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柏受了傷的緣故,皇帝放了他三個月的假,又怕他與兄弟姐妹不熟,一個人在屋裡悶着無趣,便將蘇紫派去照顧他,也陪着他各處去走走,結識一些宮內外的皇親國戚。
蘇紫變得愈加清閒了,以往在御前伺候還得早起,如今她是睡到天大亮了纔起來,慢慢地梳洗了,又過前廳用了早膳,方纔到隔壁去看清柏。
清柏並不愛出門,蘇紫陪着他去拜會了幾位宮裡有頭臉的后妃,大約是不喜這種應酬,之後蘇紫再提要陪他出門,他只是握着一卷書,低頭看書,並不理會她。
蘇紫便道:“是你自己不愛去的,回頭皇上問起來,你可別說是我偷懶!”
沒了陪他出門閒逛的事兒,蘇紫索性連未央宮也不去了,躲在明月宮裡與小玉、翠兒玩兒鬥地主,清柏也未派人來請她過去,她便更將照顧他的事情給拋諸腦後。
一日,蘇紫與兩個宮女盤腿坐在地上,地上鋪着一層軟墊子,她身旁的小桌子上邊擱着硯臺和毛筆,宮裡又用不着銀子,她便不賭錢了,輸了的人只在臉上畫一槓。
打了一會子牌,蘇紫臉上已有了三四條槓,小玉臉上卻已經被劃得亂七八糟了,翠兒也好不到哪兒去。
蘇紫見了她們的臉便忍不住要發笑,道:“兩隻小花貓!”
小玉正在彎腰洗牌,聞言,便合攏了紙牌,放在了左手心裡捏着,道:“公主也別得意,這撲克牌是您自個兒想出來的,奴婢玩兒不過您,若論擲骰子,您可不一定就贏了。”
蘇紫正玩得高興,便道:“好,那咱們就玩兒骰子,看你到時還服氣不服氣。不過去哪兒尋骰子?”
小玉悄悄笑道:“公主,宮裡的小太監私下就愛玩賭骰子,奴婢去向小全子借來,您且等一會子。”
小玉站起身,掀了簾子出去了。翠兒將紙牌給收好了,放在擱花瓶的雕花木架子上。晨光已掠過鏤空的窗格子照在屋裡了,淡淡的金光如霧,微塵在霧裡飄舞。
蘇紫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翠兒,今兒下午別在屋裡呆着了,我們出去划船罷。”
翠兒走到桌邊,提着茶壺,答道:“公主,皇上是吩咐了您照顧七皇子,在屋子裡玩也就罷了,這還當着人跑出去玩兒,若傳到了皇上耳朵裡,這可不是玩兒的!”
蘇紫笑道:“沒事兒,咱們把清柏帶上不就行了。”
這時簾櫳響了響,小玉過來了,手裡拿着骰鍾和骰子。三個人便又盤腿坐回原處,規矩是搖骰子賭大小,輸了的人仍舊畫一槓。
聽小玉說了規矩,蘇紫覺着不太有趣,便道:“輸了的人就做一件事。”
小玉與翠兒素來是聽慣了主子吩咐,又覺有些新奇,便沒提出異議。擲骰子靠的是運氣,蘇紫的運氣顯見是用得差不多了,頭一遭兒便輸給了小玉。
小玉苦惱地蹙起兩道細眉,“公主,奴婢委實想不出要您做什麼事兒,不如您就喝一杯茶好了。”
翠兒忙起了身,“奴婢去端茶來。”
“等一等。”蘇紫哭
笑不得地瞧着小玉,“輸了的人是該罰的,你這反倒給我敬茶來了。”
小玉道:“奴婢哪兒敢罰公主呀!”
蘇紫便給她舉例子,“也不是真要怎麼罰,就小小地捉弄人也行啊,比如跳個脫衣舞或者對你遇上的第一個人說‘我是豬’三個字。”
“脫衣舞!”小玉連連搖頭,“不好,不好,公主,我就選第二種好了。”
見小玉直接拿她舉的例子當懲罰,蘇紫也懶得再讓自己想一個出來,便直接起身往外面走,小玉與翠兒懷着幾分興奮的心情跟在了她身後。
出了明月宮,蘇紫還未走幾步,便碰上了人,且這個人還是她而今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太子大約是來尋清柏,他拾階而上,正站在了大門邊。
他原是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倒是身邊的小狸子驚愕地叫了一聲,“長、長公主?”
太子忙轉過臉來,便看見了臺階下面的少女,她臉上的三四條黑槓倒像是貓兒的鬍鬚,他便明白了小狸子驚愕的原因。
“紫兒……”
蘇紫的臉看不出神情,她的聲音平穩,“不,我是豬。”
太子愣在了當地,神情有些古怪,小狸子張了張脣,似乎要說什麼,卻又終於沒有說。
蘇紫便在兩人還未回過神時走了,一步一步走得從容鎮靜,小玉與翠兒想要笑卻不知爲何又笑不出來,雲裡霧裡地跟在蘇紫身後。
進了明月宮,關上了大門,蘇紫便像是忽然失了力氣般蹲在地上,將頭埋在了膝蓋上邊。
小玉與翠兒不明所以地對視一眼,小玉走過去,也蹲下來,輕聲問,“公主,你怎麼了?”
