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基看看大家,“剛纔國堯鎮長講了下一步拆遷的思路,這工作嘛,就是摸着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總結一步,前進一步。”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大家都埋頭記錄着。
“前天上午,市裡正式召開了288省道擴建動員會,四大班子的領導親自參加,譚文正書記親自主持會議,高曉波市長講話,全市15個鎮街的黨委書記、鎮長、分管副鎮長親自參加,我們瑯琊嶺也作了表態發言。”
他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這麼高規格的會議,說明了市委、市政府對這項工作的重視,今天這個會,書記、鎮長、委員副鎮長親自參加,三分之一的站所一把手親自到場,也說明了鎮裡對這項工作的態度。”
蔡江波提着暖瓶趕緊走過去,給楊永基倒上水。楊永基卻目不斜視,“在全體拆遷動員會上我強調過,無論對市裡來講還是對鎮裡來講,拆遷都是個好事情,因爲沒有項目就沒有拆遷,沒有修路也不會出現拆遷,進一步說,沒有社會發展、經濟發展也不會出現拆遷。”
“288省道擴建涉及我們瑯琊嶺的線路比較長,村莊也比較多,市裡的要求是年前完成徵地拆遷補償和土地附着物清點,明年開春,正式動工。昨天黨委會上,把這項工作分給了國堯鎮長,先拿個具體方案出來再召集大家開會,不過,不管是清點還是明年的拆遷,要幹就要幹在前面,爭取在全市第一個完成,幹什麼工作我也不要第二,幹就爭第一。”
“鎮裡明年也有拆遷,就是鎮南的汽車零部件工業園,今年也有拆遷,就是鎮西這塊斷頭路。今天,拆遷辦就算正式成立了,刀快不快,就看磨得怎麼樣,現成的一塊磨刀石就擺在我們面前。”
“剛纔國堯鎮長立下了軍令狀,一個周內拆完八戶農房,兩處廠房,決心很大,這是一條;我再提兩條,第二條就是工作要細,第三條就是要有好辦法,一次搞好了,得罪人就得罪一次……”
文光耀趕緊把這三條在本子上記下來,他很是欽佩地看着楊永基。
“拆遷是個得罪人的差使,我也知道大家壓力都很大,但我今天當着大家的面,也表個態,以後只要涉及拆遷工作,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車有車,只要你衝鋒在前,不管出現什麼差錯,黨委政府給你作主,只要你幹出成績,有所作爲,黨委政府有更大的重擔讓你去挑……”
楊永基的話完全不象他印象中的領導照本宣科,很有鼓動性,文光耀覺着自己心中熱血沸騰,他熱切注視着楊永基,手裡的筆也忘了作記錄了。
楊永基接下的來的講話並沒有講具體怎麼幹,這也不是黨委書記的職責,但當講完後,他卻根本沒徵求程振國的意見,直接宣佈散會。
大家或許已經習慣了楊永基的風格,都不奇怪,文光耀剛進機關,也不知主要領導講完後還要徵求其它領導意見這道程序,但他看到程振國站起來,一言不發走出去,就覺得有些蹊蹺。他心裡突然有一個感覺,怎麼程鎮就象聾子的耳朵,是個擺設。
散會後,大家都往外走去,許多中層幹部跟王國堯和張洪武開着玩笑,要給他們溫鍋。
溫鍋又稱“暖房”、“燒炕”,指新房落成後,熱情邀請親戚朋友前來認識新家門,親友、鄰居攜帶禮品前去慶賀,包含着衆人添柴火焰高的互助傳統。
不過,這幾年卻漸漸花樣多了起來,買車也要溫車,其實大家就是藉着這個由頭,想在一塊聚一下,聯絡一下感情。
“小文,跟我把會議室衛生一塊收拾一下吧?”蔡江波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門口,他笑着看着文光耀。
文光耀明白他的意思,是提醒自己打掃會議室衛生,“我自己收拾吧,蔡哥,你去忙吧。”
蔡江波剛要笑着說什麼,閻興成走了過來,他笑着看看蔡江波,“小文,王鎮讓你過去。”
文光耀看看蔡江波,蔡江波忙笑道,“你去吧。”
文光耀說道,“一會兒我回來再收拾。”他跟着閻興成往王國堯辦公室走去,迎面卻又碰到王國堯、曲炳成、張洪武走回來,“辦公室盛不下,還是在這裡開吧”。
蔡江波剛把杯子裡的茶葉倒進一個紅塑料桶裡,把杯子都收了起來,準備涮洗乾淨,迎面就碰上王國堯。
“小蔡,不用忙了,一會兒再收拾吧。”王國堯邊說邊走了進去,坐了下來,文光耀發現,他是坐在原來程鎮的位置上,卻不坐楊永基的位置。
蔡江波看看文光耀,放下手裡的東西就走了出去。
由於人少,文光耀這次坐在了前排的位置,他發現,除了張洪武、曲炳成、閻興成以外,趙鐵民、合南村的王佔勤和向陽村的孫福堂都到了,幾個機關幹部也都拿着本子從外面走進來。
坐在文光耀身邊的正是翟偉,他看起來三十多歲,個頭比文光耀要略矮一些,但也接近一米八,頭髮有些蜷曲,瘦臉白麪,是個英俊的青年幹部。
這個人物,在瑯琊嶺肯定是個標準的美男子,所以文光耀特別注意過他,王大爺也特地介紹過,“翟偉,家裡三代都是合南村的坐地戶,老婆是向陽的,舅舅是合北村書記宋福俊,……”
合南、合北、向陽、平安是鎮駐地的四個村,四個村連到一塊,想到這裡,他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安排這個人到拆遷辦了。
翟偉看看文光耀,主動說道,“小文是吧?”
