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豆腐腦(上)
等了好一會子,在屋裡忙做一團的龔氏才急急地抱了兩匹布出來。想是因爲要出去,換了一條七成新的白布衫,繫上藍羅裙;頭髮上也抿了點頭油,髮髻上還插了朵絹花。比她早上的模樣要顯得年輕漂亮許多。
她瞧見瑞雪微微一笑,走到袁母的正房門口道:“婆婆,我出去了。”
“你進來!”
龔氏走到袁母的正房進去向袁母請辭,出來後又拿了袁母紡的兩匹紗。
見到瑞雪,龔氏整理了自己的裙子,又按了按髮髻問道:“可亂?”
瑞雪含笑着打量着龔氏:“很好啊!”
龔氏仍舊有些不放心,又進了自己的屋裡照了照鏡子,瞧見妝奩中的粉盒,有些遲疑,終究在臉色撲了薄薄地一層香粉,但是怎麼也不敢再塗些胭脂。。
打扮好的龔氏快步走了出來,小心地看着袁母的正房,湊到瑞雪跟前,壓低聲音道:“快走吧。咱們快着點,回頭我領你去街上逛逛。”此時龔氏的面龐還居然帶着一絲少女般的興奮。
提到逛街,瑞雪也有些興奮,畢竟這是她第二次上街。前天剛來南京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她也急着找藥鋪,根本就沒心思去注意街上的熱鬧。
“好!真好。”瑞雪伸手幫龔氏抱了兩匹紗。她瞧了眼袁母織的紗,只是一般地素紗:“這是要送去染麼?”
那個大娘像是真的看中了瑞雪,理直氣壯地道:“那就等她爹來了,我就過來。”
瑞雪聽她這麼說越發的奇怪:“大批買貨應該價錢更高才是,怎麼會低呢?”
但見那位老闆對着天空瞧了瞧,又拿手扯了扯布這才完事:“一匹布二百三十文,素紗三百文一匹。一共是一千零三十文。”
另一個穿紅色的姑娘不肯退讓:“其他幾支拿來叫我瞧瞧。我也要一支。”
龔氏抱着布領着瑞雪挨個的看。她最喜歡的還就是那些個賣胭脂水粉小首飾的,她這也看看那也看看。
“也是,這麼年輕就是八品了,前程似錦。”
龔氏將布匹收了回來,歉意地同瑞雪道:“你再陪我跑兩家?”
龔氏笑着道:“你小小年紀這算盤卻是打的精。可是咱們這裡都這樣,一家降價,別家就跟風了。偶爾有一兩個外地來的,開不了多久也就關門了。”
一個穿着藍色衣裳的姑娘張口便道:“這多少錢?我要了!”
“抱着就是了!說不定遇上從外地來的,咱們就賣給他。”
龔氏被她這麼一說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無奈地看着央求自己趕快離開的瑞雪,笑着道:“我還要趕着去送布,回來再說。”
她揀了一支鵝黃色紗制頭花細細地看,越瞧越覺得樣式精緻,聞一聞還帶着淡淡的香氣。
此時過道里人已經很多了,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袁林媳婦,又去送布?”
“不換了。我們又不像那幾個急着用錢。”龔氏看着方纔那個急急換了布的女子又從米店出來,提了一袋糧食出來。她呶呶嘴,對瑞雪道,“你看她,今日若是不換,就沒米吃。”
方纔還在爲一柄手鏡爭搶的大姑娘一聽貨郎這麼說,都擁到瑞雪跟前,瞧着她手裡的頭花。
龔氏交布匹的地方其實就是一家布料店。她將自己帶來的兩匹布兩匹紗遞了過去等待着老闆的驗貨。
“不是說外地人不會做這個生意麼?”
老闆沒耐心地道:“你交不交?不叫交就算!”
龔氏點了她腦袋一下:“也有外地來的就買個一兩匹的。咱們且去逛逛,我也好些天沒出來逛了。”
“真的不是。人家家裡還有爹做主呢!”
“等等!親日來送不是還是三百文一匹布麼?這麼會差那麼多!”
龔氏又整理了自己的裙子問道瑞雪:“怎麼樣?行不行?”
龔氏有些心疼無緣無故地少了的幾百文錢,站在店裡猶豫不決。店裡同樣猶豫不決的民婦有好幾個,都在爲無緣無故少的錢而犯愁。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不換布,就沒糧食吃。
“要不我們再上別家問問?”一個婦人小聲地同同伴商量着。
瑞雪點點頭。原來在外面過活那麼不容易啊!
龔氏解釋了幾句不是,可是這羣女人怎麼也不信自己。
瑞雪用下巴示意手中抱的紗:“那這個呢?”
“全部麼?如果這時候有一家多出幾十文錢,怕大家都會去那家了。”
龔氏沒好氣地道:“不曉得又是哪裡來的老闆要大批買貨。”
“是。”
“一石米是二兩銀子。兩匹布可以買幾十斤的米,夠吃大半個月了。這……”瑞雪實在有些想不明白,怎麼會一日不交布,一日就沒有米吃。
“二百文一支,精貴着呢!”
