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城外,荒野地上,大秦軍營,將軍帳中,神威王爺膝端坐,手臂高擡,又緩緩落下,自嘴裡慢慢吐出一口氣來,才嘆道:“小算說的還真對,這清遠老和尚果是個可怕的敵手,哼,幸虧已經死了,不然的話……真正叫人寢食難安千載中文->”
想他步青主也算是當世梟雄,臨陣對敵或闖蕩江湖,縱橫無忌何等快意,極少遇到敵手,回顧所來路,敵手之中,神風的輔政國師金紫耀當仁不讓是最強的一個了……其他,能跟他打成平手的就已經是當世高手的級別,卻不料想,在神風的這籍籍無名的寧遠寺內,一個看似無害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居然也有如此驚世功力,竟輕而易舉差點將他置之死地,而,若非是那清遠大師一念之仁,恐怕此刻他步青主也只能在黃泉之下晃來蕩去,準備找個好人家投胎了,想想真正可怕。
到現在,整整已經調息了一天,胸口處兀自在隱隱作痛,偶然運氣過招,也只能動個十幾招便已經是極限,諸葛小算臨去之前曾殷勤叮囑說:“君上你今日之內切勿跟人動武,佛家之人雖然講究慈悲,可那清遠也算是個宗師級的人物,他突然收手,當然可以是因爲一時慈悲,然而也有可能他在君上你的身上留下極厲害的後招也說不定哦。”
一句話說的步青主一整天都覺得不安,果然如諸葛小算囑託,真正只乖乖地運功調息,而後靜待諸葛小算出使佳音而已。
卻不知諸葛小算十分腹黑,早就瞧不慣身爲君上的他這般毫無顧忌的行事,故意用清遠來嚇唬他而已。其實諸葛小算怎會不知,那清遠老和尚動手壓制步青主的時候正是天命將至之時,怎會再多考慮其他?只想一掌斃掉步青主了事而已,這動手與不動手之間,只隔一線,是絕對沒有考慮第三條路的可能的。他之所以這麼說,是想步青主從這當中吸取教訓,真正地磨一磨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換作別人,步青主也早就猜透這其中關竅,只不過他人在局中,自然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也只得聽從諸葛小算所言罷了。
步青主運功療傷之時,時常會因爲太過關注而到達物我兩忘境界,因此這一刻非同小可,即要防範刺客趁虛而入,又要防範他一不小心走火入魔,是以在他運功這期間,守護他身邊的,是十方上將中的第一位“離火燎天”關越,跟二十八宿中的青龍角宿角木蛟。與此同時,這將軍帳之外,也另有人把守着,防範的滴水不透。
見步青主出喟嘆,在他右手邊的是二十八宿之的青龍角宿,“蛟”點了點頭,說道:“真沒想到這神風居然還臥虎藏龍,這老和尚自然是個頂尖兒的人物,然而我們上山之時遇到的那人,也算是一等可怕的高手了。”
步青主聽他又提起這個,目光一轉,心中略略知道角宿的言外之意,心想:“金紫耀匆忙下山,必定是帶着神風小樓而去,自然是不願其他人目睹此狀有傷她的名節的,一方面又是報復本君,想挑起本君的怒火讓我自亂陣腳,所以才雷霆出手,傷我這麼多人……角宿身爲二十八宿之,自然要替其他人出這口氣,不知道那人姓名,卻始終是會心存不服的。”雖然角宿行事已經算是沉穩,上次步青主在寧遠寺外已經暫時將此事壓下,可畢竟二十八宿中自也有人不滿,角宿不會也不敢逼步青主說出那人是誰,可言談之間卻忍不住透出一絲對那人的冤仇殺氣來。
步青主正想說話,旁邊的離火燎天關越拱手說道:“君上,現如今覺得身子怎麼樣?”此人面如淡金,目光平和,語聲輕緩,舉止優雅,又隨意一身淡黃衣衫,渾身不帶兵器,看起來就好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步青主卻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關越,輕聲說:“還好,怎麼,有事?”
