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堯的手在桌子上狠狠地一拍,神態也嚴肅起來,“張北龍太猖狂了,曲主席昨天去做工作,畢竟鎮裡也不想把事情鬧僵,誰知道張北龍家在兩扇鐵門上面放了兩塊磚頭,曲主席一推門,正砸在頭上。”
“掌櫃的還不知道這件事,等會兒掌櫃的來了我直接跟他彙報,”他目光炯炯,“說這些什麼意思呢?就是讓大家作好強拆的準備。”
正說着,他的眼光投向門外,文光耀的目光也轉向門外,見安志傑走在前面,楊永基正走上樓來。
他的腳步不快不慢,但走起路來好象後腳跟先着地,因此比別人走路的聲音要響一些,文光耀暗暗琢磨,每個人走路都有特點,有人無聲無息,有人步步有響,有人步伐很快,有人行路緩慢,其實,從走路聲音上也能感知一個人的性格,如果注意觀察,閉着眼都知道是哪個人來了。
“好,散會。”王國堯板着臉,收拾起筆記本,出了會議室的門,快步朝楊永基辦公室走去。
文光耀收拾完會議室的衛生,也回到辦公室,尹長貴、安志傑和蔡江波都在。兩天沒在辦公室長坐,文光耀心裡竟有些陌生感。他拿出煙來,走到尹長貴面前。
“小文,聽說提前把兩戶拆遷戶都拿下來了?”尹長貴也不客氣,接過煙來,安志傑擡頭笑着看着他,蔡江波也轉過頭來。
“趕巧了,我們組就分了兩戶,其它兩組都是三戶,加上合南村的馮書記情況也都熟悉,做起工作來不是很麻煩。”文光耀依然謙虛着。
“能幹就是能幹,誰也說不出別的來,”尹長貴笑笑,喝了口茶,“別的組是不是還有沒開點的?”
“沒開點”,是龍城打撲克的術語,就是夠級牌每套都沒活,看來,辦公室就是信息的集散地,剛纔開會的內容大家馬上知道了。
文光耀笑笑,卻不好評價什麼。他剛來,不想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他摸不透拆遷組裡衆人的脾性,有些話就不好亂講,話一出口,傳來傳去就會變味,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裡,更是不知要變成什麼樣子。
尹長貴見他不語,馬上說道,“剛纔掌櫃的表揚你了!”
“表揚我什麼?”文光耀馬上提起了心思,又是喜悅又是驚訝又是疑惑。
“誇你衛生打掃得好,”尹長貴看看蔡江波,接着說道,“掌櫃的進來就上廁所,出來就誇廁所比以前乾淨了,李主任就說是你打掃的。”
蔡江波拿着一摞文件,不聲不響地走出門去,尹長貴卻面不改色,“掌櫃的原話是這麼說的,衛生間的衛生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後各個樓層都這麼幹淨就好了!”
文光耀聽着,心裡很是高興,高興自己的勞動被別人,又得到領導的表揚。他看看尹長貴,笑着開起玩笑,“尹主任,你是不是想安排我打掃全樓的衛生間啊,那你可饒了我吧!”他故意作出一幅討饒的樣子,尹長貴和安志傑看看他,都開心地笑了。
不用參加拆遷了,他只能在辦公室裡坐下,文光耀又拿起電話本,他把電話拖到跟前,一邊背一邊用手在電話上比量,這樣,中層機關幹部的電話背完,他發現自己的“盲打”竟然也有模有樣了。
晚上,依然在組織辦裡與檔案奮戰,經過中午的休息,晚上他感覺身上依舊充滿了精力。年輕時,體力精力恢復得就是快啊!