“你好,翟哥,”文光耀印象中翟偉是在計生辦工作,“以後多關照。”
翟偉有些驚訝,接着又有些釋然,“你認識我?呵呵,互相關照,”他壓低聲音,“以後就在一個鍋子摸勺子了,用得着老哥,儘管言語。”
文光耀有些不喜歡第一面就稱兄道弟的人,更不喜歡說些用得着、用不着的話,初次見面,這些話能有多少含金量?但這可能也是社會風氣吧,再說,人家熱情,自己也無理由拒絕。
“夥計們,今天我們拆遷辦的工作就算正式開始了,”沒有楊永基在場,王國堯也很放鬆,“這第一槍能不能放響,會不會啞火,全靠大家,我還是那句話,一個周的時間,一個周結束,我要看到成果,楊書記也要看到成果。”不知爲什麼,他沒提程振國。
“一會兒,興成跟大家介紹一下兩塊廠房和八戶農房的情況,王書記和孫書記補充,以後拆遷我們也是這個模式,主要依靠村裡,包片幹部參與,拆遷辦跟上作工作,雙管單位他們不會鋪下身子給鎮裡幹活的,好,興成你先介紹一下。”
閻興成開始介紹,他有個特點,一笑就露出了一口鑲的金屬牙,眼睛也眯成一條縫。王佔勤中等個子,但說起話來,咬牙嚼鐵,一看就是個特有主見的。孫福堂他在崔寶森辦公室見過,高嗓大音,很是爽快。
文光耀仔細地聽着這幾戶的情況,在本子上飛快記錄着,讓自己參與拆遷,也沒有人跟自己說,還是李志國說的,很可能是臨時起意把自己加上的。
“好,洪武委員宣佈一下分組。”王國堯說道,他把煙往桌子上一扔,擺出一幅有煙同抽的一家人的架式。
文光耀趕緊豎起耳朵,“……趙鐵民、文光耀、馮淑花負責王恆昌家和王冬至家。”
這兩戶的情況跟其它六戶都差不多,但閻興成和翟偉各自都承擔了三戶,看來領導還是不放心我們這一組,那我就什麼話不說,喊破嗓子,不如干出個樣子,幹就要爭第一,文光耀暗暗下定決心。
張洪武話音剛落,王國堯接着說道,“今天早上我也請示了掌櫃的,拆遷辦以後就在一樓經管站對面辦公,以後每天早上八點,我們就在這裡開碰頭會,把昨天的情況都說說,把今天的打算也都講講,拆遷責任雖然分到個人了,但整體上還是一塊工作。”王國堯煙不離手,卻幾乎不喝茶。
“我們這次是先易後難,爭取早日形成突破口,突破口一打開,其它家就容易做工作了。”他看了看閻興成,又看了看翟偉,最後看看文光耀。
“好,大家沒有別的意見,下午打上拆遷。”王國堯說完就站了起來,“一個周後,我在清水河訂桌,給大家慶功。”
衆人都嘻嘻哈哈笑着往外走,心裡都有壓力,但表面上還都不能表現出來。
王國堯經過文光耀身邊時,大聲鼓勵道,“光耀,掌櫃的看好的人,肯定錯不了,多熟悉熟悉政策,肯定沒問題。”他拍拍文光耀走了出去。
趙鐵民平時雖然也愛開玩笑,但這次也上了心。他是合南和向陽這一片的包片片長,代表着片裡,他把文光耀叫到綜治辦,又把合南村的馮淑花叫了過來,在閻興成介紹的基礎上,馮淑花又把這兩戶的情況仔細介紹了一遍,平時都在一個村裡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爲人脾性甚至祖宗三代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恆昌家夫妻兩個靠炸油條爲生,兩口子快四十歲了才生了個兒子,老來得子,現在臨陽上大學,兩口子都算老實人,但平常日不捨得吃不捨得穿,什麼都算計,肯定不好做工作。
王冬至是個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三個人都同意先從光棍身上做工作,爭取打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