角宿見關越開口。卻也急忙肅神耳聽。關越見狀。拱手緩緩說道:“是。君上。羅五有話要說。”
步青主沉吟問道:“是何事?好吧。讓他進來。”
那人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雙掌。帳門口有人掀起簾子進門。一臉慘白。一身青衫。大白天卻帶一股冷颼颼氣質。彷彿陰魂相似。卻正是先前攔阻過管平四帶小樓離開地崑崙斷獄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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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南樓之中。小樓憤然而泣。
雨滴從檐角上落下來。撲啦啦也如暗夜落淚。蘇懷南起身直到小樓身邊。伸手將她抱了回來。低低地哄着她說:“不要哭。不要哭。我哪裡會討厭你?我只是恨你說那些叫人傷心地話。你可知你那麼說多叫人不安麼?對我來說。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這顆心從未變過分毫。我不想見你。是怕你爲難。你也知道是爲何吧。
”
小樓悲慼之中,緩緩垂頭,也不說話。
蘇懷南長嘆一聲,以身替她遮住撲面而來的冷雨冷風。
小樓扭身看他,想了想,問:“嗯,我知道爲什麼,你對我說實話,我的身份,你以前可知道一二?”
蘇懷南沉默片刻,嘆口氣,才坦然說:“是,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經知道了你是誰。”
“怎麼會……”小樓心頭一驚,身子抖了抖,原本她以爲在蘇懷南眼裡,自己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後來卻知道原來他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孩子,並且一直暗暗喜歡着她。可是她身上的秘密何止這一個,最大的一個,卻是她死也不肯對他承認的……因此當察覺蘇懷南對自己的好感的時候,更是不敢就泄露分毫,寧可隱姓埋名,將過往的一切埋葬的嚴嚴實實的,如果能同他安樂一生,又何嘗不是一種很好的生活方式……
怎奈,造化弄人,該來的終究躲不掉,屬於她的,江山,上位,另外隨之而來的就是背上沉甸甸的包袱跟責任,如蝸牛的殼,壓得她恨不得逃卻偏偏再也不能掙扎分毫。
可是,小樓沒有想到的是,蘇懷南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麼……她想對他隱藏的一切,原來早就不是什麼秘密,或,她在蘇懷南跟前,向來都藏不住任何秘密?現在試想想
竟對他了解多少?也是,蘇懷南的聰明並不外露,可人覺得深不可測,知道了她的身份卻不言明,究竟是他天生篤定,還是另有隱衷?
小樓暗暗地咬住脣,越覺得秋意沁人,骨髓裡冒出一股涼來,蘇懷南察覺,抱定她身子,重將她抱回了牀邊,伸手一拂,將過堂的幔帳銀鉤揮開,垂地的帳子搖曳落下,擋住了欄杆外撲面而來的雨氣跟秋涼。
室內稍微暖了些,何況在蘇懷南懷中,他的體溫仍舊那麼熟悉的,包圍着她。小樓閉了閉眼睛,略微鎮定,才說:“那……那你爲什麼……你不驚奇,不擔心嗎?我,我竟然是……”她慢慢地考慮着該怎麼出口,一句話沒有說完,思緒便又飄遠,最後竟問,“我一直隱瞞不說,你可生氣?”
“怎會。”蘇懷南脣角微勾,是一抹笑意浮現,“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力,還記得嗎,當初我將你從街邊上救回來,我曾經問過你叫什麼,你只是對我搖頭,臉上是一片茫然,三日之後你終於信了我,遲疑地告訴我你叫小樓,我見你自吐名字時候的神情,便知道你不想再提及往事,所以我便告訴你,日後你便隨了我的姓,姓蘇,你是蘇小樓,從我撿到你那刻,你便已經是我的人——我記得,你聽我這麼說的時候,面色反而安然了。”
小樓聽他提起往事,眼中淚盈盈的,點了點頭,淚珠滾落下來:“可是……你可知道,留我在樓中,若是我的身份暴露,對你來說,也是很大的麻煩。”
蘇懷南嘆了一口氣:“以後的事情,會不會生會怎樣生,誰又會知道的那麼清楚?當時的我,只是想留下你而已,想守着你而已,就如……”蘇懷南不再說下去,鼻端嗅到小樓間的甜甜香氣,心想,“就如今日一般無二。”
他沒有說下去,小樓卻已經知道。小樓身子動了動,最後擡手遮住雙眼,說道:“那你現在可知道將會生何事?”
