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綿綿,路上行者甚少,過往的旅商也都滯留在路邊驛站旁開着的旅舍中,等待着天氣轉變。
陰沉的天空,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
長安城內,城市西南角落的一家研磨坊中,由於天氣原因,幾名夥計打扮的傢伙也閒了下來。
石磨在院子裡淋雨,木把手和磨身皆煥然一新。
長方條的石槽旁幾頭老驢正在啃食乾草飼料,它們跟着坊內夥計一樣,閒置下來。
儘管是細雨,沾染久了的屋檐還是會滴落水珠下來。
而坐在屋檐臺階上百無聊奈的幾名夥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真是啊,閒下來的時候,就覺得無趣!”
“哎,也是啊,忙碌的時候覺得厭煩,還真是奇怪喲!”
“不像韓頭目那樣,閒情逸致地喝着小酒,據說是從西遊記酒樓預定而來的麥酒!”
“嘖嘖,跟着韓頭目混就是好,什麼東西都不缺!”
“話說,半壁峰的時候,你掙了多少錢?”
聊到這件事,都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像是防備屋子裡的頭目,也像是防備偷聽者。
“嘿,殺了一個不良人,領了三百枚銅板!”
“不錯啊,我領了九百枚,能吃喝一陣子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繼續接這樣的任務,我都存起來,等到夠了就去買個媳婦來!”
幾人擠眉弄眼聊來聊去,上次的任務可以算是大任務,領取的獎勵也相當豐富。
這時候。
房間裡傳來韓頭目懶撒而帶着呵責語氣的話。
“錢這個東西,有命享受纔是,那樣危險的任務可不是隨時都能參與,做好本職工作!”
“是,韓頭目!”
多嘴的幾人連忙迴應,生怕惹得頭目不高興。
這個頭摩尼教頭目名爲韓猛,就魁梧的身材來說,算得上是個漢子。
但也僅僅侷限於此了。
院落的大門被破開,分裂成爲兩半飛散在地上,嘭隆地砸出激烈的聲音。
嚼着草料的驢因爲是騷動而撂蹄子慌亂不已,卻無法掙脫繮繩。
左之書帶領着着數十名團練,舉着鋒利的朴刀,手持散發厚重光澤的盾牌,朝着門內撲殺而去。
反應不及時剛起身的一名摩尼教徒中刀身亡,其餘幾人也好不到哪去。
原本團練不會配備這樣的武器,但是不良人好歹有百來年的底蘊,這點傢伙還是有的。
加上平時艱苦嚴苛的訓練,開始一盤散沙的隊伍如今默契而冷靜地按照計劃往裡面捕殺。
不管是隊形還是動作,都十分的整齊,沒有人吊兒郎當。
因爲公主在他們出陣前講過,極有可能回丟失性命,大概都明白怎麼一回事,紛紛打起百倍精神。
細雨如絲線輕綿,屋檐滴落水珠的砸在冰冷微微生鏽的盾牌上,一場圍殺就在這個偏僻的研磨坊裡開展。
等到團練先一步衝進去,不良人這才往裡面進軍。
這是安排好的,光說不練是絕對不行的,想要正真地培養出色的軍人,必須經歷過血戰才行。
而作爲書生的左之書今天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生死一線的搏殺。
起初,帶隊蓄力頂破大門,就把肩膀震得麻疼,對於體力活起初並不擅長,身體也很瘦弱。
但是在公主府訓練的這一年,不光是好吃好喝供着,就連鍛鍊也是成倍的增加。
特別是兩位團長到來之後,魔鬼訓練也正式拉開序幕,與此同時開始着手自己喜歡的武器。
對於戰場上的事情,以及戰陣的構成,那位使槍的岑團長很了不起。
對於這一點,他還是喜歡使用朴刀,而跟在身邊的這些人,大多都是用朴刀加盾牌,同樣,大家都有一個想法,一旦真的上了戰場,希望盾牌能保命。
對於這一點,每次手底下人聊起的時候,他都是一笑而過,絕對不能暴露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可是營長,領頭的!
