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說:“我與李世勣將軍打交道並不多,所以有一點擔心。”李靖說:“你們各司其職,你只要把你負責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不久之後,皇上派來了制史,這位制史不是別人,正是唐儉。因爲制史代表朝廷代表皇上,所以即便是李靖也要以禮相待。唐儉受命全權主持這一次會盟,當會盟的倡議發出之後,草原上各個部落第一個想到的是觀望,因爲當時頡利可汗不知所蹤,所以大家都在注意突利可汗對會盟的反應,唐儉說:“現如今這個突利是個關鍵人物,給他一天時間反應,要是再猶豫就直接消滅他。”然後問坐在旁邊的李靖,說:“有把握嗎?”李靖笑着說:“突利可汗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一聲令下,完全可以全殲突利所部。”唐儉說:“還有,在遼東的靺赫一直以來都臣服於頡利,要防止他趁機作亂。”李靖說:“我已經讓李世勣將軍率兵拒之。”聽到李靖這麼說,唐儉滿意的說:“如此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頡利因爲躲在沙漠裡喝風,日子過得其苦無比,但是無論有多苦,他都必須忍耐。等到來年草青馬肥,草原還是他的天下。這是支撐他堅持下去的信念,每天他都堅持禱告。月光之下,頡利孤單的背影顯示出這位大可汗已經雄風不在。頡利是無數草原人做夢能夢到的人,可如今一箇中原人要當草原上的大可汗了,他們越想越覺得難以接受,但又沒有辦法。突利可汗踩着時間線表示同意在狼居胥山舉行會盟,並且說會提供全力支持。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號,很快就有三分之的部落表達了相同的意願,遼東的靺赫部看到李世勣的大兵已經壓倒邊境,國王心裡非常的緊張。不過他們很快就調整了心態,國王說:“之前我們臣服於頡利可汗,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只是因爲他比我們強大,現在我們遇到了更加強大的大唐天子,有什麼理由不去臣服他呢?”
於是立刻派使者請求拜見大唐的制史,爲的是通過制史向天子傳達進京朝貢的意願。李世勣當然願意爲他們的這種行爲提供方便,不久之後,靺赫部派來的使者見到了唐朝制史,唐儉說:“貴國國王的來信我看了,告訴你們的國王,他的意願我一定代爲轉達。”使者說:“多謝制史閣下。”靺赫部如此的識時務,超過了李靖的預期,說:“現在看來會盟一定會成功。”唐儉說:“會不會成功,現在還不好說,但是我們應該竭盡所能,確保他能成功。差事辦好了,我們一起流芳,千古開始辦不好我們一起受罰。”總體來說,局勢一直朝着有利於唐朝的方向在發展,皇上捋着鬍鬚說:“我感覺今年的勢頭很不錯,收到的幾乎全部都是好消息。也許到了明年開春,大亂的局面就會停止,那個時候大唐的萬里疆域將會出現海晏河清的局面。”魏徵說:“臣也認爲,明年會是一個豐年。”
皇上說:“爲什麼今年不會是一個豐年呢?”魏徵說:“今年戰事還沒有停下來,天地之間仍舊充滿了一股肅殺之氣,肅殺之氣凋殘萬物,當然也包括長在地裡的莊稼,養在地上與河裡的牲畜。”房喬說:“用四年的時間結束隋朝以來的混亂局面,臣以爲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皇上說:“但願吧!”皇上的話說的模棱兩可,魏徵說:“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皇上切記急不得。”此時杜如晦正躺在病榻之上,大多數的公務他的同僚們都儘量不來麻煩他。此時陪在他身邊的兒子非常失落,說:“真是世態炎涼,父親生病了,這些人就以爲不行,不能保有相位了,所以這些人才敢不把我們杜家放在眼裡。”杜如晦說:“你給我記住了,天下有才德的人何止千萬,爲什麼我能夠有今天的位置,擁有如此大的影響?不是因爲我有什麼了不起,只是因爲比他人幸運而已。”
