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似曾相識的雪白長廊,柳笙跟在李護士身後緩緩前行。
四周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似乎在掩蓋着別的氣味。
長廊兩邊是一扇扇緊閉的白色房門,不知道哪一扇門後纔是她的同伴呢?
不對,她真的有同伴嗎?
總覺得她們在騙自己。
李護士似乎察覺到柳笙呆愣的神情,還兀自搖頭,臉上依舊掛着耐心的微笑:“72號,你怎麼了?是不是又響起那些聲音了?”
柳笙愣愣地沒有搭腔。
李護士也習慣了,說道:“不用理會,那都是來自宇宙的雜音,你只要多完成訓練,就可以恢復。”
她的語調輕柔而平靜,彷彿在安慰一個迷失的孩子。
說話間,李護士擡手指向走廊盡頭的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我們到了!”
看着盡頭那兩扇緊閉的大門,還有門上赫然寫着的“康樂室”三個字,柳笙又皺了皺眉。
【感覺又要被騙了。】
【這哪裡是歡樂王國?】
李護士推開大門,示意柳笙進去,然後在她身後輕輕地將門鎖上。
柳笙呆呆地站在門口環視四周,發現所謂的“歡樂王國”不過是一個不大的廳室,被陽光照得亮堂,裡面相當擁擠地放着一臺電視機,幾張桌子沙發,還有一張檯球桌。
正茫然間,李護士輕輕推了一把柳笙。
“進去吧,找個夥伴,跟他們一起訓練。”
【這就叫訓練嗎?】
【這到底是哪門子訓練?】
柳笙機械地點了點頭,開始在廳室裡漫無目的地轉悠。
她看到電視機上正播放着一個像素風的打飛船小遊戲,下方兩艘一粉一綠的小飛船,正在迎戰上方源源不斷的各式飛船。
沙發上是兩個發蒼蒼的老人,一個老太太和一個老頭子。
他們都扎着相似的髮髻,把雪白的頭髮束起,有點像是某種話本里的俠客。
此時,他們正拿着手柄,相當笨拙地玩着。
雖然看他們目光呆滯、動作僵硬,可是從電視畫面上看,簡直所向披靡,上方的那些小飛船和大飛船都被他們一一擊落。
旁邊還圍了幾個無所事事的老人家,似乎與他們相熟,正在旁邊興致勃勃地指點江山。
“對嘛,應該閃過去。”
“是,是,打它!”
“打爆!”
“打成一堆肉醬!”
柳笙聽着,默默遠離這羣甚是暴力的老人家。
不過,這個電視上的畫面雖然是二維的,但不知爲何,莫名熟悉,好像自己也坐在那小飛船裡打過大飛船。
可是怎麼可能呢?
自己可是一個三維人!
【誰說你是三維的?】
內心的那些聲音又開始反對了。
柳笙默默走開,看向窗邊那排小桌,首先看到有個披散着長髮的中年女子正在擺弄着棋子。
【她是在下棋?】
【可是,她對面沒人啊?】
【也許是自己跟自己下棋,這纔是高手。】
【我們不是經常這麼幹?】
【所以我們都是高手。】
然而柳笙走進了才發現,女子只是在嘗試把棋子一枚枚壘成城堡的樣子。
懂了……
她的視線轉向另一邊。
旁邊那位中年大叔,及腰的長髮往後梳了個馬尾,額頭有些禿,正專注地拿着畫筆在紙上畫畫。
手腕上的紙條上寫着“姚思秉068”。
看他相當認真的樣子,柳笙剛想低頭看他畫的什麼,卻被大叔瞪了一眼,怒道:“看什麼看!不許偷看我的畫!”
柳笙:……
【不看就不看。】
【反正都已經看清了。】
【不就是鬼畫符嗎?】
柳笙總覺得,自己可以畫得比他好,於是坐了下來,毫不客氣地搶過他攢了一迭的白紙和一盒蠟筆,悶頭畫起來。
旁邊那桌是兩個相當健壯的大哥,手臂上都是花裡胡哨的紋身,正抱着娃娃在玩什麼“下午茶”的遊戲,整個桌子上都是彩色的杯子,不過都是塑料材質,顯然怕他們笨手笨腳摔碎了。
他們看到柳笙這邊在畫畫,還不屑地切了一聲。
而李護士看到柳笙在畫畫,欣慰地點點頭,說道:“好好畫,這就是你的訓練。”
柳笙點了點頭,目光落向李護士懷中不知何時出現的一隻胖乎乎的橘色狸奴,一時之間出了神。
但李護士很快就抱着狸奴走開了,也切斷了柳笙的思緒。
思緒如無助的絲線落回到畫紙上。
柳笙很快畫好一張,相當自信地甩在對面的大叔面前。
姚思秉大叔愣住了,看着柳笙畫的亂七八糟的線條,陷入了沉思……或者說呆滯。
柳笙相當得意,雖然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麼,但感覺相當良好。
【我們確實厲害,即使被遮掩了記憶,還是能靠本能畫出符籙。】
【果然是天選天工科聖手。】
【便宜舅舅遲早讓位給我們。】
【不過,這是什麼符籙來着?】
【不重要,反正是廢的。】
【沒有起作用,因爲沒有輸入能量吧?】
輸入能量?