蘇懷南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自臉上移開,露出被淚水浸透的一雙眸子。蘇懷南低頭看向小樓朦朧的淚眼,沉聲回答:“我知道。”
小樓呆呆看他,蘇懷南說:“我知道你心底難過,可是,一切都不必說,該來的畢竟會來,而該難過該傷心該自責的,卻永不是你。”
“爲什麼,明明一切都是我,都也引我而起。”小樓啜泣着,不敢看他。
蘇懷南語聲沉重緩慢,說道:“你先前並不願意暴露身份,是爲了救我,才自去了國師府,對不對?”
小樓怔了怔,才低低地回答:“嗯……我……我好怕會連累到你。
”
“這就是了。”蘇懷南微笑回答,“小樓,若是我真的夠強,又何須你如此做?又何須你爲了我的安危而擔驚受怕?”他的聲音雖然儘量平靜,可無端帶一抹蒼涼自嘲。
小樓聽的心驚,忍不住自蘇懷南懷中挺身坐起,回頭看他。
卻見這男人面色竟是異常的沉靜,雙眸晶瑩如暗夜星子,含笑看着自己。
小樓伸手胡亂將他雙手握住:“你胡說什麼?你是我最親的人,我當然要爲了你着想?這又跟強不強有什麼關係?”
蘇懷南慢慢地搖搖頭,說:“不是的,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有想過該怎麼辦,也想過很多的事情,做了一些……”臉上掠過一絲異樣,最後仍笑着說,“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恐怕會恨我也說不定,……而我想通的,便是方纔所說的。”
小樓呆呆地看着他:“你說你永不怪我如何,我也是,永不會恨你什麼。所以在我心中,你做什麼都會是對的。”
蘇懷南望着她全然信賴的眸子,心底苦笑,想到:“如果說我一怒之下,讓盧飛驚放神威王爺入鶴嘴關,惹來這一場禍事,最終要逼你遠嫁……你可會原諒我麼?更何況,就算是你原諒了我,我也是不會原諒自己的,我喜歡你,卻總是逼你爲了我好而離開我身邊,如今,更逼得你要嫁到大秦,蘇懷南啊蘇懷南,事到如今,你是該怨念蒼天不給你一絲的機會,還是要怨恨你自己的愚蠢呢?”
“傻孩子。”蘇懷南微微一笑,不再想其他,將小樓抱住,“還冷麼?”
小樓搖搖頭,低聲說:“不冷。”伸手抓住他衣襟,忍不住又埋怨,“你先前那麼傻,爲什麼冒雨去我住的房子那裡傻站着,若是淋雨病了,可怎麼是好?”
蘇懷南心底柔軟,溫柔回答說:“我的身體哪裡有那麼差?呵,放心吧。”
小樓的手順着他的胸口向下,摸索到他的腰間,期間隔着衣裳,似察覺他的肋骨貼近自己的指腹,多麼驚心,小樓心酸,怒道:“你都瘦了這麼許多,還敢說自己身體好?我看現在我也比你胖很多!你怎麼這麼不關心自己?”
蘇懷南低低一笑,稍微躲了躲,說道:“傻孩子,不要在那裡亂摸,我會癢癢。”
小樓只管不聽,重又摸索回去,摸了一會,終於皺眉說:“會癢癢麼,我摸都感覺手感不很好,比我離開之前差多了。”暗影裡,神色終究鬱郁的。
蘇懷南低眉凝視着她,過了一會才說:“那你呢,你離開這段,可有好好照顧自己?”
