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從巴利亞多德發來的命令,安達盧西亞各地的應徵貴族需要派出至少一人到塞維利亞點卯,然後這些貴族纔會被承認爲已經響應女王的命令應召出兵。
雖然規定只需要派一個人就行,不過到塞維利亞來的往往卻是一大家子,有些離得近的乾脆就是那些貴族帶着他們的軍隊直接來和塞維利亞的王軍會合準備一起北上。
所以塞維利亞這段時間是很熱鬧的,每天經常會有大批的人進入城市,這些來自安達盧西亞各地的大大小小的貴族們充斥在城市的街道上,到處都可以看到他們的馬匹拉的糞便,更能看到那些聚集在酒館或是妓院裡大聲喧譁,隨時隨地都可能惹是生非的**。
卡羅萊對那些各地貴族的士兵在城裡製造的麻煩很是關心,他知道這可能會成爲唐·巴維趁機引發騷亂的根源,所以他在下令讓那些貴族約束各自手下的同時,在經過猶豫之後還是決定下令讓菲利普城堡的軍隊進入塞維利亞。
1501年2月19日。
這一天很早的時候塞維利亞城牆上的士兵就開始巡邏了。
因爲城裡這段時間不那麼太平,按照執政官的命令,城牆上部署的軍隊數量增加了不少,而在城門附近,更是增加了2門威力很大的火炮。
遠處的河面上還飄着淡淡的薄霧,微顯冰冷透着潮溼的空氣呼吸起來讓人略微有種窒息的沉悶,守在城牆瞭望塔上的士兵向河上習慣的看了看,正準備轉身走開,但是遠遠的一個黑影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士兵爬在城牆上向遠處的河上仔細看着,隨着那片黑影越來越近,士兵終於意識到那是一支正從連接瓜達爾兩岸的橋上向城門方向迅速接近的軍隊。
士兵立刻高聲向城牆下的軍官高聲喊起來,當聞聲而來的軍官跑上城牆時,那支軍隊已經越過了瓜達爾河上的大橋,來到了城下不遠的地方。
看着隊伍前面的旗幟,軍官立刻認出了那是菲利普城堡的王軍,雖然對於王軍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進入塞維利亞感到奇怪,不過軍官知道這不是他該關心的,所以在看清對方來歷後,軍官立刻下令打開城門。
王軍的出現很突然,這就讓城牆上的城防軍在好奇之餘又不禁議論紛紛,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已經隱約猜到這或許和那些這段時間進程的貴族軍隊有關,不過更多的人則覺得或許原本以爲和以往一樣,還要再耽誤些時候的出兵日子這次可能會提起了。
城門打開了,王軍在旗幟引導下迅速順着城門涌進城裡。
不知怎麼,看着那些異常沉默的王軍從腳下涌入城裡,站在城門上方的軍官莫名的打了個寒戰。
王軍是伊莎貝拉在收復失地時代建立的一支新軍,這支由當時嶄露頭角的女王愛將貢薩洛組建的軍隊有別於各地貴族軍隊的地方很多,其中最明顯的一條就是這些軍隊只效忠女王。
各地駐守的王軍數量不等,這些在復興戰爭結束後免於被解散裁撤而留在當地軍隊,成爲了伊莎貝拉向各地貴族領地滲透的第一步,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一些反應敏銳的貴族已經意識到了伊莎貝拉準備收權削藩的意圖。
新軍在各地的地位很特別,他們聽命於的女王派駐當地的執政官,在必要的時候這些裝備精良,一年到頭都保持着嚴格訓練的的軍隊可以迅速集結起來趕赴自己防區的任何地方執行任務,這就讓貴族們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只是伊莎貝拉對王軍的建立和指揮認爲大概也就需要這麼多有別於貴族軍隊的地方也就夠了,所以除了貢薩洛自己指揮的那支被稱爲模範軍的王軍精銳之外,女王對各地王軍關注的地方也就是訓練和數量是否能夠達到她認爲必要的時候可以平息任何貴族叛亂,至於各地王軍的後勤補給,伊莎貝萊則完全交給了她的那些執政官。
與其他的執政官比起來,卡羅萊是他們當中比較關注王軍的一個,這是因爲他比其他人更明白女王的意圖。
可即便是這樣,卡羅萊也並不是很清楚這些王軍平時都是和什麼人來往,他們在菲利普城堡中的日子又都是怎麼過的。
王軍士兵如洶涌的洪水迅速向城裡的街道宣泄而入,很快諸如塞維利亞大教堂這樣的主要的地方就出現了王軍的影子,而一些起的早些的市民們看着忽然出現在街上的王軍,不禁既好奇又緊張的紛紛駐足議論紛紛。
太陽已經出來了,幾個頭天晚上喝多了在酒館裡混了一夜的**滿身酒氣晃晃悠悠的在街上逛着,他們一邊依舊往嘴裡灌着朗姆酒,一邊交頭接耳的議論着頭天晚上在酒館裡遇到的那幾個女人。
