爾幹的每一個城鎮和村莊。
戰爭有好處,這是普拉託在帶着一羣手下走街串巷穿村過鎮之後得出的結論。
因爲對將來的擔心,很多人開始變賣家產躲避戰亂,而笨重無用的銅器就成了到處都在賤賣的物品,只要走進一些還算像樣的村鎮既可以看到有人家在白送似的甩賣他們的家當變換錢財準備逃難,而普拉託就好像是四月早早就出現的蒼蠅般到處尋找着可以下口的獵物。
結果就是越是靠近奧斯曼人統治的地區,他的收穫就越大,於是他越走越遠,不但進入了奧斯曼人的地區,甚至還深入其中。
這麼一幫人的出現很快就引起了當地奧斯曼人的注意,只是普拉託的行動很快,因爲他努力實踐時間就是金錢的真理,所以奧斯曼人總是才發現他的蹤跡就跟丟了的人,而他這種舉動更是引來了更大的懷疑。
終於,普拉託的舉動引起了艾呂普的注意。
艾呂普這段時間日子過的不是那麼順心,薩格勒布公爵赫爾瓦給他惹的麻煩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大得多。
特別是在進入4月後,赫爾瓦的行動變得更加頻繁,而且艾呂普有種感覺,似乎赫爾瓦的手段比以前更加厲害也更顯得有計劃,這讓他懷疑赫爾瓦是不是得到了什麼人的幫助。
或許是匈牙利那邊過來人了,艾呂普這麼推測。
雖然匈牙利國王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在布加勒斯特,但是匈牙利卻從沒公開表示與奧斯曼帝國爲敵,而且迄今爲止那些巴爾幹貴族也只是以一個聯盟而不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本人的名義與奧斯曼人交戰,所以至少在名義上,奧斯曼帝國與匈牙利王國之間還沒有發生戰爭。
正因爲這樣,艾呂普覺得事情就更難辦了。
有那麼幾次他準確的判斷出了赫爾瓦主力的方向,只是當他帶領軍隊步步緊逼準備一舉殲滅赫爾瓦的抵抗軍時,那個狡猾的薩格勒布公爵卻帶着他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軍隊直接向北進入大山,然後越過喀爾巴阡山脈進入了匈牙利的境內。
對此艾呂普只能無奈的長嘆,他並非不敢進入匈牙利,而是很顯然那個赫爾瓦已經與匈牙利那邊的歐洲人取得了聯繫,所以有那麼幾次艾呂普在剛剛進入匈牙利草原沒有多久就遭遇了大批的當地騎兵,這讓艾呂普意識到事情真的有些難辦了。
很顯然,赫爾瓦是把在匈牙利境內的營地做爲自己後勤和常駐營地,而後每次休整後就伺機越過邊境向被阿斯曼人佔領的地區發動騷擾,而險峻的山區邊境雖然的確多少限制了赫爾瓦軍隊可以進入克羅地亞的道路,但是複雜的山勢地形卻也爲這位公爵提供了天然的保護。
艾呂普很惱火,蘇丹已經不止一次的催促他儘量解決那個討厭的“克羅地亞的大流士”,可以現在的局勢看,要想肅清克羅地亞境內的抵抗力量是很困難的。
而且艾呂普警惕的發現,最近以來克羅地亞抵抗軍的行動變得十分犀利危險,他們甚至有時候會抓住機會主動襲擊一些來不及與主力會合的奧斯曼小股部隊,而且從種種跡象看,似乎那位“大流士”已經不甘於只在克羅地亞,而是有正向着北波斯尼亞騷擾的跡象。
這讓艾呂普不得不改變原來的計劃,他在用公正開明的方式統治着絕大多數人的同時用最殘酷的手段懲罰那些依舊不肯向蘇丹低頭的當地人,在一連串的血腥鎮壓之後,他下令所有在佔領區的奧斯曼軍隊分別以各自主要城鎮爲中心集中兵力,然後各地的軍隊以一條不規則的直線方式從自己的地區出發,向着北方推進。