很顯然這樣的說法是他的兒子沒有辦法同意的,不久之後,一位家丁過來報告說:“欽差到了。”不等杜如晦從病榻之上做起來,欽差已經來到了臥室,說:“皇上特意囑咐杜公不必起來接旨。”說着就用雙手把聖旨遞到杜如晦的面前,杜如悔讓兒子跪接了聖旨,欽差過來寒暄着說:“杜公好生修養,皇上說了,右僕射的位置,我一直給你留着。”一聽這話,杜如晦的心中咯噔一下。等欽差走後,杜如晦說:“我感覺我的病情越來越沉重,而右僕射這樣一個重要的位置,不能長時間把持在一個病人的手裡,所以我有心辭掉這個位置,爲的是不讓公事被耽誤。”兒子說:“皇上說給你留着,你卻馬上遞交辭呈,皇上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呢?會不會覺得你在跟他叫板?”杜如晦搖搖頭說:“我覺得應該不會。”
第2天,皇上果真看到了杜如晦辭職的奏本,他把奏本地給坐在一旁的房喬,說:“你是杜公的知己,你覺得朕應該準了他的奏情嗎?”房喬拱手說:“臣覺得應該以公事爲重。”皇上說:“你說的以公事爲重,到底是指什麼?你只要簡單的回答,應不應該準了他的奏請?”房喬說:“臣以爲應該準了杜公所請。”皇上感覺有些詫異,臉上卻沒有反應出來,只是簡單的說:“這麼做的依據是什麼?”房喬說:“杜公之所以請辭,是因爲他不想揹負尸位素餐之名,所以請皇上準了他的請求。”聽房喬這麼說,皇上也沒有多想,提起硃筆,在那一份奏本上寫了一個準字。之後,宮裡來人收走了杜如晦的印信,杜公子非常的憤怒,敢怒不敢言。讓他知道皇上做出批覆的時候,房喬就在身邊,他立刻衝到房喬的家,惡狠狠的說:“你這個老匹夫,家父一直與你交好,沒想到你竟然落井下石,你是不是想一人秉持大政?”
房喬一下子愣在當場,就在這個時候,房公子突然衝了過來在父親的前面,說:“當初,令尊之所以能夠在秦府得到重用,是因爲有父親的推薦。是因爲有了那一次推薦纔有了,後來的右僕射。你居然不念知遇之恩,聽信道路之言,忘卻長幼之序,我都替你害臊。”杜公子說:“房喬,你爲什麼敢做不敢認?”房喬說:“我沒有什麼不敢認的,皇上批杜公奏本的時候,我就在身邊,而且就是因爲我的建議,皇上才批了杜公所請,請問這有什麼不妥嗎?”房公子一聽也被嚇了一跳,他仍然選擇站在父親一邊與杜公子對峙。杜公子說:“小子,你看到了吧!你的腦子就是這樣一個專會背後捅刀的卑鄙小人。”這樣的話,房公子如何能聽得進呢?於是衝過去與杜公子廝打在了一起。
房喬發出一聲斷喝,二人才住了手。房喬說:“一個人身居高位而長期患病,並且不能視事,時間一長就會有人議論,有人不滿,有人彈劾。杜公之所以上這樣的奏,本是爲了自保,一個人只要有經國濟世的本領,自然不愁無用武之地,可如果因爲貪圖富貴,而引起衆人的不滿,這就是一個人不能善終的原因。”一聽這話杜公子說:“你少在這裡花言巧語,我早就看出來,你這個人口是心非、兩面三刀,絕不是什麼好東西。”杜公子已經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房喬人就說:“回去之後一定要記住謹言慎行。”發生在房府很快就進入了皇上的耳朵,皇上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長孫無忌,說:“你說房喬這個人爲什麼那麼能忍呢?是不是因爲家裡有一名悍妻,把他給錘鍊出來了,以至於無論見到什麼人,他都能隱忍。”長孫無忌說:“房喬不敢發怒,是因爲只要他一發怒,杜公子一生的功名就沒了,他不想因此而對杜公有所愧疚。”
不久之後,就這件事情,皇上問到了馬周,對方拱手說:“房喬之所以如此隱忍,其實主要是因爲他是很多事情的主謀,如果有人據此彈劾他,他就有把身家性命賠進去的危險。所以他才一直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皇上說:“不過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杜公那麼聰明,爲什麼他的兒子那麼不成器呢?”馬周說:“過去人們有一種說法,如果人有十分的聰明,用到七分之後就不再使用,爲的是留下三分給兒孫們去用。要是把十分的聰明都用光了,兒孫們將沒有聰明可以用。”皇上說:“這種說法聽着倒很稀奇。”馬周說:“皇上,父輩們總想把所有的事情做完,讓兒孫們坐享其成。想法是很好的,往往事與願違。因爲人的才幹都是在事上練出來的,一個人如果無事可做,具備再好的天資,到頭來終究是個無用的廢人。”