小樓被他問的心虛,卻偏偏不肯承認,說道:“我自然是很會照顧自己的,你有沒有現我胖了很多?”她伸手,偷偷去捏自己身上的衣裳,慶幸來之前多穿了幾件。自以爲他看不到。
蘇懷南目光何其厲害,望着她的小動作,無可奈何地笑着搖搖頭:“難道多穿兩件就能說自己胖,那你等會,我去穿一件棉祅來。”
小樓大叫一聲,憤怒抓住他的雙手:“你耍賴!”
蘇懷南停了動作,任憑她撲倒在自己身上,他身子微微一斜,幾乎躺在了斜榻上,而小樓也已經換作了居高臨下的姿勢看着自己,兩人四目相對,呼吸相接,房間內的氣氛一時竟自悲傷裡脫出,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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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國師大人你說……”諸葛小算一聲怪叫,眼睛瞪大,圓溜溜
對面之人臉上看去。
金紫耀不驚不動,悠悠然說道:“軍師聽的很清楚,何須本國師再重複一遍呢?”
諸葛小算扇子在胸前搖晃兩下,似乎是爲了去火,苦笑說道:“神風想要我們王爺的射日之弓做聘禮?這……”
金紫耀笑眯眯看,問道:“如何?”
諸葛小算皺着眉心,解釋說:“這真是個出人意料別出心裁的,咳咳,聘禮。不過……國師大人,不是我說,射日之弓雖然威力強大,可這弓,天下也只我們王爺一個人用才能揮威能而已,更何況,這弓可是殺場兇器啊,怎能用來做親事的聘禮呢?”
金紫耀笑着搖搖頭:“其實我也覺得用射日之弓做聘禮的確有些些不妥的,只可惜……諸葛軍師,神威王爺在界南關的時候大展神威,用射日之弓來射塌了界南關的城牆,這筆帳,該怎麼算?我雖然不想計較,可是界南關的守將可難以不去計較,王爺想娶御公主歸大秦,這一路可還要過三關啊,不知還會不會有來的時候那麼輕易呢?”
諸葛小算打了個哆嗦,猶豫地看向金紫耀:“那個……國師大人,那不過是一筆糊塗賬,所謂不打不相識嘛……王爺也是因爲關卡守將不放行,情急之下所爲……”
金紫耀說:“神威王爺的苦衷,我自是知道的,只不過麼……射日之弓,如軍師所說,也的確算不得什麼稀世珍寶,要我的意思呢,就請王爺去西天山上去雪冰蓮,去東海龍宮內找夜明寶珠,亦或……”看着諸葛小算怔的面色,心底冷冷一笑,說,“全因爲王爺現如今等候城下,也沒那麼多時間是不是?相比較那些,王爺的射日之弓就在手中,若是送過來當聘禮,一來表示對公主殿下的誠意,二來也彌補了一下界南關守將們受損的感情,化干戈爲玉帛,王爺抱得美人歸回途的時候,大夥兒的臉上纔會有笑容啊。”
諸葛小算又皺了皺眉,最後嘆一口氣,說:“國師大人的苦心在下怎會不知,只不過……畢竟那射日之弓是我們王爺的愛物,一時之間是否會被當成聘禮,說實話在下還難以斷定,不如讓在下再考慮一番如何?”
金紫耀淡淡地說:“反正我不着急,軍師你就考慮好了,不過呢,一柄冷冰冰無感情的兵器,換來我們的御公主,這其實有什麼可考慮的呢?大家說是吧?”
周圍的文武百官,一大半卻是神風的羣臣,見金紫耀開口,立刻齊齊附和:“自然了!國師大人所言極是,那射日之弓,射壞了我們界南關的城牆,實在是非常不妙,不如讓王爺獻出來當聘禮,纔好將前塵往事全部抹平啊。”
“神威王爺連射日之弓都不肯交出,莫非是不願意這門親事麼?我們御公主方回到皇宮,我們更不願意將公主嫁出呢!”