在艾呂普看來,匈牙利境內的營地應該不是赫爾瓦的主營,因爲喀爾巴阡山脈的地形造成對道路的限制,所以退回到匈牙利雖然更加安全,但是在撤退過程中可能要冒的風險卻也不少。
艾呂普認爲赫爾瓦應該在克羅地亞還有一處能夠爲他的軍隊提供補給和休整的主營,而匈牙利則是爲了保護主營不被發現迫不得已時候的選擇。
所以艾呂普決定集中兵力向北進軍,他的目的就是找出赫爾瓦在克羅地亞的根據地予以摧毀,這樣才能動搖赫爾瓦軍隊的抵抗意識,或是乾脆逼迫他不得不完全退出克羅地亞亡命匈牙利。
爲此艾呂普甚至做好了赫爾瓦可能會從各地軍隊之間的空隙穿過,進入他背後的北波斯尼亞的準備。
而讓艾呂普下了這麼大決心的,是蘇丹派人送來的一個命令。
巴耶塞特命令艾呂普爲魯瓦?入侵匈牙利做好準備,而且在命令當中蘇丹給了艾呂普另外一個任務,那就是派人與卡尼奧拉的卡爾大公取得聯繫。
蘇丹要入侵匈牙利的想法不是什麼秘密,做爲蘇丹的近臣之一艾呂普甚至還曾經參與了制定入侵匈牙利的計劃,只是那時候沒有人想到魯瓦?會突然投降,所以現在由魯瓦?做爲入侵匈牙利的主將這顯然是蘇丹臨時改變決定的結果,可是這麼一來對艾呂普來說負擔就重了許多。
畢竟不論是做爲曾經的傳奇英雄還是如今的波斯尼亞國王,魯瓦?對鎮壓當地抵抗力量還是有着不容小視的作用的,如果魯瓦?離開了波斯尼亞,那麼艾呂普面臨的難題就更多了。
可艾呂普也能明白蘇丹做出這個決定的用意。
與匈牙利王國之間戰而不宣的“默契”讓蘇丹能在對付敵人的時候更加靈活,畢竟拉迪斯拉斯二世出身波蘭雅蓋沃王室,而蘇丹這個時候是不想和波蘭立陶宛王國這個怪物直接對抗的。
所以蘇丹決定派魯瓦?向匈牙利發動進攻,這樣既可能牽制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又避免了可能會觸怒一個甚至幾個更強大的敵人。
蘇丹給艾呂普的命令是儘量爲魯瓦?的遠征提供幫助,這其中不但保羅波斯尼亞軍隊需要的補給,更重要是要儘量穩固後方的統治,否則魯瓦?是很難安心遠征的。
爲此艾呂普不惜親自上陣,他帶着的自己的親軍部隊奔跑在各地軍隊之間,按照這段時間赫爾瓦軍隊出沒的規律,他判斷赫爾瓦在克羅地亞的主營應該是在距薩格勒布西南的某個地方,這不止是因爲每次赫爾瓦的軍隊行動後都會往往向西南方向撤退,更重要的是艾呂普已經打探清楚赫爾瓦在沒有成爲公爵流亡的時候,他曾經得到過克羅地亞西南地區信奉公教的貴族們的支持。
與此同時艾呂普下令嚴查那些各地出現的可疑人物,他希望從那些人當中能找到赫爾瓦派出的奸細,這樣或許能更快的發現那個“大流士”的蹤跡。
正是因爲這樣,普拉託很不幸的一頭撞進了艾呂普爲赫爾瓦的奸細們佈下的羅網之中,而因爲發現他一看就不是個普通的“奸細”,很快普拉託就被送到了赫爾瓦設立在薩格勒布的總督府。
而普拉託顯然要比奧斯曼人想象的識時務的多,根本不需要什麼嚴刑拷打,普拉託就很痛快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你是說你是個商人?”艾呂普看着對面的歐洲人,其實從沒收的那些貨物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的身份,而且艾呂普還知道沒收的應該不只是這些,不過至於丟失的東西都去了什麼地方他也沒興趣知道。
“地地道道的商人,我想您一定知道尊貴的匈牙利的拉迪斯拉斯國王,我和國王是談笑風生,我在羅馬和比薩還有佛羅倫薩都有朋友,甚至我還認識一位和您一樣的奧斯曼貴族。”
艾呂普冷冷的看着普拉託,他並沒有因爲普拉託的這些話就相信這個人,不過他後面的話卻引起了艾呂普的興趣。
“你說的奧斯曼貴族是誰?”