蘇紫帶着懊惱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沒事兒。”她緩緩地擡起頭來,“只是太沒面子了啊,怎麼就偏遇上他了呢?”
小玉見她一臉後悔莫及的表情,忙道:“公主,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讓您這樣做。”
蘇紫站起身來,往大廳裡邊走,“關你什麼事兒?願賭就該服輸的。”
小玉道:“公主,那咱們還玩兒骰子麼?”
蘇紫道:“沒心情了,我想靜靜地做個花瓶。”
***
清柏養傷並沒用上三個月,不過一個多月他便又回到了朝堂之上,皇帝見他身體無恙便未反對,蘇紫悠哉閒適的日子則至此告終了,她還懷着遺憾惋惜的心情去了一趟未央宮。
夜幕已臨,華燈初上,古木參天的院內,設着一張軟榻,清柏躺在上面看着天空,聽蘇紫在他耳邊帶着惋惜的聲調勸他多休養一段日子。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幾點稀疏的星掛在上邊,淡淡道:“玩兒了一個月,你還不知足?”
蘇紫分辯道:“我哪裡有玩,我這是爲你的身體考慮,太醫不也說了麼,要你好好兒養着。”
清柏忽而側頭看向了她,如畫筆在脣角勾出了幾分淡然的笑,“你有那麼關心我?”
蘇紫坐在一張漆木大椅子上面,她往前邊傾下身子,靠近了他的臉,雙手撐在了他
身前的榻上,語調真切道:“我們不是朋友麼,我自然是關心你的,所以你還是再多休息兩個月罷,別讓我擔心。”
他帶着幾分淡笑瞧着她,忽而伸出長臂攬住了她的腰,她便跌落在了他懷中,他坐直了身體,將她抱上了軟榻放在他身側。
她受驚不小,仰視着他近在咫尺的臉,輕微的月光流瀉在他清俊的容顏上邊,他垂眉低眸,淡淡地凝視她,她心中不自覺地發緊,道:“你做什麼?”
清柏又躺了下去,雙手枕在腦後,望着天空,輕描淡寫道:“你不是我女朋友麼,一起看星星。”
蘇紫往後一退,差點滾落塌下,他伸手拉了她一把,斜睨她一眼,“你慌什麼?”
蘇紫禁不住咬住了下脣,眼神複雜地瞅着他,“我什麼時候是你女朋友了?”
清柏淡淡道:“方纔不是你自己承認的麼。”
蘇紫想了下,道:“我說的是朋友!”
清柏側了側身子,左手支在了腦袋下面,有幾分優雅的慵懶,深邃漆黑的眸光流轉在她面上,聲音低沉而平淡,“女朋友就不是朋友麼?它還有別的含義?”
他竟是這個意思,還真是一不小心就發明了個現代名詞,她有幾分說不清的失落煩躁,咬牙道:“沒有!”
清柏忽然道:“今晚的星星好看麼?”
星光黯淡,夜空深濃,秋風淒涼地在院內吹拂,她收回了看天的視線,道:“不好看。”
清柏道:“這樣啊,我便不留你看星星了,回去罷。”
蘇紫似乎想說什麼,卻忍住了,鬱郁不快地轉身走了,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門口。清柏收回了視線,仍舊躺在榻上看星星,低聲自語道:“不好看麼?我卻覺着很有意思。”
白夙的聲音忽然落在了他的耳畔,“師弟,你又怎麼得罪蘇姑娘了,我叫她,她也不理我。”
清柏緩緩坐起了身,“你也說了,她不理的人是你,如何怪在我身上?”
白夙嘻嘻笑道:“罷了,我不與你爭,橫豎你心裡是明白的。”
清柏走下了軟榻,走到了臺階邊,白夙跟了過來,他一面走上臺階,一面道:“師兄,太子已把名單給你了?”
兩人已走到了房門口,白夙點頭道:“我正是爲這事兒來的,少雲王那一黨的大臣大約皆列了出來。”
清柏取了火摺子點上了燈火,屋內的黑暗被驅走了,他們兩個在桌邊坐下來,清柏接過了那張列了名單的紙張,細細地看了半晌,他若有所思地擡起頭看了看燭火。
白夙問,“師兄,這還只是其中勢力較強的人就有十幾個,若論那些沒查出來的小嘍囉就更多了。”
清柏淡淡道:“樹倒猢猻散,沒查出來的並不礙事,不過是些牆頭草了。”
白夙道:“也不乏其中有些難纏的人,師弟也別太小看了他們。”
清柏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張。”
兩個人在屋內商談了一陣子,白夙纔出了房門,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