柳笙忽然心有所感,四處張望,目光落在電視機的電線上。
難道自己要直接把他們的插頭給拔了?
可是那羣老頭子老太太看起來不好惹,好怕被他們打成一堆肉醬。
【不是!不是那個能量!】
還好心裡的聲音及時勸阻了柳笙蠢蠢欲動的手。
【要用你身體裡的能量。】
柳笙點點頭,雖然有些費解,但又似乎明白了。
重新搶過對面那位名叫“姚思秉”的大叔手中的紅色蠟筆,沒有理會他癟着嘴快要哭出來的神情,又搶了一張紙,低頭認真畫起來。
隨着她下筆,一股暖流從體內涌出,沿着某條線路一直傳輸到手上畫筆。
如此一來,她筆下的線條倒像是有了靈性,雖然看上去還是雜亂無章,卻像是擁有了某種力量。
對面的姚思秉都看呆了,停下手上的筆,嘴巴張得老大,雙眼一直盯着柳笙的畫,似乎要鑽到畫裡把這些線條都捏起來一根根看。
柳笙畫完一張,覺得體內的暖流涌動不息,於是又搶了一張姚思秉的紙,畫起了第二張。
這一次,姚思秉沒有生氣反抗。
反倒是看着柳笙方纔畫的那張,認真地學習描繪起來。
他的悟性不錯,很快就模仿出來。
可是沒有能量的注入,只是廢紙一張,毫無靈性可言。
姚思秉心有不甘,繼續畫了第二張,第三張……
直到第五張,才終於有了靈韻。
【姚學士也是,僅靠本能就能知道如何運氣,悟性恐怖如斯。】
【而且我相信,他體內應該沒有我們這些七嘴八舌的提醒。】
【那就是天賦驚人。】
旁邊正在壘城堡的中年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關注到了柳笙和姚思秉的小小畫畫比賽,看了許久。
“我也想畫畫!我也想畫畫!我也想畫畫!”
大姐的名字是“顏來”,此時正重重複復地說着這同一句話,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柳笙不假思索,再次從姚思秉那裡抽出新的紙張,給顏大姐拿了一根姚思秉的綠色蠟筆。
顏大姐立刻放下棋子城堡,看着柳笙的畫,認真地模仿起來。
才畫了兩張,已經展現出不一樣了。
【進來前,孟雲竹學姐曾介紹過,顏學士的研修領域在靈氣與修煉,果然善於靈氣運用。】
過了不知道多久,幾個長得差不多的白衣護士推門而入。
“訓練時間結束!”
“請大家有序回房休息!”
霸佔電視一小時之久的老頭老太終於從沙發上依依不捨地慢吞吞挪開,其他老頭老太立刻衝過去擠着佔座,然而還沒坐熱被護士們毫不留情地揪了起來,只能怨恨地瞪着那兩位電視霸王,悻悻離去。
王護士看到柳笙他們三人面前似乎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畫,徑直走了過來。
“別畫了,要回去休息了哦!”王護士說道,臉上掛着笑,一雙眼睛卻歪到眼眶盡頭,似乎想看清他們畫的都是些什麼。
然而,她只看到柳笙在畫小樹,其他兩人一個在畫飛船,一個在畫時鐘。
“我們可以把畫帶走嗎?”柳笙擡起頭,一臉天真地問道。
王護士迅速將眼珠子放回正位,笑容溫和,語氣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嚴厲:“不可以哦!歡樂王國的一切都不可以帶走。”
柳笙點點頭:“哦。”
然後放下畫筆和紙,往外走去。
剩下的姚思秉和顏來也在護士的催促下,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的畫筆,跟着其他人一道往外走去。
衆人沿着走廊一路走着,在護士的指引下回到各自的房間。
房門被關上,柳笙坐在牀上,聽着門鎖咔咔幾聲再度鎖上。
【剛纔看護士手上的表,已經一點了。】
【還有四個小時,應該沒什麼問題。】
還有四個小時要幹嘛?
柳笙仍然很疑惑。
等外面一切平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房間裡了,柳笙看了一眼門縫下方,沒有黑影晃動。
門外似乎沒人了。
柳笙的手中出現一段金色的觸手,觸手的尖端裂開,露出一張滿是利齒的嘴巴,從裡面吐出一個小小的紙團。
柳笙展開紙團,正是她剛剛畫的其中一張符籙。
爆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