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不大的夜雨過後,本就溼潤的空氣中摻雜了濃厚的泥土氣息,不過卻不像煙塵入鼻那般讓人感到不舒服,反而是一種另外的芳香,隨着每一口雨後空氣吸入肺中,讓人感到一陣陣的神清氣爽。
昨晚的夜雨並不大,地面也僅僅只是溼了一層表皮罷了,腳踩上去只是偶爾會帶起黏在一起的泥土,除了少數坑窪之地還有透明的可以看到底的積水之外,並不會影響到今日南海軍的第一場大行動。
一輛輛被草簾覆蓋的驢車被先後趕往營外,車軲轆在滾過的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驢車上到底裝着的是什麼,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東西,但所過之處留下的痕跡卻將驢車所承載的重量徹底暴露了。
整個軍營內的南海軍都在忙碌着,早晨的點卯剛剛結束,而接下來的卻不是平時的校場集合,也不是找各自的軍官去領取鐵鍬鎬頭等用來擴修軍營的器具,而是在各自營房外進行統一集合,隨後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以夥歸隊,以隊歸旅,以旅歸團,近而集結完畢,三個團的兵力開始陸續趕往營外。
距離上次黑風山寨的馬賊試圖偷襲羊角鎮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而今天南海軍的任務就是以牙還牙,當然丁力壓根就沒有想過要用偷襲的手段,畢竟這麼大一支南海軍想要不被人發現行蹤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何況通往黑風山寨的路上應該還遍佈了對方的眼線,與其鬼鬼祟祟倒不如光明正大,起碼名聲上也會好過太多,畢竟是堂堂大唐軍隊圍剿一夥馬賊,豈能使用卑劣手段,而且這麼做還能在無形中振奮全軍士氣。
隨着初陽升起,夜雨所灑下的微涼很快就被驅散,所剩無幾的涼意也化爲肉眼可見的片片水霧騰空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晨曦之中。而南海軍所做出的迴應,則是一隊隊人馬離開軍營時,每個人身上那一套套閃亮的盔甲,閃耀着不比朝陽差上分毫的刺眼光芒。
軍營昨天才趕工完成的一道城門,高六丈有餘,光是城洞中的高度就達到四丈之多,就連南海軍那面猩紅色的大纛都可輕易通過,隨着護旗手的緩緩前行,被護在中間的猩紅色大纛由軍營內鑽入城洞,猛然間像是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暗紅色印跡,根本無法讓遠處的將士分辨清楚。
僅有數丈長的城洞只需幾個呼吸的功夫便能通過,隨着前排護旗手穩健的步伐踏出城門,瞬間便吸引了已經等候在營外的南海軍將士,一雙雙滿含激動的雙眼死死的盯緊在護旗手的頭頂方向,那裡有他們的等候,也是他們的靈魂。
似乎是老天刻意而爲之,就在南海軍的大旗終於脫離城洞中的黑暗時,一縷晨輝正好斜射在城洞上端,登時將大纛周圍的黑暗驅散殆盡,猩紅色大纛的鎏金邊緣更是驟然閃爍起一道道耀人眼球的金光,那面代表着南海軍的猩紅色大纛,猶如被聖光所籠罩一般,更是散發着一股聖潔的氣息,甚至讓不少人在模糊之間萌生出一種想要上前膜拜的錯覺。
特別是對於南海軍那些入營三個月的老兵來說,他們三個月的所有奮鬥,所有的汗水與努力,爲的都是眼前那面寫着‘南海軍’--專屬於他們每個人的大旗。
此次南海軍出征雖然算得上大事一件,但丁力並沒有舉行隆重的祭旗儀式,只是前不久的營房內點卯時做了簡單卻鄭重的宣誓,不過也就是些不將黑風山寨的馬賊徹底圍剿,誓不還營之類的口號,然後便由各級將官帶着口號回到各自營內做出宣傳,所以眼下等到丁力在一衆親衛的保護下出現之後,全軍將士也在各級軍官將領的率領下,開始各營所負責的軍務。
身爲南海軍副將的秦墨此次擔任了先鋒軍的任務,與丁力作了簡單的告別以及互道保重之後,秦墨便撥轉坐騎帶着老一團的兩百人率先離開,朝着黑風山寨的方向疾馳而去。
隨後便到了許鴻的任務,一直以來負責南海軍後勤事務的許鴻更是插手負責了牀弩從頭到尾的研製開發,此次出征被首次投放到戰場上的就有許鴻率人日夜趕工出來的十五張牀弩,所以護送牀弩的任務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許鴻頭上,更何況這還是許鴻親自向丁力提出的唯一要求。
老二團的兩百人眼下就歸屬了許鴻率領,與丁力告辭之後,許鴻帶着一輛輛的驢車以及衆多操縱手,在老二團前後護送下,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力哥!”如今的霍家嶺霍二當家已經成了南海軍三個副將之一,不過稱呼卻由先前的丁大將軍換成了聽起來更爲親切的力哥,只見霍朗催動坐騎向丁力靠了靠,望了一眼緩緩前行的牀弩車隊,低聲向丁力提議:“我覺得,我還是跟力哥你一起去黑風山吧,這次秦墨副將和王翎副將都隨力哥一同出征,留下我這個剛加入南海軍的外人,實在是,是不大好吧。。”
“既然進來了,就沒有什麼裡外人之分了!”丁力斜睨了霍朗一眼,對方的話已然說明了心中所顧慮的,不過丁力卻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笑着安撫霍朗:“雖然你是後來才加入南海軍的,而且也不過幾天,但是隻要是加入南海軍了,那就是南海軍的人!你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兄弟,對自己的兄弟,我們南海軍沒有任何懷疑!”
