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天賦

江少辭被這句話提醒, 彷彿才發現一般,不動聲色鬆開手。牧雲歸獲得自由,連忙往後退, 後背劃過積水, 發出嘩啦一聲。

她退的太快了, 好像在刻意躲什麼。江少辭意味不明瞥了她一眼, 說:“這裡要淹了, 先出去吧。”

牧雲歸默默點頭。如今內海到處都是守衛,方纔洞裡的聲音不小,早已引來侍衛。也正是因此, 南宮玄纔會含恨離開。

東方漓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也悄無聲息混出去了, 現在洞裡只剩下牧雲歸和江少辭。江少辭朝外看了看, 皺眉道:“洞口已經被圍起來了, 出不去。換個方向試試。”

他說着毫不猶豫轉身,向溶洞更深處走去。牧雲歸探身朝外看了看, 皺眉追上江少辭:“你知道其他出口?”

“不知道。”江少辭口吻平淡,眼睛中的光卻明亮攝人,“但是,以我對他們的瞭解,必有備用通道。”

牧雲歸眉頭皺得更緊, 探究地看向江少辭:“他們?”

江少辭在這個島上不認識任何人, 他口中的他們, 是誰?

江少辭卻不再說了。牧雲歸知道江少辭不願意說的事情沒人能問出來, 便不再追根究底, 而是專心走路。水位還在不斷上漲,腳下的路已經完全淹沒不見, 牧雲歸看不清落腳處,只能一步步摸索着走。

牧雲歸百般小心,但還是不慎踩到了碎石,狠狠崴了下腳。牧雲歸低低哼了一聲,馬上忍住,但江少辭還是聽到了。他回頭看了牧雲歸一眼,沒有言語,直接彎腰釦住牧雲歸腿彎,將她打橫抱起。

牧雲歸嚇了一跳,下意識要逃離:“你做什麼,快放我下去。”

“別動。”江少辭呵了她一聲,說,“你腳崴了,強撐着只會傷得更重。”

牧雲歸有記憶以來從未和人這樣親近過,即便母親都沒有。她和母親都是疏淡的性子,雖然母親對她溫柔耐心,有求必應,但最多也只是摸摸她的頭髮,像現在這樣的擁抱從未有過。

牧雲歸全身緊繃,依然在掙扎:“我沒事,我可以自己走。”

牧雲歸腿和腰不斷扭動,想要從江少辭身上下去。江少辭手指用力,緊緊扣住她的腿彎,口吻微沉,頓時帶了些危險意味:“水已經漲到你胸口,再不趕緊出去,我們倆都要在這裡餵魚。”

牧雲歸聽到這裡沒法再堅持,只能僵硬地停下。她脖頸和雙腿緊緊繃着,一動不敢動,被人抱着反而比她自己走更累。牧雲歸全身都溼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透過冰涼的衣料,能感覺到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扣在她後腰,堅實又穩定。

江少辭看着高高瘦瘦,但是力氣極大,抱着一個人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全程下來手臂連晃都不晃。牧雲歸漸漸放鬆下來,脊背也終於能歇一會,悄悄靠在江少辭身上。

溶洞四通八達又有積水,黑暗裡找路很不方便,但江少辭都沒怎麼繞圈子就出來了。牧雲歸瞧見前面的亮光,頗爲驚訝:“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出口?”

“隨便猜猜。”江少辭臉頰白皙冰冷,髮絲貼在他側臉上,彎彎曲曲,像是某種禁忌的圖騰。他勾了勾脣角,輕諷道:“那羣廢物,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好猜。”

他語氣並不友善,話中提到的那些人多半不是朋友。牧雲歸沒有追問,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多謝,我沒事了。先放我下來。”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祈仙島的另一邊。侍衛將塌方的地方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隔着半個島都能聽到那邊的喧囂。也幸虧人手都被吸引到那邊,江少辭和牧雲歸才能悄無聲息地出來。但是,牧雲歸看着黑黝黝的海面,再一次犯了難:“船都被調走了,我們要怎麼回去?”

江少辭拍了拍衣袖上的水,不在意道:“法器發明出來是爲了方便,又不是非它不可。用法訣吧。”

牧雲歸看了看漆黑幽深、一望無際的海面,又看向江少辭:“法訣?”

大晚上在海里趕路本來就很危險,他所說的辦法,該不會是游回去吧?

