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如重錘般擊於每一個人的心靈!各幫派普通弟子雖然不知詳情,卻
也爲這年輕人如此不屈的鬥志所感染!
而白宮羽、席千雨他們幾人則隱隱有汗顏之感,自感遠不如這些年輕人這般勇敢無畏!
白茹怔怔地望着這年輕人,心中暗道:“這人竟如此與衆不同!他們連自己同門也殺,
未免也太殘忍了,可這份硬朗的骨氣,倒是很難能可貴!一個不畏死的年輕人,他的血必定
是極熱極熱……卻不知在那竹笠下隱藏的是一張怎樣的臉容……”
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此刻竟也沉默不語了。
就在這時,人羣忽然變得有些混亂嘈雜,只聽得有人壓低了聲音道:“他們是什麼幫派
門下的人?”
“不知道……”
白茹向四周一望,卻什麼也看不到,因爲她的個頭比周圍的男人都要矮上一些!
白智秋低聲道:“四周突然出現了數百人,服飾各異,三教九流的人皆有,卻又都手持
兵器……啊……他們竟隱然已對我們形成合圍之勢……”
白茹無法看見外邊情景,不由有些着急,聽了白智秋的話後,她不由道:“區區數百人
如何能對這兒七八百人形成合圍之勢,二哥定是在騙我。”
白智秋道:“他們似乎頗懂陣法,人數雖少,卻自有一種氣勢……奇怪……奇怪。”
圍於衆人外圍之人正是原來聚於鎮子北首的二三百人。
當衆人的注意力爲這些不速之客所吸引時,白宮羽的長子白隱卻在思索另一個問題:
“父親一向剛正不阿,更不曾懼怕過什麼,爲何面對這身着紅衣的老者時,卻似乎性情大變,
總是有顧慮重重的感覺。”
血火老怪也已看到了圍於幾大幫派之外的人,神色間有了欣喜之色,他回過頭來,對牧
野靜風道:“少主,四周的人乃風宮中人,他們都是一些真正的勇戰者,只要有必要,他們
可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附近的人聽得他稱牧野靜風爲“少主”,都是心中一驚,不由對牧野靜風多加註意了!
牧野靜風卻是心中一動,暗忖道:“風宮一向如風一般不可捉摸,甚至有無風宮的存在
也難以確定,沒想到風宮不僅真實地存在着,而且弟子衆多!”
再看圍於衆人外圍的二三百人,氣勢竟不弱於二倍之多的對方之人,不由記起江湖中盛
傳的說法:僅憑風宮的力量,便可以與中原武林相抗衡!
這種說法未必準確,但也決非空穴來風,毫無根據!
而風官之人裝束各異,顯而易見他們一向是以各種不同的身份出現的,如今因爲血火老
怪的召喚方聚集於此。
風官的存在方式似乎頗爲獨特,顯然十分渙散,門中弟子滲透於每一個地方。
但在這種渙散的背後,卻又有某種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其實,這種存在的方式,要比尋常幫派更具有無形之戰鬥力!
“假若我真的是風宮少主……”牧野靜風心中升起這個念頭時,趕緊又將它壓下了。
他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道:“憑這些人,便可以找到幽求,找到我兒子麼?”
血火老怪一臉肅然地道:“風宮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絕沒有風宮找不到的人!”
說到這兒,聲音突然一冷:“也沒有風宮殺不了的人!”
“人”字甫出,他已倏然出手!
他所攻擊的正是站在他幾尺之外的那個戴着竹笠的年輕人!出手便是凌厲至極的殺着!
牧野靜風很難相信,方纔還對自己恭敬得近乎卑微的血火老怪在對他人出手時,會如此
狠辣凌厲,恍如成了另外一個人!
掌風如刀,向對方席捲過去,一招之間,已讓衆人感覺到死亡的氣息!
空氣頓時凝滯而沉重,成百上千的人已鴉雀無聲!
年輕人應變極快,身形略擺之間,左掌暴起,奮力向血火老怪的掌勢迎去!