皇上捋着鬍鬚說:“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很多人我不敢按照你說的去做。”馬周說:“人世間的事大多如此,道理擺在那裡,大家卻不願意相信它。”再說裴寂回到京兆之後,經歷了這一番折騰,身體大不如前。雖說皇上給他安排了新的職位,但他因爲力不從心,很快就上書請辭。這一天,裴寂不顧羸弱之身,來到太極宮拜見太上皇。聽說裴寂要來,太上皇很早就在門口等候。裴寂看到太上皇在等着他,立刻拜倒在地,說:“臣給太上皇磕頭了。”太上皇趕緊把裴寂扶起來說:“真是想不到我們還有重逢的一天。”裴寂說:“這都要感謝皇上聖明。”太上皇說:“爲什麼這麼晚纔來看朕?”裴寂流着眼淚說:“臣在靜州的時候就已經身患重病,到了長安之後,感覺比以前更糟糕,很可能這是臣最後一次來見你了。”
一聽這話太上皇像是被摘去了心肝一樣,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複雜,眼睛中閃着淚花,眼神裡充滿了悲傷。裴寂說:“臣之所以咬牙挺到現在,就是爲了再見太上皇一面,如今心願已了,死而無憾了。”太上皇說:“我們兩個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你可千萬不能離我而去。”裴寂說:“臣已經給皇上上了奏書,請求將之前秦府也就是現在的弘義宮留給太上皇居住。”一聽這話太上皇愣住了,裴寂說:“按說皇帝退位,沒有理由繼續住在太極宮,因爲各種緣故,太上皇至今住在這裡,可這樣時間長了是不行的。”太上皇說:“朕算是看出來了,如今你也成了皇帝的忠臣,看來這一趟靜州之旅你沒有白走。”裴寂說:“臣當然忠於皇上,之所以終於皇上是因爲臣終於大唐,大唐是太上皇帝首創的。如果太上皇能夠搬到弘義宮去住,一來可以免於羣臣議論,二來太上皇可以更多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爲太極宮那個地方實在是太扎眼了。”
太上皇說:“朕相信你是出於一番好意,只是覺得也不甘心。”裴寂說:“事已至此,唯有順應大勢,纔可以保太上皇安全。”太上皇說:“你都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子,還在爲朕的事情擔心,可見朕沒有看錯你。”說了這一番話之後,裴寂就顯得非常的疲憊,竟然一口氣沒有倒上來,就暈了過去。很快,太上皇讓人穿御醫過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裴寂搶救過來,之後再用太上皇的御攆將裴寂送回家。回到家裡之後,裴寂把兒子們叫到跟前,說:“我這一生深受皇恩,沒有將建成扶上皇位,實在是有些遺憾……”一聽這話,嚇得兒子腿腳發抖,趕緊說:“父親,你糊塗了,這樣的話萬萬不可再說。”裴寂說:“雖說沒有將皇嗣扶上皇位,然而當今聖上文不輸文景,武上過漢武,他創立的治世必爲後世所傳頌,也許這就是天命吧!”
兒子們這才鬆了一口氣,裴寂說:“我死之後,你們不可以憑藉自己受到朝廷的厚待視寵而嬌,就去欺凌弱小。你們一定要堅持耕讀、以求成才,能夠爲大唐有所建樹固然好,要是不能,就把咱們家經營好。”不久之後皇上過府探望,這是皇帝對大臣少見了一種禮遇,本以爲只有太上皇和建成才能給他這樣的禮遇,沒想到皇上也會這樣做。裴寂非常感激,掙扎着從病榻上坐起來,深情的看着皇帝。皇上說:“裴公,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這是裴寂沒有想象過的一種禮遇,皇帝居然對大臣使用尊稱,裴寂說:“託皇上的福,臣沒有感覺有任何不妥?”皇上說:“朕此翻來一是來看望你,二是有一件事向你請教。”裴寂說:“有什麼事皇上儘管問,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上說:“太上皇下了敕令,說要把太極宮騰出來,自己要搬到弘義宮去住,弘義宮在城外,而且很小,這如果答應,怕委屈了太上皇,如果不答應又怕忤逆了太上皇。”裴寂說:“太上皇既然下了敕令,皇上儘管去執行。這是臣給太上皇的建議,太上皇已經退位了,而且已經在太極宮住了三年,皇上該住到太極宮去了。”皇上說:“是不是住在太極宮並不在意。”裴寂說:“皇上當然不用在意,可是四夷之人聽說之後會如何評價這件事呢?他們也許會覺得大唐的天子是傀儡,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有如何能體會天子的威嚴呢?”皇上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裴寂繼續說:“太上皇搬到弘義宮去住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太極宮這個地方在盆地裡邊,夏季炎熱潮溼,冬季溼冷難耐,太上皇上了年紀,而弘義宮雖然規模不大,卻十分宜居,是養老的好地方。”