就算現在刀染血,盾牌也染上血點,他還是很謹慎地出刀。
在他的想法中,拿刀的手可以斷掉,但是盾牌絕對要護住胸膛脖子這些重要部位。
命只有一條,沒辦法,左之書認爲自己還沒有經過人事,還必須活着,將來有足夠的錢財再去青樓一趟,把身爲男人的自覺解放出來。
鐺地一聲,盾牌遭受到了重擊,手心震得發麻。
那是一個胸口中刀的夥計拼出最後一口氣拿着短鐵朝着他攻擊而來。
但是太晚了,旁邊的同伴已經快速出刀,豎着當頭劈下,將其斬殺了。
呼出一口氣,領着隊伍繼續在不算寬闊的裡屋戰鬥,這次瞄準的是從榻上站起來的男人。
長相一般,沒有值得吐槽的地方,普通人的臉,很大衆化。
正因爲如此而偷偷放下了戒備,現在人數優勢,完全可以壓倒對方,他接到的命令便是一個不留全部解決,這只是一處而已,另外還有其他幾處地方,時間並不充裕。
側頂盾牌,按照訓練時的套路,在旁邊出刀,衝了上去。
情況和他預想的完全想反,對方凌空躍起,腳踏盾牌,不僅僅躲過了攻擊,而且還順勢借力攀上房樑,從房樑上面取出一把連環大刀。
左之書扛不住盾牌上的氣力,倒退數步,還是身後同伴幫助自己穩住重心。
就在剛剛,他產生了錯覺,盾牌上不是頂着一個人,而是一座山。
預感是正確的,隨着一聲警告,數十名團練都朝着房樑看去。
“大家注意頭頂,千萬不要大意!”
左之書擡着頭,警惕着房樑上的人,這傢伙和那些被碾殺的普通摩尼教徒完全不同。
必須十分謹慎,不然陰溝裡翻船還是很有可能的。
他驀然發現,就在自己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着己方,而且帶着一些輕視的意味。
就在目光交匯的瞬間,對方有動作了,還是直撲自己來,看樣子十分的自信,好像抓到了什麼關鍵點似的。
左之書頂盾抗擊,似乎要將整個人埋進盾牌裡面,樣子說不上好看,不過在場選擇當盾兵都是這麼個道理,好死不如賴活着。
轟地一聲,盾牌擋不住沛然之力,左之書往後倒飛而去,賴以保命的盾牌重重撞在胸口。他也把幾名同伴砸倒,胸口氣血翻涌,快要死掉一樣。
這樣確實很沒面子,也無可奈何,本身實力不濟,若不是身體素質好,應該當場昏死下去了。
當上火長再升到營長,都是因爲識字所以纔給他立了大功,公主很讚賞認得字的人,但是並不讚賞吟詩背歌。
可是沒有誰會在戰場上講道理的啊,在他的聽書回憶中,自然要除了諸葛亮。
當他爬起來的時候,發現那名大漢似乎很驚訝地左支右擋,漸漸有些不支起來。
左之書站在遠處觀看着,手臂處傳來的酥麻感,不用猜也知道,受到劇烈衝擊,大部分地方已經紫了。
就算時不時有屬下被衝倒,很快就會有人頂上去,同時也明白了,爲什麼自己第一個受到攻擊。
大概對方看重了自己是領頭的人才會這樣做吧,可惜,從一開始就接到了命令,全員拼殺不得後退,缺一個頂一個上去。
想到這裡,左之書又揮着刀衝了上去,這次他拼着盾牌砸飛砍了對方一刀,做了個了結,期間心裡不經意閃過了公主訓話的場面。
話說回來,公主還真是個美人啊。
就這樣,算得上二流高手的韓猛也擋不住訓練有素的團練圍殺,最終精疲力竭倒下了。
而他們稍作休整,拿着公主吩咐交代的酒精擦拭受傷的地方,簡單處理一下,開始朝着下一個地點行去。
而在外面配合行動的不良人負責人也很驚訝,簡單輕鬆地拿下了這個隱藏點。
這樣只爲了目標而行動的隊伍實在少見,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留下來掃尾的不良人不知不覺對公主府的評價也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