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夜裡,顧承一開着車子,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就停到了名苑的樓下。
看着樓上一片昏黑,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上樓去。
閒來無事的坐在書房裡,目光卻被放在書架上別緻的一個筆記本吸引,腦海裡有個聲音催促着他伸出手打開。
躍入眼簾的是娟秀的字跡,記錄的日期從言語發生車禍失憶後開始。
字裡行間可以看着,一開始的言諾對他是帶着一份莫名的好奇心。她說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男人,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探尋他的世界。
後來,隨着兩人的感情逐漸有了緊張,言諾的日記也變得甜蜜起來,光是看着這些字顧承一都能在腦子中想象中言諾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他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得晴朗起來。
然而漸漸看下去,言諾的的文字卻越來越悲傷,他們的誤會越來越多,每一次她都在痛苦的掙扎,卻始終捨不得和他分開。
她愛他,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眼睛會說話,看着他的時候是那樣的溫柔,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縱使情非得已,到底還是傷了她的心。
日記裡的感情越來越壓抑,顧承一也覺得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他拿着筆記本走到窗前,抽了一根菸後,才重新往下看。
最後一篇,字跡凌亂,顧承一看完內容後幾乎掉下淚來,那是言諾打包東西還給他的那天寫的,她說她要離開這個傷心欲絕的地方,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徹底的忘記他。
他的心臟,像是裂開了一樣,這一次,言諾是徹底放棄他了。
可是他如何才能捨得,他是那麼的愛她。
在墨爾本那個暗無天日的酒窖裡,他已經心動。
她是那樣的勇敢,熱情洋溢的闖進他的生命。
“言諾。”他喃喃的點着她的名字,然而窗外夜色漆黑,明亮的書房裡只有他一人。
這一刻,他感到了一種絕望。
“慕塵,明天我們去西藏吧。我再也等不下去。”他舉着手機,周身都瀰漫着悲傷的氣息。
功成名就,高高在上又如何,全世界在他眼中也比不上一個言諾。而他,卻明白得太遲太遲。
慕塵沒有問他忍受不了什麼,只是沉默之後,應了一個“好”。
安寧靜謐的出龍村,一座小平房裡,他們下鄉至此,已經在這裡住了一週的時間。
言諾像往常一樣,伴着窗外射進的溫暖的眼光,緩緩睜開了眼睛。
屋外隱約飄來食物的香氣,勾起了她肚子裡的饞蟲,她眨了眨眼睛,直到大腦完全清醒,纔拿起搭在凳子上的針織開衫披在了身上。
下牀看到蘇煙的時候,她還沒從方桌旁離開,看到言諾起來,
從裡頭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麪條放到言諾面前。
“林姐他們呢?”言諾尋不見其他人,便開口問道。
“她們已經吃過早飯去衛生院了。”
“這麼早?”言諾有些訝異,“我今天沒起得很遲吧。”
蘇煙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溫聲解釋道:“沒有啊,是把時間提前了。明天就要去薩瑪村,她們今天不僅要給人看病拿藥,還要整理醫療物資,任務比較繁重。”
言諾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知爲何,聽到這個消息,原本香氣撲鼻的麪條吃得嘴裡,竟然覺得有些莫名的苦澀
蘇煙將她那一瞬間的恍然看在眼底,眼神
閃了閃,卻什麼也沒說。
相聚別離終有時,對於這一方純淨的天地,她們始終是來自遠方的過客,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總會迎來離開的那一天。
早飯過後,言諾和蘇煙也忙着收拾隨身的行李,打掃一下居住過的房間。
不知道是不是聽家裡大人說他們明天就要離開了,今天孩子們來的時候都不像平時那麼活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言諾透過支起的窗戶看到了他們,連聲笑着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沒精打采的,是數學題沒做出來呢,還是調皮捱揍了?”
蘇煙也故意裝作沒看出他們的不捨,慢慢走出去,伸出手挨個在小孩子們腦袋上揉了揉。
明明想要若無其事的兩個人,在低頭看着孩子們紅了的眼圈時,卻也忍不住心頭的酸澀。
“姐姐,你們別走好不好。”兩個小姑娘紅着眼睛,一個撲進言諾懷裡,一個撲進了蘇煙懷裡。
言諾俯下手抱住低聲抽泣的小姑娘,儘管眼睛已經溼潤,卻揚起了最燦爛明媚的笑容,“安格桑,你知道姐姐們這一次是來這裡做什麼的嗎?”