話音剛落,霍朗頓時感到體內一股暖流涌過,但他還是有些顧慮,丁力此次將軍營內四百老兵盡數帶走,而營內留下的只是南海軍的四百新兵,以及剛剛加入的霍朗極其麾下的三百餘人,對於丁力的這種無條件的信任,霍朗卻有些不敢承受,執意要求丁力帶着自己一同前往黑風山寨,似乎是想要以此避嫌,或者說讓出徵黑風山寨的丁力等人更加放心後方大營。
“力哥,這,這真有些不合適。。”倒不是霍朗矯情,只是這份信任實在是太沉重了,甚至一想到丁力下一刻就可能率衆離開,霍朗就感到有一塊無比沉重的大石壓在心口,讓他光是想想,就會覺得喘息都變的艱難數倍。
“你若一心留在南海軍,那這就是你進入南海軍後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丁力再次搖了搖頭,低聲迴應一句後突然停住了,頓了頓之後,丁力緩緩轉頭,目光如炬的盯着一臉尷尬的霍朗,突然一皺眉,沉聲補充道:“這次過後,你就能贏得所有人的信任,不光是你,包括你那三百多兄弟,以後也就徹徹底底的成了南海軍的一份子!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這!”聞言霍朗就是一震,沒想到丁力不光異常的信任自己,而且竟然還這麼爲自己和手下的兄弟着想,甚至是連如何讓霍朗他們這批新加入的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南海軍都考慮到了。
的確如丁力所說,在大營基本處於空虛的情況下,若是霍朗一心一意留守在軍營內保全南海軍後方,這無疑也是立了大功一件,更是能讓霍朗以及跟隨他那三百多人迅速得到南海軍新兵老兵的認可。
“力哥!你就放心帶着兄弟們去吧!”看着丁力嚴肅的面孔,霍朗突然翻身下了馬背,朝着丁力重重抱拳,隨後擡手一指身側聳立的猩紅色大纛,朗聲喊道:“我霍朗今日在南海軍軍旗之下立誓,今生誓死效忠南海軍,生爲南海軍的人,死爲南海軍的鬼!”
說着,霍朗猛然抽出背後腰刀,伸手一提裙甲一角,手腕抖動,寒光一閃,隨着手臂揚起,一小塊裙甲飄揚在了半空之中。
“此生若有異心,下場如此!”一氣呵成的動作過後,霍朗再次衝丁力抱拳立誓,隨後單膝下跪,朗聲補充:“兄弟們得勝歸來之日,霍某當出營三裡,爲諸位牽馬執鞭!”
“好!霍副將忠心,日月可鑑!我南海軍之大福啊!”見狀,馬背上的丁力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不經意間向着一旁的王翎和黑子投去一個特殊的眼神,緊接着三人先後跳下馬背快步走向了霍朗。
“快起來,自家兄弟,不必多禮!”大步上前的丁力不由分說的便將單膝跪地的霍朗拉了起來,只是臉上的笑容異常的燦爛,就猶如那賭坊裡贏了個大滿貫的賭徒一般。
“霍兄!咱們南海軍的大營,可就交給你了!”王翎在一旁不失時機的朝着剛剛成爲袍澤兄弟不久的霍朗拱了拱手,順便將一頂高帽扣在了對方腦袋上:“早在前兩日我就與力哥商量過,南海軍大營,若非親自交在霍兄手中,我等此次出征都不得安心啊!”
“豈敢豈敢,王兄過讚了。。”王翎的一番話聽的霍朗渾身一顫,不自覺間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就連回應王翎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霍兄,等我回來,討教幾招,不知霍兄可否賞臉?”黑子往前湊了兩步,衝着霍朗揚揚頭,笑着發起了‘挑釁’。
“名揚廣州府的黑子弩,恐怕霍某還未看到黑兄的人影,就會喪命傳聞中的黑子弩箭下了!”霍朗謙虛的笑着朝黑子拱手還禮,黑子弩的威名,在廣州府一帶,特別是那些落草爲寇的綠林人之中,還是響噹噹的。
看着不知不覺被自己套住的霍朗,眯眼保持着微笑的丁力緩緩將頭轉向了一側的軍旗,對於霍朗這種重情重義的綠林人,想要看清對方是否真的忠誠,剛纔那種發誓,無疑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