“蓬”地一聲響,年輕人悶哼一聲,只覺逆血翻涌,胸沉氣悶!
他的雙腳以快捷無倫之步伐如穿花亂蝶般挪掠飄走,轉瞬間已在原地以奇特的方式踏出
十幾步,方將對方的渾厚掌勢化去!
蘆葦蕩中地面皆是卵石,年輕人看似飄忽地閃掠挪走之際,腳步所路過的地方,卵石皆
已粉碎!
血火老怪的功力着實駭人!三大黑幫的諸多弟子不由臉色微變!心道:“這如朽木一般
的老者居然有這一身驚世修爲,只怕我們當家人也不是他的對手!”
只聽得血火老怪怪笑一聲:“好小子,居然能接我一掌!”
翻掌飛揚之際,暴喝一聲:“再接一招!”掌影如狂濤駭浪般洶涌而出,漫天掌勢以滅
天絕地之氣勢,向對方襲去!
白茹目睹此景,心中“啊”了一聲,暗自爲這倔強不畏死的年輕殺手擔憂!
而這年輕殺手的同伴們卻始終都靜立地站着,竹笠低垂,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他們似乎對自己同伴的生死並不十分的關心!
那年輕殺手的右手竟仍未伸出袖子,仍是以單臂向血火老怪迎擊!
血火老怪又驚又怒,沉喝道:“找死!”
掌掌相接!
“咔嚓”一聲驚心動魄的骨裂聲響起!年輕殺手的左臂骨骼已被生生震碎!
與此同時,血火老怪雙掌已在對方胸前連拍三掌!
“哇”地一聲,一道血箭標射而出,年輕殺手的身軀被震得倒飛而去!
未等他的身軀落地,一個人影已閃電般射出,向他迎去!正好將他接着!
接下他的人是原先與他並肩而立的年輕女子!就在此人被血火老怪二招擊退的同時,驚
魂堂中又有三個人向血火老怪齊齊撲上!三人之中二女一男。女子用的皆是劍,而男子的兵
器則都是鏈子槍!
衆人見驚魂堂的人二招之內已敗在血火老怪的手下,頓時大爲意外,心中忖道:“江湖
傳聞驚魂堂如何神秘了得,今日一見之下,亦不過如此而已!”
牧野靜風眉頭微皺,他相信剛纔這年輕殺手如果以雙掌迎敵,絕對不會輸得如此慘——
可他爲什麼始終不願出右手?
難道,在這右手上,又有什麼秘密不成?
思忖之際,血火老怪以一敵三,已與對方拆了十餘招!
血火老怪似乎存心要殺一儆百,出手皆是驚人殺着,十丈之內的人只覺一股莫名的炙熱,
難以抵禦!人羣因此不由自主地散開了些!
這正是血火老怪的“血火神功”使之然!
蒙敏在牧野靜風身邊悄聲道:“這三個人的武功似乎比方纔那人高上許多!”
牧野靜風未曾答話,只微微地點了點頭,此時合三個人之力,已可與血火老怪鬥個平分
秋色!
三個人之中任何一人都已是年輕一輩中的頂尖高手!尤其是使鏈子槍的那個稍矮之人,
在同伴的掩護下,攪起漫天槍影,神出鬼沒,挾銳利破空聲,萬點寒星眩目驚心!
鏈子槍本是外門兵器,能將鏈子槍的威力發揮至如此境界,着實不易!
血火老怪倏然怪嘯!
怪嘯聲中,他已將自己至剛至烈的血火神功功力提至七成!此時恰好一根鏈子槍由他身
後閃電般扎至!血火老怪頭也不回,左手反手疾抓。同時,他的右掌已狂吐而出!
“卟”地一聲,是兵刃與血肉相磨擦的聲音,鏈子槍在即將與血火老怪的手相接前的那
一剎間,本是快捷逾電的槍尖突然速度一滯,血火老怪的左手所抓之方向頓時偏了!