諸葛小算看羣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愁眉苦臉地笑笑:“在下並沒有說不願,只是,只是或會有更好的聘禮也說不定,那個……”
“我們就要射日之弓,還就要定了,你們不給,就偏要他!”大將軍陶開早看不慣諸葛小算一副輕浮的樣子,忍不住一拍桌子,嚷嚷說道,“什麼這個那個的,你們又怎麼樣吧,不給就早說!開打了!”
“這個,都說了不是不給麼……”諸葛小算說道。
金紫耀聽的耳邊喧囂吵嚷,聲聲入耳,卻仍舊一副“我啥也聽不到的樣子”,任憑衆人鬧,依舊悠閒喝酒。
諸葛小算如一個被羣狼包圍的小綿羊,一副楚楚可憐任人宰割的樣子,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辯解來,看的金紫耀頓時覺得面前賞心悅目,正在此刻,有個人影急匆匆走入,一直到了金紫耀身邊,金紫耀微微轉頭一看,面色微沉,那人舉手遮住嘴,在金紫耀旁邊低低地講了一句話。金紫耀側耳傾聽,驀地色變。
諸葛小算一邊在羣臣中央嘰哩哇啦地說話,一邊端的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驀地看到金紫耀聽完那人說話之後,立刻招手將旁邊的丞相大人喚過去,低低地同他交談一陣,便招呼也不做一聲,起身便悄然似要離去。
“國師大人,國師大人?”諸葛小算在羣臣的包圍中向着那邊招手。
金紫耀停步,回頭衝他微微一笑:“諸葛軍師好生安分地享受這餐洗塵宴吧。”嫣然一笑颯然轉頭離去。
大將軍陶開舉着一杯酒衝上來:“小諸葛算,來,喝了這杯再講,你們大秦人都是這麼不痛快的麼?嗯?”
諸葛小算衝着旁邊的井木犴使了個眼色,小井點了點頭,瞭然轉身也跟着出了大殿。諸葛小算回過頭來,認真地對陶開說道:“在下叫做諸葛小算,陶大將軍。”
“管你的,來喝酒!”陶開一把摟住諸葛小算的肩頭,吼道,“你們大秦人真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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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望着躺在身下做肉墊的蘇懷南,一點一點,不由自主地靠近過去,雙眼盯着他的眼睛瞧,瞧了好長一會兒,似乎想透過他的眼睛,狠狠看到他的心底去,看了一會兒,卻身不由己地移開了目光,向下,掠過他的鼻尖,落在他的脣上。
呼吸溫暖而溼潤,呼吸聲也漸漸地大了起來,正當小樓的嘴脣要貼上蘇懷南的,他忽地伸出雙手,將她的肩膀牢牢握住。
小樓怔了怔,又試着掙扎了一下,蘇懷南卻只是不放,問道:“你要幹什麼?”
小樓擡頭,對上他冷靜的眸子,說道:“我……我……不知道。”
蘇懷南看着小樓,慢慢地說:“小樓,以前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也樂得假裝不知,可……現在……”
小樓心煩意亂,忍不住皺起了眉,轉開目光不去看蘇懷南。
蘇懷南見她神色黯然,伸手抱住她:“我不想害你啊,你知道嗎?”
小樓眨了眨眼,撅起了嘴,懨懨地低着頭不肯做聲,有一點羞愧,又有一點傷心。
蘇懷南伸出手來,摸過她的臉頰,擡上她的下巴,慢慢地迫她擡頭起來同他對視,小樓勉強看了他一眼,頭一歪,轉過去又低下頭,蘇懷南淡淡一笑,重
去,略微用力,小樓皺着眉,擡頭看向他。
蘇懷南盯了她一會兒:“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如何,可……現在不是時候,我先前也都忍了那麼許久,就是不想害你……你該知道的,神風皇族對於皇女的嚴苛規矩,沒有誰比你更清楚吧?”