就在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原本安靜的街道對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雜亂沉重的腳步聲。
這幾個人停下來疑惑的向遠處看去,他們聽得出來對面的來人不少,可當他們看到一整隊士兵出現在街上時並迅速迎面而來時,這幾個**先是一愣,接着就立刻向路邊躲去,準備給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讓路。
但是他們沒走出幾步就感覺了異樣,或許是在戰場上的廝殺經歷讓他們對危險有着異於常人的敏銳,這幾個人突然有種這支軍隊是衝着他們來的危險感覺。
可當他們察覺到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支迅速逼近的軍隊最前面的幾個人已經舉起了掩蓋在盾牌下的弩弓,隨着一片弩箭帶起的破風聲響,那幾個**頃刻間被迎面而來的弩箭射成了刺蝟。
那些軍隊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們踩着從被射倒的幾個人身下的血水匆匆而過,一隻只的靴子在地上留下了猩紅的腳印。
卡羅萊這天起的有點晚,這也是這些日子以來他難得放鬆睡得最香的一夜。
在是否命令王軍進城這件事上他曾經考慮了很久,因爲擔心可能會引起王軍與貴族軍隊衝突的顧忌讓他猶豫不決,對女王希望儘量用溫和手段從貴族們手中收權的想法卡羅萊是很清楚的,也正因爲這個,雖然他認爲唐·巴維已經顯露出叛心,可爲了不至於在安達盧西亞貴族當中激起更大的矛盾,他一直是在暗中計劃一切。
甚至他已經想好,即便找到了唐·巴維的下落,只要不是萬不得已,他依舊願意用保留尊嚴的方式暗中解決掉這個女王心目中中最大的麻煩。
不過形勢的發展讓他最終放棄了努力,他意識到必須在與葡萄牙開戰之前解決這件事,那麼之前那種試圖把影響降低到最低程度的方式顯然是不行了,削藩不是請客吃飯,更不能溫文爾雅,削藩那就是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終於下定了決心的卡羅萊下達了讓王軍進城的命令,然後忽然感到輕鬆了的執政官難得的做了個好夢。
厚實的窗簾縫隙中泄入了一絲亮光,卡羅萊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動了動身子,他很想再睡一小會,不過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他。
房門被無理的推開了,幾個人匆匆來到執政官的牀前,一個手下甚至不等卡羅萊開口伸手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
“好了,我已經醒了,有什麼事嗎?”卡羅萊不快的問。
“大人,王軍進城了。”手下激動不安的說。
“那不是很好嗎,這下子那些貴族老爺們該老實多了,”卡羅萊靠在枕頭上看着幾個手下,看到他們沉默不語的相互看來看去,他不耐煩的被子裡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擺了擺手“你們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大人,王軍在城裡和貴族們的軍隊發生了衝突,”一個手下終於開口“現在一些貴族正在召集軍隊,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什麼?是唐·巴維動手了嗎?”卡羅萊立刻掀起被子從牀上跳了下來,他不顧自己還光溜溜的一邊讓手忙腳亂的僕人幫他披上外套,一邊急匆匆的詢問着手下“他在什麼地方,立刻命令王軍出動去把他抓起來,對了如果他負隅頑抗就不要有任何顧忌,女王已經開始厭倦這件事了,所以一定要儘快解決掉這個麻煩。”
聽着卡羅萊一連串的命令,那些手下不得不小心的看着他,直到執政官察覺到氣氛似乎有些不對頭。
“怎麼回事,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是有什麼沒說的?”
“大人,不是唐·巴維,是那些貴族,王軍和他們的人在城裡發生了衝突,現在城裡很多地方都發生了暴亂,貴族們開始聚集軍隊了。”
卡羅萊呆呆的頓了下,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手下,然後他忽然明白了過來似的滿臉意外的問:“等一下你們是說王軍主動挑起了糾紛是嗎?”
