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羣情洶涌,聲音激憤,不知誰把一個擴音喇叭遞到王國堯手裡,王國堯大聲喊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上午鎮裡已經安排財政所把大家的工資發下去,大家這樣堵住門,財政所的同志出不了門,工資也到不了大家手裡。”
“我們不信,以前爲什麼不發,一堵門就發了?”人羣喊聲稍歇,可是馬上又有一個人叫了起來。
“大家下午可以看看工資本,學校隔着政府這麼近,不發下去,大家還可以再來。”王國堯大聲說道,“拖欠大家的工資主要是因爲非典,鎮上稅收收不上來,現在非典過去,鎮上已經撥了一部分錢來,把大家的工資補上。”
他說得有理有據,讓人不由不信,許多教師開始小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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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夥子拿着一個本子快步跑了過來,“王鎮,楊書記讓你參加個會。”王國堯順手把擴音喇叭遞給文光耀,然後接過本子來,看了看又把本子還給小夥子,“讓德平準備車。”
羅德平的麪包車很快開到機關幹部身後,這時,田海東也走到跟前,“掌櫃的讓我過來看看。”
王國堯看他一眼,“行,那我先走。”他也不客氣。
麪包車按了一下喇叭,前面的教師往後讓了讓,但很快又被重新擠到麪包車前,把路堵上了,麪包車無法再前進一步,
文光耀看看田海東,田海東陰沉着臉,“大家讓讓,讓車先出去。”
王鴻才也喊道,“工資上午就發,大家都回去,別影響正常辦公。”
可是人羣仍不見鬆動,文光耀發現,不斷有騎着摩托車、自行車的教師在外圍聚集,人越來越多,前面的人被後面的人頂住,更是一點退不回去了。
王國堯的表情有些着急,田海東朝後面的機關幹部喊道,“大家上來幫着維持一下秩序。”
大多數機關幹部心領神會,開始往前走,“讓一讓,讓一讓。”文光耀衝在最前面,他伸出一隻手,示意站在前面的教師躲開,安志傑、杜鵬程等也都走上前來。
有的教師遲疑一下,往一邊讓了讓,有的教師卻仍是站着不動。王國堯見狀,推門下車,一把把倚在車前的一箇中年教師推開,“大家讓一讓,不要干擾正常的辦公室秩序。”他身上帶着股虎氣,聲音又大,一些教師開始往一旁躲閃,人羣中慢慢鬆動起來。
文光耀敬佩地看看王國堯,事情緊急,該出手時就得出手,他打開擴音喇叭,大聲喊道,“讓一讓,讓一讓。”
他帶頭走在前頭,有的教師站着不動,他就用身體的力量往旁邊推一推,一般教師都不對抗,密不透風的人牆慢慢開始鬆動。安志傑、杜鵬程等人也跟了上來。
文光耀一邊推一邊喊,遇到站着不動、推也不走的教師,他就用擴音喇叭朝着他喊幾聲,誰也受不了這樣的大音量,都自動閃到一邊。此時,文光耀已經可以看到外面的馬路,也聽到了不遠處刺耳的警笛,他感覺勝利已經在望,不由有些興奮起來。
可是當他走到一個高個子青年教師跟前時,卻碰上了硬茬。文光耀起初並沒有太注意他,可是他喊了幾遍後,他站在原地仍紋絲不動,文光耀這才認真地打量起他來。這一打量,對方眼裡的敵意明顯減弱許多。
“哎,是你?”
“你怎麼在這?”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說道。這人他認識,是瑯琊嶺鎮中學的一位老師,二中和瑯琊嶺鎮中學打過幾次比賽,這個人的三分球投得非常準,而此時,他身後站着的幾乎全是青年教師,有幾位也是球場上曾經的對手。
“是你啊,你怎麼在這?”對方驚訝的表情,顯然不知道他已經借調到鎮上。
“我從二中出來了,借到鎮上。”此地不是拉交情的地方,文光耀稍一解釋,馬上回到正題,“我也是老師,我可以保證,今天上午楊書記剛開的會,我也參加了,工資馬上就發。”
高個子教師有些遲疑,後面一個矮個子教師喊道,“糊弄鬼呢?幾個月不發,今天說發就發了?”他這麼一喊,後面的人跟着也喊起來。
高個子教師臉上的表情馬上堅決起來,“文老師,不是我不讓路,你聽聽大家怎麼說!”