“他果然是在顧忌那些東西……我早該知道的。”小樓心頭想着,垂了眸子,睫毛掩映的淚光瑩然,額頭上的琉璃之光閃爍璀璨,迷人雙眸。
“很美,果然很美很美……只是,我更喜歡以前的樣子呢。”蘇懷南默默看着,心底一陣酸楚,終於忍不住,低頭,輕輕地在她額心之處吻了吻,又順着向下,親過她嬌嫩臉頰。
小樓閉了雙眼不敢看他,唯眼角的淚一點點的滴落下來,蘇懷南凝視她的雙脣片刻,才覆蓋上去,深深地親了一會兒。
“以前還曾經想自私過的……”蘇懷南嘆了一口氣,將她抱着坐在自己懷中,“可……走到現在這一步,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小樓低着頭,身子靠在蘇懷南懷中,聽他在耳畔說:“你一定奇怪,爲何我會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候就認出你是不是?”
小樓點了點頭,哽咽着回答:“嗯。”
蘇懷南說:“你被我所救,不想提及以前,而我又何嘗不是,其實那一次,並不是你跟我的第一次相見,你若想不起,也就罷了。”
小樓怔住,片刻問:“我,我怎地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蘇懷南微微一笑,說:“那也沒什麼,忘了或更好。”
小樓仰頭看他的側臉,這樣英俊又氣質出衆的男子,被誰見了都會忘不掉的吧,可,爲什麼她竟一點都想不起了?
她搖了搖頭,將雜亂思緒揮去,說道:“以後,你會怎樣?”
蘇懷南握着她的雙手,說:“我常以爲,以後怎樣,是不會被人真正地算計在手心的,可是……”
小樓問:“可是怎麼樣?”
蘇懷南說:“可是我現在卻又有另外不一樣的想法。”
小樓手心擦過他的手,慢慢問道:“是什麼?”
蘇懷南慢慢地說:“或,我會開始計劃到我的未來。”
小樓略略一怔,問:“比如?”
蘇懷南想了想,笑了一聲,說:“現在說,或你會取笑我。
不過……只是我想,以後或我也不會留在這神風皇城內了。”
小樓一驚,欠身而起,問:“那你要去哪裡?”
蘇懷南說:“我本就是在寄人籬下,長久留在皇城內,無論外人眼裡何等風光,究竟也是要看人臉色度日而已,怎麼,你不喜歡?”
小樓眨了眨眼,抓住他的手:“我不喜歡又什麼打緊,何況我以後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離開這裡,去那不知如何的大秦,終究難過,又不想蘇懷南知道,打起精神,說,“那麼你想去哪裡?”
蘇懷南望着她的雙眼,笑着說:“或,會去一個會有很多梅花開的地方。”
“梅花?”小樓一呆,腦中似有什麼閃過,卻又不知那究竟是什麼,只好說,“那一定很美……”眼神中透出一絲希翼來。
蘇懷南反握緊了她的雙手:“那你可喜歡?”
小樓停了停,於是狠狠點頭:“當然啦。”
蘇懷南目光亮,說:“那……如果以後,我要你住在那裡,你會不會願意?”
小樓展顏一笑:“你這麼嚮往的地方,定是好地方,我怎麼會不願意?”
蘇懷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就好……”目光溫柔,望着小樓,“你要記得今日應允我的話。”
小樓呵呵又笑:“爲什麼我覺得你是在起誓一樣?”
蘇懷南摸摸她的臉,親暱說:“那你就當是起誓怎麼樣?”
