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廣親自上前把掙扎着的李瑰綁了起來。
秦琅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這位胖宗室,“郡公醉了,給郡公醒下酒。”
兩大桶涼水當頭澆下,李瑰打了個顫抖,酒倒是醒了大半。
漢陽郡公府已經被鎮撫司的兵控制住了,先前提着弓刀的家丁們也都被繳械,地上扔了一堆的武器。
秦琅打量着這些武器,“郡公收藏倒是挺豐富啊,明光甲、鐵札甲、山文字甲,連西域那邊產的索子甲都有,這幾件皮甲也挺新啊,怎麼看着像是衛尉寺武庫裡的府兵制式裝備?”
“這馬槊挺好,這弓也不錯,這幾把弩都很強啊!”
秦琅在那裡笑眯眯的評論着李瑰家丁被收繳的武器,隨行的鎮撫司官吏則在奮筆疾書記錄這些繳獲。
“再去找找,我估計郡公的收藏不止這些,說不定有更好的存貨。”
秦勇立即帶着人開始搜查。
李瑰的臉色蒼白。
這會他已經感受到秦琅濃濃的惡意。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僅這些甲械就足夠他喝一壺的了,哪怕他是宗室,可私藏軍械鎧甲也是重罪,尤其是眼下長安的氣氛,剛發生了李幼良李孝常謀反案後,他這個宗室還是在家反省的宗室,還敢私藏這麼多軍械鎧甲,這確實是大罪。
雖然在武德天子時,朝廷也有過幾次收繳貴族百官們私藏的器械,畢竟隋末時大家都多少會準備一點防身之物,但隨着天下一統,朝廷對於鎧甲器械管理越來越嚴格。
高級的貴族官員們,朝廷也會派給庶僕防閣等,甚至更高級的王公,還會有帳內等,他們都會配有一定武器,但這些都是在朝廷規定控制之下的。
貴族官員們私有的家丁部曲,是有數量限制的,所能持有的器械更有嚴格限制。
普通的刀劍弓不限,但盾牌鎧甲弩長矛這些都在嚴格限制之內。
私藏甲三領就是絞罪。
李瑰府裡的家丁部曲其實一直是超過規定的,擁有的武器鎧甲數量更是超限。但以前沒當回事,也沒人追究。
秦勇帶着人把李瑰家中搜了個底朝天。
不僅搜出了上百件甲,還有許多大盾長矛弓弩等,各種武器一大堆。此外,糧食也有許多。
最要命的是,還搜出了一些李瑰曾經與李幼良和李孝常等人的往來書信。
府裡還搜出數名和尚,這些和尚在李瑰府上設了神像符篆等,明顯是在大搞迷信活動。
“清點登記造冊!”
沒有誰是經的起顯微鏡的放大的,真金也會怕火煉。
半天之後,李瑰就被查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其中包括有私藏違禁軍械,網羅遊亡無賴甚至是通輯罪犯爲左右隨從,結交妖僧,交通李孝常李幼良,甚至還在他的內院發現有被家奴強搶來的良家婦女。
這麼多的問題捅出來,李瑰就算是皇弟的堂兄,也兜不住了。
“秦三郎,我先前一時喝多了點,對鎮撫司兄弟多有得罪,還請恕罪。”李瑰也不得不低頭了。
只是已經晚了。
秦勇他們能一下子找到這麼多問題,其實是因爲李瑰這樣的宗室,本來就是在鎮撫司的監視名單上的,尤其是發生了二王謀反案後,李瑰這樣有過不良前科的宗室,更是被重點監視,他的許多違法之事,本就已經被鎮撫司掌握了。
只不過,這些事情報到李世民那去後,李世民並沒有對李瑰處罰而已。
而現在,李瑰敢打秦琅的人,還敢如此囂張,秦琅當然就直接把這事捅破了。
之前他的違法之事只是秘密奏知皇帝,皇帝也沒拿到明面上來講,而現在直接捅破了,就不一樣了。
不管是鎮撫司來審理追究,還是交給御史臺或大理寺,李瑰都兜不住了。
“郡公啊,你說你沒事喝那麼多酒做什麼呢?本來朝廷有難,郡公當幫襯一二,可郡公你卻非要鬧的這般難堪,現在收不了場,我也愛莫難助啊。還請委屈一下郡公,暫時跟我們去一趟平康坊詔獄喝杯茶,接受詳細調查。”
李瑰被反剪雙手捆着,對秦琅求情道,“秦三郎,先前多有得罪,我願意把府中的糧食全都捐出,另外我在其它地方還有幾倉糧食,也願意全都捐了,三郎你就放過我這回。”
“事情捅出來了,我也沒法替郡公兜着了。”
······
“江漢郡公李瑰被秦琅帶兵抓走了!”
“李瑰被秦琅打了。”
“李瑰被抄家了~”
一時間,密切關注着這邊動靜的那些人,把這些消息迅速的傳了開來。
河間郡王府。
李孝恭正在聽着歌舞,這幾年,李孝恭實權盡奪,受盡猜忌,於是這位名王只能縱情於歌舞享樂,他的府中買了一百多個美貌的歌伎舞姬,每天都在府裡開歌舞會。
日子倒也過的紙醉金迷,好不痛快。
正欣賞着美女歌舞,喝着美酒,結果被家將打斷,一番耳語,李孝恭面色難看。
他叫住了歌舞,把她們都趕了出去。
“郡公現在人在哪?”