“是的大人,或者也不是,有人說看到有貴族的衛隊攻擊王軍,可也有人說是王軍殺了他們的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城裡正陷入混亂。”
卡羅萊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在他的想象中王軍是有着巨大威懾力的,只要進入塞維利亞就可以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貴族,同時也可以防範唐·巴維可能製造的事端。
但是現在的局勢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貴族們沒有受到震懾,相反卻與王軍發生了衝突,而在他意想中原本應該作爲手中王牌的王軍,卻在剛一進城就陷入了與貴族們的衝突混亂之中。
“去備馬,還等着什麼,要儘快把事情平息下來!”卡羅萊氣沖沖的帶頭向外走去,同時不停的下達着命令“幫我找到進城的王軍將軍,我要他們立刻來見我,還有召集所有的城防軍保衛執政官官邸,防備有人趁勢作亂。”
聽到命令的手下立刻紛紛聽命而去,當來到院子裡時,看着已經準備好的馬匹,卡羅萊稍微吐口氣然後在僕人的幫助下翻身上馬。
“聽着,在我離開後任何人不許接近官邸,凡是違抗命令的予以處死!”
下達了這麼道嚴厲的命令後,卡羅萊帶着一隊衛兵迅速衝出官邸,向着已經可以隱約聽到喧囂混亂的城裡奔去。
塞維利亞在哭泣,這座安達盧西亞,也是卡斯蒂利亞甚至是整個伊比利亞半島南方最繁華的城市,如今正面臨着一場劫難。
到處都是混亂,到處都是因爲衝突而驚慌逃跑的市民,從開始只是零星的貴族衛隊與王軍士兵之間的衝突,到出現了流血後事態迅速擴大,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突然又快得讓人難以想象,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混亂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又是由誰引發起來,但是似乎在頃刻間混亂和暴動就席捲了小半個城,接着這混亂就迅速向城裡其他地方蔓延開來。
卡羅萊帶着衛隊沿着街道向前跑着,他在路上看到了幾個正在搶劫一家門面的**,在他的命令下那幾個人被抓住後當場吊死在了房檐下,這立刻震懾住了這條街上其他打着壞主意的傢伙,只是隨着繼續向前形勢越來越不妙,卡羅萊已經來不及再去管那些搶劫買賣和侵犯女人的小事了。
他帶着衛隊一路向前,當終於看到一隊還算像樣的王軍時立刻讓人向那支軍隊大聲喊話,只是對方卻似乎並不打算和他們打交道,在看清執政官的旗幟後,那支王軍隊伍立刻沿着街道向遠處跑去,只留下卡羅萊先是一臉茫然,接着勃然大怒。
他命令衛隊跟着那支王軍後面追上去,同時他腦子裡已經在捉摸着一旦找到王軍的指揮官,就要命令他把這支隊伍當頭的吊死在城門口。
外面的喧鬧越來越激烈,其中還夾雜着叫喊,咒罵,到了後來變成了驚恐的呼喊和陣陣慘叫。
亞歷山大坐在廳裡的椅子上他的身上穿着件華麗的外袍,從袍口可以看到裡面擦拭得異常閃亮的胸甲一角,在他身邊,謝爾撫摸着腰間的馬刀刀柄,而在一旁的椅子上,傑姆斯正檢查着擺在面前桌上的一排短火槍。
這種介於長槍和手銃之間的短火槍威力巨大,可以抵肩射擊的木質槍托有效的緩衝了火槍射擊時的後坐力,而那雖然只比手銃長些,但是口徑卻要粗壯得多的槍管裡,卻能射出更多的致命彈丸。
與威力不大的短槍和攜帶不便的長槍比,傑姆斯顯然更喜歡這種兼具火力和便攜有點的武器,特別是做爲一個經驗豐富的海盜頭子,他更是清楚這種在便於在狹窄空間裡使用的武器是多麼陳心應手。
一陣敲門聲響起,謝爾向亞歷山大看了一眼,然後走向門口。
他並不擔心門外會突然闖進來一羣暴徒,因爲差不多整條街早就已經被獵衛兵和傑姆斯的手下封鎖了。
幾個軍官簇擁着坐在輪椅裡的唐·巴維進了門,看到亞歷山大的打扮,唐·巴維乾瘦的臉上露出了絲笑容。
他勉強擡起顫抖的手向亞歷山大行了個禮:“公爵,鑑於現在塞維利亞已經陷入了混亂無序的境地,而作爲執政官的費爾南多·卡羅萊已經不能有效的控制局面,同時大主教已經失蹤的情況下,我將以女王陛下冊封的布哈蘭瑟公爵的名義接管城市,在此我需要您的幫助。”
看着唐·巴維那種滿是皺紋的面孔,亞歷山大慢慢站起來向他伸出了手:“公爵正如您所說,鑑於當前的形勢,我以梵蒂岡以及教皇陛下的名義,代替塞維利亞大主教與教會,宣佈承認你接管城市的權力。”
亞歷山大的話讓唐·巴維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這第一步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