小樓眼珠骨碌一轉,說:“那好吧……我就當是了……”話語一頓,看了蘇懷南一眼,又不再說話,重新臥倒在他懷中,靜靜躺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摸向自己袖口,摸了一會兒,找到一件東西,握在掌心中,出了會兒神,才說:“你這麼說,倒是叫我安心多了,我一想到要跟你分開,就好像要被推到地獄裡一樣,心底難過的很,你這麼說,我還覺得將來有可能會再跟你見到,反而覺得有些希望在心裡埋着。”
蘇懷南聽到她說“好像要被推到地獄一樣”,心猛地一扯,想到:“可是你卻不知道,那些伸手推你一把的人當中,有一個就是我啊。”這話在心底百轉千繞,總是鼓不起勇氣來對小樓說。
小樓幽幽嘆了一聲,又說:“這門親事,是我父皇定的,當時我還小……”雙眸凝起,看向黑暗,想到小時候做得一件荒唐事,不由地停了一會,才又說,“我今生今世,不知是做了什麼孽,不過或這就是我的命吧。”似乎是想勸服自己,於是笑笑,伸手將蘇懷南的手拉住,說,“你要離開神風,那就離開吧,可是無論去哪裡,要記得告訴我知道。”
蘇懷南望着她認真的雙眸,點頭說:“我一定會的。”
小樓低下頭,將他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說:“或……人心是易變的,不知什麼時候,你就會忘了我,不過……也沒什麼,如果你心底是覺得高興的話,就算忘了我也不錯的。”嘴裡這麼說,心底卻開始翻江倒海的難過,拼命壓抑着淚,深呼吸,換了個話題,“那個……那個當然啦,我也是這樣,或有一日,我也會忘了你也說不定呢。”
蘇懷南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不反駁,也不辯解,更不承認。
小樓將他的五指掰開,手上一動,把自己握在掌心的東西按在他的手心裡,說:“可是,無論怎樣……你拿着這個東西,快要忘記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如果有一天看也不想看了,就把他打碎了,扔掉,好不好?可是不許給別人,也不許讓別人碰到。”
蘇懷南低頭向着手心望去,卻見一枚圓潤的厚厚的晶瑩生光的玉牌正放在自己的手心裡,牌的正面刻着許多的花紋,龍飛鳳舞繞着四個字:神風天章。
“這……這不是皇族獨有的天章龍紋令?”蘇懷南脫口而
。樓見他認得,嫣然一笑,說:“你認得這是龍紋令
“我、不,我不能要。”蘇懷南皺眉,將令牌推回去。
小樓握住他的手,使勁將他的手指頭壓回去,說:“我都說給你了,便是你的東西,你若不要,就只管將他摔碎就是了!”
蘇懷南目光復雜,說道:“我要這令牌,對我是有百利無一害,可是對你對神風……你想清楚了?這天章龍紋令不是一般的東西,你不怕我拿他來做壞事?”
“是啊,”小樓笑得眼睛彎彎,“這龍紋令是父皇傳給我的,神風也只有這一塊,是冰山上的奇玉,據說有神奇的功效……父皇得了這玉,命令巧手工匠雕刻了,賜給了我,史官都記錄在冊啦,這天章龍紋令如虎符一般可調兵遣將,令牌在手可先斬後奏,都也罷了,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是我的東西,所以見令如見我的人,也正是因此所以我纔給你的啊……”她嘻嘻一笑,又說,“你要離開神風,雖然不知要去哪裡,若是有了這令牌,可就容易多啦。我先前,是想要跟你一同逃掉的,如今我逃不掉了,就讓這令牌先代替是我吧。算來你還是吃虧些呢,這令牌雖好,比不上我這麼會說話呢,你說是不是。”
蘇懷南聽她此刻還故意說這些來哄自己開心,垂了雙眸,不知要說什麼,這龍紋令的作用他自然也深知,小樓所說,令如虎符,調兵遣將或先斬後奏,都不是誇大其詞的,她竟這麼輕易給了他……是信任他到了極至了嗎?
