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的早晨，妞妞大概是有些害怕。不停地哭鬧，任由一家人輪番哄說都不管用。
顧承一在隔壁聽得揪心，做好了最後的檢查工作以後，立馬就跑去看妞妞，之間小丫頭還在梨花帶雨的哭着，不肯上手術車。
言諾心裡既然着急，又是心疼，站在一旁也紅了眼圈。
還是顧承一，變魔術一樣的從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他把妞妞高舉過頭頂，有小心翼翼的塞進懷裡，對她說：“妞妞，別哭了。我告訴你，不用害怕的，因爲姨夫會和你一起進到手術室裡，咱們兩個都躺在手術車上，看看那個護士阿姨的車子推的更快一些，好不好？”
其實，孩子的恐懼出自本能。
即便不是在醫院裡，當她獨自一個人面對陌生的環境和人羣，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親人陪伴的時候，她都會害怕。
所以，現在，當她聽到顧承一說要陪她一起進到手術室的時候，心裡自然而然的對他產生信任，或者說是尋求安全感的本能靠近。
不過，無論因爲什麼，她終究是停止了哭泣。
顧承一本來可以走進手術室，但是現在爲了安撫妞妞，只能是讓護士重新推來一張手術車，兩個人一起躺了上去。
妞妞雖然還是四處張望，要找爺爺奶奶，但是小手卻是死死的拽住顧承一，他側過臉看着妞妞，只是用力握緊了那隻柔軟的小手。
言諾快步緊跟在妞妞的旁邊，心裡是說不出的七上八下，尤其是當手術的大門關上，護士拿出來責任書，讓她簽字的時候，言諾煞白着一張臉，手不停的發抖。
言家二老，也是緊張的不知所措，生怕妞妞會出現什麼狀況，只能是蘇煙在一旁安慰說：“趕緊簽了吧，這些都是常規的流程。我已經諮詢過了，這個手術唯一的危險就是捐贈肝臟的排異反應，但是現在屬於親子移植，所以已經排除了這種情況。你就放心吧。”
最終，言諾還是顫顫巍巍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她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的熬煎人心的過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凌遲着她的心臟，腦子裡總是無法自控的出現各種不好的結果，而言諾似乎也是在這一刻，才真正的體會到從前的每一次，自己在手術市裡，而父母等待外面的心情。
只是，如今，這手術室裡不僅僅躺着她的女兒，還有女兒的父親。
哪怕她一遍遍的拒絕，可是危難面前，她依然忍不住的擔憂，她靜靜的站在窗邊，掌心合適，從未有過的誠摯禱告，只求上蒼能夠讓他們父女兩人能夠平平安安。
手術進行了整整四個小時。
顧承一在手術前便已經和主刀的醫生交代過，要和女兒一起離開手術室，所以在他麻藥幾乎已經有些失去藥效的時候，妞妞的手術纔剛剛完成，他聲音虛弱不堪，看着身邊的護士問了一句：“手術怎麼樣？”
“顧先生，手術十分成功，您放心吧。不要講話了，休息一會兒。”護士低聲提醒。
之後。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們終於被推出了手術室。
言諾幾乎是奔到門前，還不等開口詢問，就見醫生摘下口罩，笑着說了一句：“手術十分成功。只要
四十八個小時之內不會出現併發感染和排異，以後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太謝謝您了，宋醫生。”言諾已經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附過身去看女兒，但是因爲麻藥的原因妞妞還在沉睡，難得是眉頭舒展似乎並沒有不安的情緒。
反倒是顧承一，雖然臉色十分難堪，笑容卻是十分明媚，他強撐着精神，告訴言諾說：“麻藥之前，我一直給妞妞講故事呢，她很勇敢，一聲都沒再哭。”
言諾終究是朝着他笑了，但是嘴角彎起的瞬間，眼淚卻也不整齊的從眼角落下，到底是這個男人和她一起創造了一個生命，而生死麪前，也永遠沒有任何人能夠抗拒的了，血緣親情。
她終究是心軟了，低下頭，難得溫柔的朝他囑咐說：“不要說話了，你現在身體很虛弱，好好睡一覺。我先陪妞妞回病房。”
顧承一微微的點了點頭，便被護士和慕塵推回了自己病房裡。
醫生提前便說過，對於成人而言，切除三分之一的肝臟對他而言不會有任何的影響，甚至身體強壯的話，不需要太久便能恢復到正常大小，所以顧承一對於這個手術始終都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到底是開膛破肚，他這一睡兒就是十幾個小時，醒來以後還被要求不能進食，刀口的疼痛感和飢餓感一起襲來，讓顧承一也的的確確感到了有些痛苦。
不過，身上的痛覺，卻讓他更加擔心妞妞。
同樣的手術，不，妞妞的比她更加複雜，那孩子醒來肯定也會那麼難受，這種認知讓顧承一的心緊緊的揪在一起，急忙問身邊的慕塵：“你去看看，妞妞醒了嗎？”
“你說呢。這病房挨着病房的，我還能傻坐在這裡等你睡醒啊。不過，你不用擔心，因爲孩子太小，醫生給在抗拒消炎的液體裡面放了一些鎮定的藥物，而且身上還掛着止疼泵，所以醒來的話也不會太疼。”