而鏈子槍一滯再吐,竟將血火老怪的左手手掌刺了個透穿!
兩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聲驀然響起!
卻並非血火老怪所發出!
血火老怪在自己左掌被傷的同一時間,右掌已劃過身前一女子的頸部!
雖然手掌與皮肉尚有數寸距離,但掌風卻與刀刃無異!
血火老怪七成功力攻出的“血火三味”中第二式:赤血遍野,其威力已是驚世不凡!
掌風掃過,鮮血噴灑!
與那女子同時遭受致命一擊的,還有她身邊那個使鏈子槍的稍矮同伴!
她的同伴一擊得手的同時,忽覺一團紅影如電而至,隱隱夾着血腥之氣!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團紅影已準確地擊中了他的眉心!
“啪”地一聲,似乎頭顱中有什麼爆裂開了,隨之而感到的是腦中一片奇熱!
熱得彷彿有一團火焰在他的腦中燃燒!
彷彿一切都已在這團火焰中熔化!
包括他的思維——他的生命!
擊傷血火老怪的代價,居然是需得同時付出他自己的性命!也許在生命消亡的最後時刻,
他也不曾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血火老怪的“血火神功”既是至剛至烈的內家功力,同時亦詭異古怪之極,“血火神功”
的最高境界可以化血爲火,凝碧血爲勁氣!
方纔血火老怪被對方刺穿手掌之後,驚怒之下,不顧自己的“血火神功”尚未大成,強
行催運,傷口處迸出的血已不再是普通的血,而是隱含“血火神功”的如狂焰一般的“火
血!”
所以,對方在猝不及防之下,已被這詭異一招所殺!
但血火老怪因爲體內真力催運過度,亦大傷真元,身子微微一晃!
三人中惟一還活着的女子面對自己同伴的死亡,竟不畏怯,身形再進!
劍法簡捷明瞭,沒有任何花招變化——這正是殺手武功所共有的特點。殺手是爲“目的”
而戰的,而不是爲榮譽或尊嚴而戰,一個殺手的優秀與否,便在於他能否殺死足夠強的對手,
至於手段如何,卻並不重要!
而她的劍法無疑是爲殺人而創的劍法!
寒森劍氣以一去不復返之勢向血火老怪電射而至!
與此同時,又有一個人影如淡煙般飛身閃在血火老怪與那女殺手之間,沒等衆人反應過
來,“蓬蓬”數聲脆響,血火老怪與驚魂堂那名女殺手同時不由自主地踉蹌倒退!
卓然立於他們之間的赫然便是牧野靜風!原來他方纔已看出女殺手的劍法雖然不俗,但
與血火老怪的武功相比仍是有一段距離,如果不出手製止,她必將會步她同伴的後塵!
雖然他與驚魂堂這一神秘殺手組織並無多大關係,但驚魂堂這些年輕人寧死不屈的舉動
讓他頗爲敬重,即使出於要依靠這些人相助尋找愛兒及小木的下落這一點,也不應讓這一場
血腥殺戮再繼續下去。
血火老怪與驚魂堂的人皆吃驚不小,沒想到牧野靜風擋開兩個生死一搏的人竟似乎並不
困難!
更何況他根本沒有用他的兵器!
蘆葦蕩上千人此時不由一靜。當血火老怪稱牧野靜風爲“少主”時,都已對牧野靜風頗
爲注意,如今終於見他出手,其武功之高已是驚世駭俗,各人心中不由又是一凜!
目睹此景,白隱不由向父親白宮羽看了一眼,他發現神色本是凝重的父親此時更是面凝
寒霜,臉色有種說不出的陰沉!
白隱心中不由一沉,忖道:“想必父親是因爲這所謂的少主武功驚世,更爲擔憂吧?”
至於父親爲何如此忌憚血火老怪與牧野靜風,卻是不得而知了。
血火老怪有些意外地道:“少主,爲什麼……”
牧野靜風搶過話頭,道:“人各有志,何必強人所難?”