安格桑擡起臉,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道:“不知道。”
“我聽阿乙說,姐姐們是來給我們看病抓藥的,明天他們就要去另一個村落替那邊的人看病了。”一個年紀比較小的男孩子突然說道,阿乙和他說這句話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他看不懂的表情。
可是當他問阿乙,爲什麼姐姐們不能多在這裡住幾天的時候,阿乙卻告訴他,因爲別的人也在等待姐姐們,他們已經擁有過了,不能太貪心。
聽到他的話,所有孩子都沉默了,就連躲在蘇煙懷裡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姑娘都停止了哭泣。
他們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懂得了很多事情,比如他們的家鄉很窮,所以阿帕纔會出去努力賺錢,村裡的醫生很厲害,可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們更厲害。
他們喜歡姐姐,可是旁邊村落的孩子,也一定和他們一樣喜歡姐姐的,他們不能那麼自私的把姐姐和醫生們留下。
一瞬間,在場的孩子們都紅了眼眶,然而卻拼命的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姐姐,以後等安格桑長大了,可以去找姐姐玩嗎?姐姐的家很遠嗎?”安格桑輕輕的拉了拉言諾的衣服,怯怯的問道。
言諾低下頭,小姑娘的眼睛那樣純淨,裡頭只裝着一個她,她的眼淚終於決堤,哽咽道:“等你們長大了,都可以來找姐姐。”
孩子們離開後,言諾和蘇煙沉默的坐在院子裡,兩個人對視一眼,皆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以爲孩子還不懂離別,沒想到他們比大人還要敏感。”
“好了,別哭了。眼睛紅得和兔子一樣,待會兒怎麼去送飯。”蘇煙探出手替言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言諾破涕爲笑,想了想,說:“我們今天早點煮飯,送過還能幫忙做點別的。”
“好。”兩人一拍即合。
大概是因爲今天的氣溫太高,走到半路的時候,言諾就覺得胸口悶得慌,總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言諾,你怎麼了?”蘇煙看着她發白的嘴脣,眼睛在四周掃視了一圈,然後拉着精神懨懨的言諾坐到了一棵樹下。
茂密的樹蔭下,清涼了不少,言諾的腦袋靠在蘇煙肩膀上,休息了一會兒後,總算把那股反胃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
“蘇煙,沒事了,咱們繼續走吧。”
言諾轉過頭,輕輕的喚了蘇煙一聲。
“嗯,到那邊讓他們給你看一看。”言諾的臉色雖然比不上平時紅潤,但是比起剛纔那副彷彿隨時要暈倒的樣子,已經好很多。
這條路,蘇煙十分熟悉。不過是十幾分鐘的路程,但是走到一半的時候,言諾的臉色卻再度慘白。
蘇煙顧不得讓她休息,只想着趕到衛生院,讓林姐幫她看看。
她拎着所有東西,然後攙着言諾,還未跨進衛生間的大門,言諾卻暈倒在她面前。
“林姐,林姐,你快出來看看,言諾暈倒了。”蘇煙一時間慌了神,她蹲下身抱着懷裡的人,喊得嘶聲力竭。
同行的男醫生趕出來,把言諾抱緊了診室裡。
蘇煙則焦急的等在門外。
簡陋的小牀上,林姐坐在牀邊,感受着言諾的脈搏,心裡有些不敢置信。
她學的是中醫,把脈是基本功若。非萬一不可能出錯,可若是她的判斷沒有錯,言諾這是懷孕了?
還不能確定言諾的狀況,大家都等在門外,只有蘇煙是在耐不住擔心,擠進了房間裡。
“林姐,言諾到底怎麼了?”見林姐眉頭緊鎖,欲言又止的,蘇煙只覺得心臟都在發顫。
林姐眼神一閃,答非所問道:“蘇煙,我記得你說過,言諾是單身對吧?”
這樣一個不相關的問題,讓蘇煙頓時心裡一沉,腦海裡隱隱出現一個瘋狂的念頭,她眨了眨眼睛,不僅眼睛酸澀的厲害,就連聲音也艱澀無比:“林姐,言諾她……是不是懷孕了?”
這一句話蘇煙說得極爲艱難緩慢,說出這句話彷彿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她軟軟的靠在桌邊,用一種希冀不安的眼神看着林姐。
言諾是那麼努力的斬斷自己和顧承一之間的牽扯,爲此不惜絕食,爲此不惜千里迢迢遠赴西藏尋找心靈上的安寧。
如果,要在這種時候,出現這樣一個讓人絕望的事實。
她實在不敢想象。
她多麼希望,林姐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然而,她等來的只有林姐的沉默還有抱歉的眼神。
蘇煙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一刻,她像是鼓起勇氣的戰士,大步走到林姐面前,深深的彎下了腰。
“蘇煙,你這是做什麼!”林姐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緊緊的拽住蘇煙的胳膊,壓着嗓門吼道,“蘇煙,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言諾是個好姑娘,所以,你放心吧。!”
說完,看着蘇煙漸漸平息,才繼續說道:“言諾的身子虛,懷孕也才兩個多月,如果要留下這個孩子,一定要好好調理身體。
而就算想放棄,也最好是回到市裡。這邊條件,肯定不行。”
林姐是醫生,更是朋友,於是她儘可能周全的安置好言諾。而蘇煙頓了頓,終於還是點頭說了聲謝謝。
心情沉重的走出內屋,門外的同事立刻放下手裡的飯盒,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起言諾的情況。
“就是有些中暑,她體質差,沒什麼大礙,不過明天就不要和咱們一起下鄉了,在這邊多休息幾天。”林姐壓下心底的情緒,儘量若無其事的回答說。
“恩,一定要好好休息。”
衆人紛紛點頭贊同,這些日子的相處,只覺得這個單純的姑娘十分善良,這次又因爲給大家送飯,所以心裡都難免愧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