雖然心裡隱約能猜到,可當聽普拉託說出阿斯胡爾克的名字時,艾呂普還是不禁微微一愣。
“你認識阿斯胡爾克?”艾呂普好奇的問“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還有他現在都在做些什麼。”
普拉託張張嘴,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大概是隨着蒐集了那麼多的低價銅器已經消耗光了,否則怎麼會隨便說了個人名這個奧斯曼貴族就偏偏認識呢,奧斯曼人不是比歐洲人多得多嗎,那麼他們的貴族不是也要更多嗎,可這個人居然就認識那個阿斯胡爾克。
“您知道我其實只是認識那位貴人,不,我的確認識那位貴人只是並非特別的熟悉,”普拉託盡力解釋着,看到面前這個顯然位高權重的奧斯曼人的臉色隨着他的話越來越黑,普拉託趕緊說“其實認識那位貴人的是我的主人。”
“哦,你現在又有個主人了,”艾呂普從椅子裡站起來,他其實挺喜歡這些歐洲人的傢俱與各種器皿,不過他並沒有忘記巴耶塞特二世對異族文化的敵意,想想蘇丹甚至下令撤掉了他父親默罕默德二世的油畫畫像,艾呂普就經常提醒自己要隨時警惕“這讓我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或許你就是個奸細。”
“這是個誤會,看在上帝份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的主人的確認識那位阿斯胡爾克老爺,而且我發誓他們還是很要好的朋友。”普拉託焦急的說,他已經注意到站在不遠處手抱彎刀的奧斯曼武士正等着這個人發話,只要一個應對不好或許接下來他就要腦袋搬家了。
“你的主人是誰,說點有用的東西大概我會饒你一命。”艾呂普已經有點不耐煩,如果不是聽到了關於哥哥的消息,他已經下令對這個滑頭用刑了。
“蒙蒂納伯爵,我的主人是蒙蒂納伯爵亞歷山大·朱利安特·貢佈雷老爺,”普拉託急急的說,似乎覺得還不夠重要,他又補充到“我的老爺還是比薩的埃斯特萊絲公爵小姐的父親,而公爵小姐的母親是亞歷山大教皇的女兒盧克雷齊婭小姐,另外我的主人還是……”
普拉託急不可耐的說出亞歷山大一連串的身份,不過他並沒有注意到當聽到亞歷山大名字的時候,艾呂普的神色已經發生了變化。
“貢佈雷?”艾呂普意外的問,看到普拉託因爲察覺到這次說的起了作用立刻不住點頭後,艾呂普微微皺眉繼續問“告訴我,你說的這個貢佈雷是不是有個叔叔是那不勒斯的伯爵?”
“對,您說的太對了!”普拉託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不住點頭“您說的應該是莫迪洛伯爵,不過那是大人的舅舅,大人的母親現在就住在她這位哥哥那裡,而且大人還有位妹妹是科森察的伯爵小姐,大人的阿格里領地就是從她那裡繼承來的。”
艾呂普神色古怪的看着滿臉興奮的普拉託,直到他發現情況似乎和他想的不那麼一樣後,普拉託才忐忑不安的停了下來。
“我知道你那位伯爵的舅舅和他的妹妹,因爲說起來我和他們還有那麼點生意上的關係,所以說起來你也算是我朋友的朋友了,”艾呂普慢悠悠的說“不過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那位蒙蒂納伯爵是薩格勒布公爵赫爾瓦最大的支持者,而這個赫爾瓦是我必須消滅的叛亂份子,所以我說朋友,你這次有點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