江少辭久違地想起另一個人,詹家居住在雲夢澤,湖泊遍地,他們的功法有很多水性法術,其中就有給低階弟子出行使用的御水術。江少辭想了想,說:“我記得攬月步就是一星功法,可以踏水而行,配合流風訣可一日千里。”

“攬月步,流風訣。”牧雲歸默默唸這幾個字,完全沒聽過,不過,聽這些又是風又是月的名字,不像是江少辭會接觸的功法。

很明顯這是女子功法。

牧雲歸無聲看向江少辭,江少辭將口訣一句句複述出來,表情平淡,毫無停頓,彷彿是再熟悉不過的東西。牧雲歸心裡默默一落,這麼熟悉,多半是道侶的功法吧。

難怪上次他說起道侶的時候情緒那麼激動,還咬牙切齒說此生再不會有道侶了。想來,他和道侶應當發生了很多故事吧。

江少辭在回想口訣,並沒有注意到牧雲歸的表情。其實牧雲歸沒猜錯,這確實是江少辭曾經的未婚妻——詹倩兮家的功法。

江少辭和詹倩兮雖然訂過婚,其實接觸並不多。他們的婚訊剛公佈時曾轟動整個修仙界,詹家曾邀請江少辭去雲夢澤遊覽,江少辭本來沒打算去,但是師尊說不能拂了女方的面子,江少辭就勉強去了一趟。他在雲夢閣待了五六天,將應酬等事推給桓致遠,自己去湖中探險,順耳聽了下雲夢閣的功法。

江少辭天生記憶好,過了這麼久,隨便聽來的口訣還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他記得攬月步和流風訣都是低階功法,正適合牧雲歸現在的修爲。

江少辭說完後,看向牧雲歸:“記住了嗎?”

牧雲歸怔了一下,慢半拍搖頭:“有些地方還沒有。”

江少辭發現牧雲歸竟然走神,氣得不輕。他暗暗磨牙,道:“集中注意力,不要想東想西。”

牧雲歸趕緊打起精神,一字不落地將口訣記下。江少辭本以爲牧雲歸要練習幾遍,畢竟看她使用攻擊法術時的狀況,她上手新法訣並不快。但是牧雲歸像是對輕功有天賦一般,才運行了兩邊就能走的輕鬆平穩,而且身姿飄然如仙,比雲夢閣那些親傳弟子還要靈巧優美。

天生擅長飛行……江少辭心裡默默應了一聲,對她身世的猜測更明晰了。

牧雲歸也沒想到她上手竟然這麼快,她練習了兩遍,頗爲驚喜。她回頭問江少辭:“我做的是對的嗎?”

她學的太快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江少辭搖頭:“不要拘囿於法訣,按你覺得舒服的方式走。”

牧雲歸又在岸邊練習了兩邊,然後在江少辭的催促下出發。她踏着水越過茫茫海域,飄然落在自家門口的時候,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牧雲歸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天資不算最差也不算最好,因爲勤勉,所以能在同齡人中維持第一第二,但絕對稱不上天才。母親教給她的法訣她從小就背,但真正練習的時候,也沒比別人快多少。所以牧雲歸從來沒奢望過太過,一直踏踏實實地過着勤勞努力的平凡生活,但是今天練步法,卻極大地震撼到牧雲歸。

莫非,她的天賦點在了其他方面?

江少辭已經回屋休息去了,牧雲歸有些茫然地換下溼衣服,在榻上坐了良久,還是回不過神來。她突然聽到外面有聲音,連忙推開窗戶,喊道:“江少辭……”

江少辭已經換了身乾淨衣服,他回頭,靜靜看向牧雲歸。

牧雲歸欲言又止,其實她之前也有感覺,練習天絕島的功法時總覺得不順手,但她又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今日迎着風踏過海面時,那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牧雲歸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江少辭等了好久都不見牧雲歸說話,他挑了下眉,問:“怎麼了?”

牧雲歸最終開口道:“那塊玉佩是什麼,爲什麼東方漓要搶?”

江少辭瞭然地注視着牧雲歸,她想問的話分明不是這個。江少辭沒有戳破,順着她的話說道:“我覺得只是塊普通玉石,但他們似乎並不這樣認爲。不急,先讓他們狗咬狗,等過段時間就知道到底是什麼了。”

牧雲歸似懂非懂點頭,難怪今天東方漓下黑手的時候江少辭沒有管,原來他也在觀望。牧雲歸回神,發現江少辭站在院子裡,身姿如修竹青松,凜然筆直,此刻正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牧雲歸瞬間想起今天晚上的事,她有些不自在,低聲說道:“你有數就好。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晚安。”

牧雲歸說着就要關窗,她合上左扇,正在拉另一半時,忽然被江少辭叫住。江少辭遠遠看着她,說道:“好生蓄精養銳,明日清晨去外海。”

牧雲歸怔了下,點頭:“好。”

牧雲歸見他沒話說的樣子,試探地關窗。窗沿剛剛閉合,牧雲歸朦朦朧朧聽到一句話:“小心東方漓,那個女人不對勁。”

牧雲歸站在窗紙後,目光沉靜幽深。原來江少辭也發現了,東方漓身上有另一個東西。

系統,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