瑞雪被一羣老嫂子小媳婦圍着左瞧右誇的感覺十分的羞赧,她扯了扯龔氏的袖子:“嫂子……”
龔氏見瑞雪微微地嘆氣,以爲她悶了,便道:“走,我領你逛街去!”
單說這貨郎的攤子就比全椒縣城的貨郎的擔子要精緻多了。兩口大箱子裝了兩扇門。一大開,裡面還分了好幾層,分門別類地放着各式首飾胭脂水粉。一層層像屜子可以抽開;而且還可以四周旋轉,像打開的扇子般。這使得即使抽開一層也不會當着下面的屜子。
老闆顯然聽見了婦人說的話,他懶洋洋地伸了腰:“你們自管到別家去問。都是這個價。”他又擡頭瞧了天色,“快些去,等這日頭一到,可就沒這個價了!”
瑞雪看着這些心裡不由地感概,這南京城是比全椒要好。
帶着如釋重負的瑞雪逃離三姑六婆的追問,龔氏也突然鬆了口氣:“她們就是這樣,你別掛心。”
“呦!叫嫂子了。這是要給你家三叔留着做媳婦的吧!”
瑞雪抱過紗,奇怪地問道:“嫂子,怎麼這布的價格怎麼變得這般快?”
“很好啊!”
顯然他的話刺激了那個穿藍色衣裳的姑娘,她從懷裡掏出拿帕子裹好的錢,揀了兩百文:“我要那支紅的。”當貨郎遞給她時,她小心翼翼地收到懷裡。
龔氏這才安下心,關了門,帶着瑞雪一同出門。
幾個大姑娘你擠我搶的,不是說這是我瞧上的;就嚷着該她照鏡子了。瑞雪看着心裡越發的高興了。
龔氏帶瑞雪去的是蓮花橋。那裡離龔氏送布的北門橋頗近,因爲橋邊有個蓮花庵,平日裡人們喜歡把攤子擺在那,又因爲那裡離國子監又近,所以還算是個熱鬧的地方。
“小媳婦就是能幹,這才幾天又織了兩匹布。我們家的媳婦就不如你織得這麼細這麼密!”又見到龔氏身邊跟着瑞雪臉很生,都問兩句,“好俊的丫頭。哪裡來的?”
至於首飾的樣式那就更多了。銀簪的樣式就有梅花、玉蘭、桃心等十幾種;鎏金的各種簪子更是多得數不清,有些話掛了小珠墜,搖搖晃晃好不喜人。龔氏帶着瑞雪慢慢地瞧。她不時地揀一支拿近了細瞧,或是帶在頭上,湊着貨郎事先準備的鏡子打量着。
“也是。你家大伯那麼有本事,一定要找位小姐才配的上!”
那位大娘笑着拉着瑞雪的手左看右看:“可別是給你家做媳婦的吧!這模樣長得多好!”
這頭花顯然很精貴,貨郎只肯拿拿一支出來,卻不給她們拿,只是自己拿着,讓她們瞧。
龔氏有心爲她解釋道:“這棉花也要錢買。一來一去也沒多少了。你看她手裡的糧食估摸着也就是十來斤的樣子。也就夠吃三四日的樣子。”
龔氏推了瑞雪上前笑道:“家裡的親戚,來我家住幾天。”
那個拉着瑞雪手的大娘聽龔氏說不是,半認真地道:“既然不是,那就給我家做媳婦好了。我等會就上你家同你婆婆說去!”
龔氏卷好了自己的布匹,抱怨道:“就是啊!可是每當有大老闆要在咱們這進布,咱們手裡的東西就不值錢了。那些個收布的,壓低咱們的價,賺得更多。”
其中有幾名婦人咬了咬牙口,狠心將自己的布匹交給了老闆換了錢匆匆地離去。
“那今日不換了?”
貨郎見瑞雪拿着頭花出神,知道小姑娘瞧上了,笑着推存:“這是官面上的東西。一般世家小姐才帶。我這隻有五支。小姑娘若是喜歡就買了吧!”
心思真巧!這是怎麼想出來的。
路過的幾個婦人都停下來圍着瑞雪瞧。
不想那個穿紅色衣裳的姑娘直接丟了一小塊銀子貨郎:“給你!。”也不等貨郎說話,自己取了一支大紅色的紗花,插在自己的髮髻上,似笑非笑的道,“表姐。你也不嫌錢重。帶銀子多好!”
紅色姑娘扭頭就走,那個漲紅了臉的藍衣姑娘氣的臉鼓鼓地,頓了頓仍舊追了上去。
南京城的人果然是有錢。兩百文一支的頭花說買就買,真是大方。瑞雪有些羨慕地看着離去的兩個姑娘。她也很喜歡那支頭花,只可惜她身上沒錢,不過就算是有錢,她也不會去買。龔氏織一匹布才值兩三百文錢,這一支卻要兩百文,實在是太貴了。
“袁林媳婦,袁林媳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