全身心投入工作,就可以忘記時間,忘掉周圍,當組織辦的門被推開時,他也沒有覺察到,這個人站在他身旁,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他也沒有覺察到。
“你在整理檔案?”來人笑着問道。
“譚書記?!”文光耀擡起頭來,來人正是鎮黨委副書記譚雲先,“晚上我也沒事,就把檔案整理一下。”
譚雲先不再說話,他走到檔案櫃前,看了看一排排整理好了的檔案,目光停留在一張張印着黨徽、寫着“瑯琊嶺鎮組工”字樣的長條紙上,“這樣一看,就是組工檔案。”他笑着表揚道。
他的表揚挺有特色,就事論事,而不是對人,“你的拆遷任務提前完成了?”他看看文光耀,接着問道,臉上的表情很是和藹。
“完成了。”文光耀老老實實答道。
“拆遷可不是件容易事,做了不少工作吧?”譚雲先看看他,也沒細問,“你慢慢整理吧,這兩天沒睡好吧?早早休息。”他又囑咐道。
“我也沒事,回來後看着組織辦亮着燈,就過來看看。”譚雲先邊說邊往門口走去,文光耀心想,可能是在外面喝了酒,沒有回城裡,但譚雲先的酒量不大,也可能晚上沒喝多少,身上酒味也不大。
“光耀,你現在是辦公室的人了,組織辦的活不要參與,”譚雲先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活幹多了,可能並不是好事,有時人家還有意見,”他笑笑,“不過,你以前也彙報過這塊工作,人還在組織辦住着,就當你沒有完成的工作吧。”他看看文光耀,轉身走了出去。
譚雲先的口音文光耀感到很親切,把他送出門去,回到辦公室,他開始細細琢磨譚雲先的話,也真是這個理,他明白,譚雲先這是好意的提醒,看來他是已經認可了自己,才說出這樣體已、提醒的話來。
經過三天的工作,拆遷工作已經見到了曙光,用王國堯的話就是“殺了一晚上的玉米,終於見到地頭了”。
早上,他的表情不再嚴肅,閻興成組的三戶工作全部做通,合同都已簽訂,翟偉那組昨天真是感受到了壓力,昨天也簽了兩戶,估計今天這最後一戶上午也能籤合同,早上來時,翟偉的鬍子都沒刮,兩眼通紅,頭髮蓬亂,看來也是一晚上沒睡。
“好,光耀,等會兒開完會,辦公室就下通知,全體機關幹部下午兩點在五樓大會議室開會,派出所、交通所、國土所也參加。”王國堯聽完全部彙報,意氣風發,態度果決,“掌櫃的態度很明確,非拔了這顆釘子不可。”
孫福堂說道,“張北虎兄弟三個都是痞子出身,這兩年改性子走正道了,但海防營出來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多多少少都會些功夫,這兩年在瑯琊嶺鎮街面上,沒有人敢惹。”
他其實話只說了半句,還有一句不好意思說出口,那就是村裡也拿他們沒辦法。鎮駐地村的書記,哪個不是手眼通天,要人脈有人脈,要辦法有辦法,可就是奈何不了此人,孫福堂心裡一直也很憋氣,所以在這事上,他是無條件支持。
王國堯說道,“不管他是山匪還是海賊,齊天大聖還是天王老子,就一條,他佔道經營就不在理上,”他態度很果決,如果此時他稍微表現出軟弱退讓來,大家會比他退讓得更快、更多,“勾機找好了嗎?”
孫福堂笑道,“找好了,從龍城市裡找的人。”
王國堯囑咐道,“千萬不能再象上次那樣了,勾機如果掉鏈子,我們可誰也不會開。”他又囑咐了幾句,就宣佈散會。
下午,主席臺上就王國堯一人就坐,他沒有多講,作了動員後就宣佈散會。
散會後,張洪武、田海東、曲炳成等鎮領導留下沒走,派出所、交通所、國土所、鄉建辦等部門也留了下來,合南、向陽這片的片長趙鐵民和其它包片人員,其它九個片區的片長,向陽和合南的書記村長,鎮裡上次開會的小夥子,這些人全部留下來,繼續開會。
王國堯的思路清晰,派出所負責明天拉開警戒線,防止看熱鬧的老百姓進入拆遷區域,造成誤傷,遇到抗拆傷人、毆打機關幹部的直接採取措施。因爲靠着省道,交通所負責疏導交通。
而拆遷的主要任務則由鎮裡和村裡負責,國土所配合。村裡負責引導勾機進行拆遷,如遇抗阻,片裡的工作人員、鎮裡的小夥子們、村幹部搭配分組,負責拉開阻攔人員,再有其它突發情況,以片爲單位,片長帶頭,聽令行動。
文光耀仍和趙鐵民一組,這一組又加進了杜鵬程等人,張洪武具體負責這組。
這不是文光耀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教師****時的二中門前也很熱鬧,但從王國堯鄭重其事的態度和認真細緻的佈置來看,明天確實有場惡戰。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醒來,在食堂吃了兩個饅頭,又喝了幾碗玉米稀飯後,他就整裝待發。
王國堯八點鐘準時出現在大院裡,接着,張洪武、田海東、曲炳成也走出了辦公樓,在他們的帶領下,全體機關幹部浩浩蕩蕩向鎮西走去。
“昨天,杜鵬程讓譚書記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不知什麼時候,溫榮走到了文光耀身邊,她看着文光耀低聲說道。
可是她的聲音,她以爲很低了,別人仍能聽到,或者她故意作出低聲的樣子,卻故意大聲講話。
“噢?”文光耀不置可否。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不想當另一個傳聲筒。
“譚書記讓杜鵬程把海崗村黨支部的檔案拿下去,杜鵬程拿着檔案盒就從三樓下來了,譚書記拿出檔案來,很高興,表揚檔案整理得很好,杜鵬程就說是他整理的,譚書記當場就發火了,罵得杜鵬程頭都擡不起來。”
走在身邊的一些機關幹部都饒有興趣地聽着,“人家小文白天搞拆遷,晚上整檔案,你還好意思是說你整理的?”溫榮學着譚雲先的語氣繪聲繪色地描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