文光耀看着這一幫身強力壯、衆志成城的青年教師,知道硬往外衝幾乎沒有勝算,只能軟取,杜鵬程卻打一邊衝過來,前面的順利讓他有些得意忘形,“讓開,讓開。”他剛想去推青年教師,後面那個矮個子老師一下躥到前面,頂在他的身上,矮個子老師的下盤很穩,杜鵬程被撞得一個趔趄倒退幾步倒在地上。
李志國、安志傑等人見有人倒地,都朝這邊走過來,王國堯本想上車,見狀也停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上前。文光耀手一揮,攔在矮個子前面,矮個子就動彈不得了。安志傑趕緊把杜鵬程扶起來。
“兄弟,你我都愛打球,球品就是人品,你看我打過流氓球嗎?”文光耀卻沒有繼續動作,他盯着高個子教師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說道。
球場上的衝撞是家常便飯,也是男人之間的另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高個子教師見杜鵬程倒地,本來做好了“衝撞”的準備,見文光耀這樣說,他有些猶豫道,“沒有。”
“那我的話你信不信?”文光耀突然提高了嗓門,“是男人,吐口唾沫就是釘,如果今天沒發工資,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我就是借錢,也給大家把工資補上。”他的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彷彿要噴出火來。
高個子看着文光耀的眼光,又看看後面站着的機關幹部,這時刺耳的警笛聲在他們身後停了下來,他臉上的神色慢慢改變,他回頭看看,接着又回過頭來,“行,就衝你這句話,”他看看後面的李志國、安志傑等人,“走!”
高個青年教師是核心,他轉身一走,其它青年教師也沒有了鬥志,紛紛離去。
文光耀把擴音喇叭舉起來,大聲喊道,“請大家保持安靜,讓車出去。”派出所的警車已在人羣后面停下,警燈閃爍,警笛長鳴。
王國堯坐回車裡,羅德平開着車,慢慢駛出“人羣衚衕”,他一按喇叭,麪包車駛入大道飛馳而去。
田海東走上前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他大聲跟在場的教師招呼道,可是沒有人聽從勸告,剛纔分開的人羣慢慢又聚攏起來。
一個四十歲左右穿着警服的人從警車上走下來,他個頭中等,臉形方正,理着緊貼頭皮的平頭,但嘴角使勁抿着,他兩手背在身後,朝這裡打量。
田海東猶豫了下,還是走上前去,平頭也看到了他,卻仍是倒揹着雙手,走了過來。
文光耀站得離他們很近,平頭抿着嘴說道,“教師****?”他連稱呼都沒有。
田海東陰沉的臉上稍微見到一點陽光,“全鎮教師今天都****了。”他的語氣倒象是在跟領導彙報工作一樣,他自己可能也覺着不對勁,又補充道,“國堯到市裡開會去了,估計就爲這事,楊書記讓我負責處理一下。”
他本想說明鎮裡一把手對他的信任,但語氣卻仍帶些彙報意味,這人的氣場讓田海東都這樣,文光耀不由仔細打量起這個平頭來。
“田委員,有任務你就吩咐。”平頭拿出煙來,遞了一支給田海東,田海東伸手接過來,平頭又給他點上火。
“你們在這也好,剛纔幸虧夥計們齊心,國堯的車纔開出去,”他看了看文光耀,“那我先進去。”他的態度完全不象文光耀第一次見他時一臉冰冷的樣子。
文光耀緊跟着田海東又擠開人羣回到大門前,崔寶森正拿着一摞財務票據展示給大家,“大家也都看到了,表都做出來了,你們一直擋在這,我們也出不去,怎麼給大家發工資?”
文光耀也舉起喇叭喊道,“前面的老師都看到了,跟後面的老師說一說。”他故意營造出一種彼此信任的導向。
崔寶森更精明,他拿着票據,開始向前走,“大家都看看,都看看,要不就跟我到銀行吧。”他擠開人羣跟兩個財務人員往外面走去。
教師隊伍裡議論紛紛,有的人卻是真跟着崔寶森一行往銀行走,大門前的人羣慢慢散去了。
文光耀看看剛纔跟田海東說話的警察,他也正一臉陰沉地看着自己,文光耀扭頭又走進鎮政府大院。
杜鵬程早已回屋,見文光耀進門,腆着臉給自己解釋道,“當時我也沒防備,如果防備的話,他還能撞倒我?”
文光耀看着他單薄的身板,卻只能順着他敷衍道,“誰都有大意的時候,孫權還大意失荊州呢。”
溫榮剛纔沒有下去,對外面的事並不瞭解,她聽文光耀這樣講,笑道,“好了,這回三舅可找到說書的人了。”
“三舅?”文光耀納悶道。
溫榮笑道,“有次崔所喝多了,非要讓我喊他三舅,以後就這麼叫習慣了。”
文光耀看看她,卻是三分相信,七分懷疑,這個小姑娘,心眼可能不少啊,一句三舅,拉近了與崔寶森的距離,對方還是鄉鎮工作的行家裡手、鎮政府裡邊的老資格。
中午吃飯時分,文光耀特意注意院子裡,羅德平的麪包車還沒有回來。下午,大院內外靜悄悄,但大家談論的話題只有一個,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