血火老怪一怔,道:“不如此何以服衆?背叛風宮的人只能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死亡!
這是永遠也不能改變的規律!”
言罷又轉身對驚魂堂的人喝斥道:“你們也應該見識到了我少主的蓋世神功,如果你們
還記得你們前任堂主所說之話,就應該記得世間有一個是你們必須絕對服從的人!”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提高了不少,似乎是在對全場上千人宣告:“現在,我告訴你們,
此人便是有‘戰族’血脈的少主!”
所有的目光齊齊“嗖”地一下集中在牧野靜風身上!
牧野靜風頓時心感不安!
蒙敏更是如此,她相信牧野靜風很可能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他根本不應該讓血火老
怪助他尋找幽求,牧野棲,自然也就不應該來到這兒!
想必是因爲這兒有大半的人都聽說過“風宮”,所以血火老怪與牧野靜風說的話落在衆
人耳中時,衆人心中的吃驚程度難以形容!
難道真的存在着一個傳說中的風宮嗎?
難道眼前這位“少主”便是風宮少主?
接天樓樓主席千雨向血火老怪拱手道:“非是在下信不過前輩,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所
以在下希望見一見能讓在下心服口服的信物!”
聽得此言,伏龍堡堡主賀烈心中一動,忖道:“難道他們接天樓與我伏龍堡一樣,也有
東西落在他人手中?而且也與伏龍堡一樣在歷任掌門人心中隱有一個秘密?”
血火老怪正待答話,卻見驚魂堂尚且活着的殺手突然齊齊向牧野靜風撲來!
先前沒有出手的幾個人,武功顯然比前幾個人更高!而且他們之間配合得極爲默契,攻
襲封殺的角度極其合理有效!
牧野靜風頓時隱於一片刀光劍影之籠罩下!
血火老怪堪堪說出“少主小心”四字,便見牧野靜風已如行雲流水般飄然掠飛!
一片幽亮的光芒在衆人目光下瀰漫開來,牧野靜風的身形已隱於這片“伊人刀”的光芒
中!
“叮叮噹噹”之金鐵交鳴聲響起,很密急,卻並無雜亂急促的感覺,彷彿不是在進行着
一場生死搏殺,而是同門之間的切磋,所以纔會有那般的“默契!”
光芒倏斂!
“伊人刀”已入鞘!
對方每個人的兵器都已寸斷於地上!清晨的陽光照在斷碎的兵器上,泛着刺目的銀光!
而更讓衆人感到驚駭的是,驚魂堂五個人的竹笠之笠頂都已被削去一小截,但竹笠卻仍
是穩穩地戴在他們的頭上!
每個人都明白方纔牧野靜風完全可以不去斬斷他們的竹笠,而斬落他們的頭顱!但牧野
靜風並沒有這麼做,他甚至不願藉機揭去他們的竹笠。對於殺手來說,最需要的一是冷靜,
二是隱密,若讓殺手的真面目暴露於衆目睽睽之下,那麼殺手的生涯也許從此就該結束了。
此時驚魂堂衆人的心情絕對不會很平靜!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你們走吧。不過我想你們既然能夠不畏死,那麼你們可以做的事
應該很多,爲什麼一定要做殺手?其實殺人或者被殺,都不太可能是很愉快的事。”
驚魂堂的人如果識趣的話,應該立即擡腳就走,他們應該明白他們並非牧野靜風的對手!
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走,驚魂堂在江湖中有浩大的聲勢,絕不是毫無理由的。倘若他們
就這樣不堪一擊,那麼他們早就該煙消雲散了!
驚人的事便在這時發生了。
只見已被擊斷左肩,並重傷倒地的年輕殺手竟又緩立而起,奇蹟般地站起來了!六個尚
且活着的驚魂堂之人每兩人爲一組,並肩而立——他們並沒有退卻!
也許,在他們看來,只要殺了眼前這個被血火老怪稱作“少主”的人,他們便可以真正
地不再爲他人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