慕塵自然是瞭解顧承一的心思。
聽他說完顧承一，也終於是鬆了一口，他說：“那，言諾他們呢，都在病房裡陪着妞妞嗎？”
“你真的挺囉嗦的。”慕塵幾分嫌棄：“手術之後本來是要去無菌病房的，可是醫生見這孩子太小，怕是換了地方醒來之後哭鬧，影響恢復。所以就直接隔離在自己的房間，裡面都多了全方面的除菌，現在陪牀的也只能有一個人。這會兒說的夠明白了，還有別的問題嗎？”
顧承一終於搖搖頭，不能吃飯不懂行動，他也是無聊，所幸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這一年裡，他把自己忙的像個陀螺一樣，現在雖然身體遭了些罪，但到底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所幸放下那些壓力，徹底的讓自己放鬆一下。
而且，身子到底虛弱，他不過半刻時間，便再一次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因爲耳邊急促的呼叫聲。
“顧承一，你醒醒。醒醒了。”有些熟悉的女聲，在夢裡越來越近，他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並不是言諾。
“怎麼了？”對上蘇煙有些焦急的臉龐，顧承一不由得心裡一慌。
“你彆着急，我就是想問你，你想在能不能稍微走幾步啊，妞妞醒了吵着要見你，誰哄都不聽。醫生說總這樣哭着對於傷
口癒合很不好。”
其實，醫生囑咐過，二十四小時之內必須要靜養。
而且顧承一稍微一動，身上的刀口也是撕裂的疼痛，但是這些和女兒比起來卻是無足輕重，他幾乎是撐着身體就坐了起來，說：“我跟你過去。”
蘇煙提前就準備好了無菌服，又找護士要了一把輪椅，這會兒招呼着慕塵幫忙把他扶到輪椅上面，便推進了妞妞的病房。
因爲用力，牽扯了傷口顧承一的身上冒出了一層的涼汗。
言諾父母在病房門口看到他的時候，也被他絲毫血色都沒有的臉驚了一下，雖然心疼孫女，可是眼看着顧承一這樣卻還是堅持過來，心裡也是難免覺得過意不去，言父連忙走上前去，接過輪椅，說：“真是難爲你了，可是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就吵着要見你。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
“沒關係的，叔叔。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難得妞妞願意跟我在一起，也好讓我彌補這些年的過錯，您二老放心吧，我這就進去，好好哄哄孩子。”
“恩，那就好，言諾還在病房裡，我給你打開門。”言父說着替他推開了妞妞病房的門，顧承一自己稍微拉動了開關，滑了進去。
言諾已經有些無奈了，妞妞從醒來到現在哭了已經將近兩個小時，聲音越來越小，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父母和自己輪番哄着，絲毫沒有作用，小小的人嘴裡只念叨着一句：“我要姨夫，我要姨夫。”
說不出原由，言諾心裡有些懊惱，明明只是想出過那麼短暫的時間，可是妞妞對於顧承一的依賴，幾乎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已經表現的十分明顯。
她從前只是聽人說起所謂的父女天性，可是到了如今卻偏不願意承認。
於是，還是想要試圖說服妞妞，可是突然之間突發覺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目光順着自己看到遠處，眼角竟然有了一絲笑意，言諾還未來得及轉過身，卻聽到妞妞虛弱卻歡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姨夫，姨夫。”
這時候，顧承一已經把輪椅滑到了妞妞的病牀前，也顧不得言諾眼底的驚詫，他上前擦乾了妞妞的眼淚，柔聲哄說道：“小臭妞妞，我們不是說話，要堅強不能流眼淚嗎？怎麼我出去那麼一小會兒，你就違背約定，偷偷哭了。”
見到顧承一，妞妞的一顆心，像是踏實下來。
她還掛着吊瓶的小手，絲毫不顧的伸出來摸了摸臉上的眼淚，說：“姨夫，妞妞不哭了，你千萬不要走了。我們一起生病，就要一起養好的。你走了以後，妞妞就害怕。”
孩子莫名的信任，讓顧承一的鼻子忍不住有些酸澀，這一生他看盡了人情冷暖，只愛過言諾一個人，卻終究不曾體會過這般濃烈的親情之暖，只覺得那一刻千瘡百孔的心，在看到妞妞笑臉的一瞬間，彷彿已經重活了心聲。
可是，他終究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能是輕輕的握住妞妞的小手，低聲說道：“寶寶，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你現在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會兒，好嗎？”
那樣輕柔的聲音，忽近忽遠，言諾的眼底已經填滿了眼淚，心口是一種說不出的無力，她在沒有說一個字，只是匆忙的離開了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