“已經被帶到平康坊鎮撫司詔獄了,郡公府也被查封了。”
“欺人太甚!”
李孝恭大怒。
“郡王息怒啊,這二王謀反案還剛結束呢,可要小心些。那秦琅哪來的膽子?只怕這事情不簡單,切莫衝動。”
跟隨李孝恭多年的家將極力安撫他。
李孝恭坐下。
想了許久,嘆了口氣。
“難道我這樣還不夠嗎?那還要我怎麼樣?”
“備馬,我要去求見陛下!”
李孝恭沒去鎮撫司,改去了東宮。
他跪見皇帝,請罪。
“李瑰的這個脾氣確實需要改一改了,在荊州公然毆打長史,如今又把鎮撫司的人也打了,聽說秦琅上門討要說法,他敢拿着弓箭直接射秦琅,若秦琅不會藝,豈不是要被他射死了?”
“陛下,李瑰確實有罪,請陛下責罰。不過李瑰絕無其它謀逆造反之心,請陛下明察。”
李世民看着跪伏在那的李孝恭,面上沒什麼表情,十分冷漠。
“鎮撫司之前便已經密奏於朕,說發現李瑰交接李幼良李孝常等,還暗中交接大臣,又網羅無賴亡命等爲手下,還欺凌百姓強搶民女等,甚至交結妖人,朕之前派人傳諭旨李瑰,讓他安份守已,豈料他倒變本加厲了!”
一通訓斥之後,李世民放緩了語氣。
“你們兄弟兩個都是我之族兄,人雖暴戾,功實難忘。”
人雖暴戾四個字一出,李孝恭都不由覺得頸間一涼。
這四個字,可是極重的評判了。
“你們四兄弟隨我家起義兵,各有軍功,你大兄襄武郡王早逝········”李世民嘆了一聲氣,“哎,你去詔獄把李瑰接回去吧,讓他以後務必安份守已。”
“臣謝陛下恩!”
李孝恭走出東宮,一名內侍過來。
“郡王留步,陛下有旨。”
李孝恭接旨。
皇帝降旨,說李孝恭管教兄弟無方,免去他禮部尚書之職,改授宗正卿。而漢陽郡公李瑰,削爵奪職,交李孝恭看管反省。
李瑰先前丟了官職,如今又削了爵位,甚至連他那宅子也被沒收了。好在這樁案子,也算就此了結,皇帝也沒有再追究他結交外臣、妖人、逆犯等罪名,連私藏甲械這些事情也一筆勾銷了。
不過饒是如此,這道旨意一出,李孝恭兄弟也還是受了不少的責罰。
原本那些等着看熱鬧好戲的人,聽說此旨之後,無不驚訝,繼而失聲。
秦琅這小子跟李瑰硬拼,結果就這結果?
李瑰被一擼到底,連宅子都沒收了,李孝恭都被貶官?
許多人沉默了。
詔獄。
李孝恭站在門口接兄弟。
秦琅親自送李瑰出來。
“大哥!”
李瑰看到門口的大哥,頓覺萬分委屈。
李孝恭拍了拍兄弟的背,“走,我帶你回家。”
兩兄弟站在那,望着秦三郎,神色複雜。
“告辭!”
秦琅也叉手,“送二位!”
兄弟們騎馬走遠。
“二哥,那秦家小賊太可惡了!”
“閉嘴吧!”李孝恭沒好氣的道。今天他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從東宮出來後,更是滿腹心火無處發。
“二哥········”
“閉嘴,你還嫌惹的事不夠嗎?如今不比從前了,現在雖然還是武德九年,但已經是貞觀新朝,你還不明白嗎?”
“二哥,咱們家也爲大唐出生入死過,二哥你還爲大唐打下了半壁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呢,如今天下一統,就要過河拆橋鳥盡弓藏了?憑什麼說不得,前兩年武德天子將你下獄,如今貞觀天子又將我下獄,要我說,真是他孃的憋屈,怪不得幼良和孝常要謀反········”
“閉嘴!”
李孝恭怒喝。
這個兄弟真是沒有半點長進,到現在還說這些。
“從明天起,閉門思過反省,禁足家中,三個月內不許踏出門半步!”
帶着兄弟回到家,李孝恭主動讓管家向鎮撫司上繳口糧之外的糧食,不但長安城府中的糧食上繳,就是其它地方莊子裡的糧食也都上繳了。
這些糧食統統爲捐獻,而不是出售。
“二哥,那個秦家小賊我早晚要找他算賬的。”
李孝恭卻根本沒有理會兄弟,曾經被李淵下過獄的他很清楚的知道,秦琅不過是李世民的一條狗而已,真正要敲打他們兄弟的還是李世民。
開國功臣,爲大唐打下半壁江山,宗室名王,這些頭銜功績,現在反而成了一道死死勒住他脖頸的鎖鏈。
李淵不肯信任他,李世民也猜忌他。
長長的嘆一聲氣,李孝恭走入後堂,這裡鶯鶯燕燕,美人環繞,“演奏新排練的那支歌舞!”
“上酒!”
看着歌舞喝着酒,魁梧巨熊般的李孝恭慢慢打起了盹,曾經的宗室名王,此時只是一個沉迷於酒色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