不久之後,皇上下令將弘義宮改爲大安宮,然後舉行了非常隆重的喬遷儀式,太上皇懷着愉悅的心情住進了大安宮。當天裴寂陪着太上皇,是結束之後兩個人行走在大安宮的後花園,太上皇說:“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有鳥鳴、有流水、有鮮花。”裴寂說:“太上皇,叱吒風雲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希望太上皇能夠在接下來精緻的度過每一天。”太上皇說:“精緻未必是好事,它可能會把大唐拖垮。”裴寂說:“臣說的精緻,不是使用價值昂貴的器具,而是希望太上皇能夠珍惜光陰,讓每一天都過得開心。”太上皇坐在那裡語帶憂傷的說:“遭遇了朕這樣的事,誰還能心情愉悅呢?”裴寂說:“過去的已經一去不復返,人總要向前看,想起未來的時光人就可以過得很好。”太上皇說:“不做皇帝之後,不必受案牘之苦,所以相比於從前整彈琵琶的技藝更加精進了。”
就在裴寂的病情短暫的出現好轉的同時,杜如晦的病情卻在迅速的惡化,不得已,皇上批准了杜如晦的辭呈。但他卻特意空着這個位置,希望有一天杜如晦的病情能夠好轉,希望他回來繼續做右僕射。對於一個大臣來說,皇上如此的信任他,當然是非常值得慶幸的。如果杜如晦的這場病,不是皇上有意爲之的話。這段時間,房喬不惜觸犯,忌諱頻繁來看望杜如晦,杜如晦當然非常的擔心,就找各種理由不見,希望可以打消皇上的疑慮。而杜公子不能領會父親的深意,竟然屢次在杜家羞辱房喬,皇上說:“如果房杜之間都能出現嫌隙的話,這世上再沒有什麼交情是可信的了。”皇后說:“人間自有真情在,房杜二人之間的交情,比管仲和鮑叔牙更甚。”
一聽這話,皇上立刻警覺起來,說:“你覺得是這兩隻老狐狸在演戲給朕看?”皇后說:“如果皇上能以誠相待,他沒有何必演戲呢?只可惜他們的晚輩不能延續父輩的交情了。”不久之後,皇上又跟魏徵提起了這件事,魏徵說:“臣與房杜二公打交道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臣也能夠深切的感覺到,房杜是千古難遇的賢相,只可惜他們二人沒辦法,攜手走到最後了,天亦難測以至於此。”皇上說:“你覺得長孫無忌如何?”魏徵說:“臣不善於評論人物,臣的朋友王圭非常善於做這件事,如果皇上想要諮詢對長孫國舅的看法,王圭是最好的人選。”皇上陰沉着臉說:“你就是故意不回答朕,爲什麼朕問房杜二公的時候,你卻不這麼說呢?”魏徵說:“皇上,衆所周知,長孫國舅就很不喜歡臣,如果他聽說臣在皇上的價錢對他品頭論足,他豈不是對臣的誤會更深。”皇上聽了他的這番話,說:“看來你也更喜歡房、杜。”
這個時候皇上開始猶豫,把房杜二公分開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呢?魏徵說:“自從房杜二公主持朝局起來,在短短三年時間,朝廷做的事情比過去數百年還要多,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朝廷把過去數百年人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變成了現實。”皇上說:“你這言過其實了吧!”魏徵說:“臣是不是言過其實的人,皇上的心中自然有一杆秤。”轉眼間天氣轉涼,草原上的變化更加的明顯。會盟日期很快就到了,各部落的酋長和可汗聚集在狼居胥山腳下,他們在山下搭了一個高臺。本來,唐簡會以大唐制史的身份立於高臺之上,接受酋衆人的朝拜。唐儉說:“我何德何能接受這樣的朝拜,就算是奉了皇命也萬萬不敢。”所以他立於高臺之下,接受大家朝拜,之後有還禮。這次會盟的規模很大,唐儉因此迎來了一生當中最風光的時刻,不久之後大家約定要選擇在合適的時間去長安朝拜大唐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