可……蘇懷南想:“你這麼信任我嗎,可是我……我卻有些不信我自己呢。”他這些日子中已經暗暗下定了某種決心,卻沒對小樓直接講出。可,將來他邁出的路,那江山,圖謀,權重……何其複雜,而這天章龍紋令對於權謀的意味又是那麼深遠……一剎那,冷汗自額頭滲了出來,手心中卻彷彿握着一塊烙鐵一樣,疼得鑽心。
“小樓,”深深吸了一口氣,蘇懷南說,“你要想清楚,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有不軌之心,想對神風…怎樣…你可知道,會如何?”
小樓眨了眨眼,問:“你真會這樣嗎?”
蘇懷南想了想,才沉重地回答說:“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她還沒有想起來……先前他做的那些事,她也不知道,就這麼輕易貿然地給了他這龍紋令……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樣。這是實話。
“不是說要開始計劃了嗎,那就快些讓自己知道吧。”小樓卻不以爲意一笑,鬆開握着他的手,“現在,我要走啦。
”
蘇懷南沒想到她會忽然又說出這句話來,身子一抖,龍紋令帶來的衝擊還未退去,便忽然又來一個巨大打擊,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你……你……”
小樓作勢走了兩步,才又回頭,看着他說:“我不能像以前一樣了呢,雖然我很想留下來。”笑了笑,低頭說,“那我走啦,你不用送我,我認得路的。”
說完之後,不再看他一眼,邁步向着門口走去,逃一樣。
蘇懷南急急忙忙追了兩步,忽地又站住腳,見小樓伸手掀開簾子,邁大步走了出去,只不過,走路的樣子有些古怪。他站在簾幕這邊:該怎麼做呢,衝上去將她拉住?拉住又怎樣呢?強要她留下來?
他現在無權無勢,又人在屋檐下,又能如何?
對手都是不凡,只他最爲弱勢,他又能做什麼,才能叫她高興開顏?
忍了許多日了,或,此刻最需要做的,就是繼續忍下去吧。然後……等待……有一日他可以真正的有能力,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
怔怔地站在帳子這邊,蘇懷南一動不動地,緊緊握着手心那塊天章龍紋令,似乎握着小樓的手,緊緊不放。
腳步聲去而復返,蘇懷南心頭一陣急跳,簾子被猛地一把掀開,小樓身子一晃撲了過來,雙手抱住他的身體,哭着大聲說:“不,無論你去哪裡,你都不能忘了我,我不許你忘了我,我也不會忘了你的,絕對不會!”
蘇懷南所做的,只有伸出雙臂將她擁住,強忍住喉頭哽咽,一字一句說道:“我誓,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絕對。”
眼淚啪啦啦打在他的肩頭,小樓身子因爲哭泣而抽搐,過了許久才終於放開他,仰頭看了他一會,才說:“我走了,真的走了。”一步一步倒退回去。
“我……送你吧。”蘇懷南開口,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不堪。
“不,不用。”小樓搖搖頭,“我不要你送,不許送。”
蘇懷南站住腳,眼睜睜看她掀開簾子,走了出去,腳步聲一聲聲遠去,他等了許久,終於知道,那人,是再也不會回到此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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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一步步踏出聽雨南樓,此刻雨聲淅瀝,正合這樓的名字意思,忽然想到蘇懷南給自己解釋這“聽雨南樓”的含義時候,面色溫柔,如許深情,一時心如刀絞。
淋着雨走了一會,眼淚一刻也停不住,來的時候她是自後門進來,此刻也輕車熟路向着後面走去,剛拐進巷子,走了幾步,頭頂忽地多了一把傘,小樓仰頭看看,眼睛逐漸瞪大,驀地扭身回頭去看,驚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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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來人是誰啊呢?
神威小步步:好鄙視,居然趁我運功療傷,讓某人爬牆
輔政小金金:誰說不是呢,嚴重鄙視
無辜小飛飛:乃兩個亂吵吵啥!沒看人家如生離死別嗎
小步步&小金金:還敢頂嘴!抽她!
樓主小蘇蘇:小飛不用怕,等我…哼哼…就把他們兩個都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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