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元寺在我一代,居水中央,浩浩湯湯的湖澤大水,連天連地,像面鏡子照着天上的雲影。
那是我小時候的記憶。
第一次走出長山山坳,記憶猶新。
一個小女孩的眼界,等同於一隻小青蛙坐在水井裡的眼界。
但我終於還是走出來了。
當初旻元寺在一片大水的中央。四周環水,要進寺,需先坐船。
水中飄着水葫蘆。
不知小主們見過水葫蘆嗎,是一種水生植物。
在大水漲落之時,水葫蘆在水面急速地飄遊,驚慌失措,滿江滿湖地飄。
像我那時代百姓遇到兵戰一樣,四處逃命。
一晃啊,我是不適應這個時代了。
我用幾百億只蝴蝶成精,換到穿越現世的機會。
我看看就閃。
講完這個故事,我就入土爲安,我已不適應這轟隆隆到處亂炸的時代。
動輒平地一聲炸雷,不管是喜事還是悲事,炸來炸去,吹拉彈唱,驚心動魄,腦仁生疼。
還是地下安靜。
也不是我主動要來的,江洲早已不是我見到的江洲,那時建城才六七百年,發展緩慢。
要不是穹窿山被挖的天翻地覆,我仍沉睡在地下。
希望這個願意能夠實現,讓我見幾日陽間的天光,然後永遠不見。
在穹窿山隧道開挖後,我的魂被驚飛了。
你們見到的是我的遊魂。
千年老巢被挖得千瘡百孔,蝴蝶精變的我與我的子子孫孫們又一次找不着家。
蝴蝶是野性的。
終於見到天光,有的飛到了花鳥市場,看到了另一個族類,觀賞魚。
爲了給觀賞魚營造好的環境,人們居然在銷售我時代的水葫蘆,十元一株。
見到這情景,我掩嘴而笑。
人類演化成什麼樣子,連水中的水浮蓮都變成了商品。
真是出乎意料。
哈,我終於漏了一個小秘密。
水葫蘆就是水浮蓮。
浮萍的浮,愛蓮的蓮。
是的,我是愛蓮。
曾經多少年我最痛恨的是愛蓮這個名字。
以後會說到這個故事。
旻元寺前有大片的湖澤,後有綿延的山。
寺與山隔了一河的清流。
山寺合一。
不知何年,旻元寺跑到陸地上來了。
這也是我沒有想到的。
秋妃我是個急性子。
大概我的父親是關外人吧,他是個急性子,遺傳給了我率性的急脾氣。
好吧,好吧。
我承認,我是秋妃。
在這之前,我居然活在別人的口述裡,他們可能認爲我只是存在於八卦圈的女人。
我的主角身份一直幽幽暗暗不明朗。
我知道有許多家鄉人惦記我。
那個叫唐老齋的,真名唐國鈞,他生長於江洲的望族,他的祖屋與秋妃紀念園毗鄰。
歷史上幾個朝代搞鬥爭,唐氏祖屋與劉氏故居只隔一條巷子,現在叫做宜侯巷子。幾個朝代相當紛亂,都有人組織挖地道,讓城裡僅有的幾處地下相通。
現在不叫地道了,叫地下工事,整座江洲市核心區域,地下都是相通的,轟隆隆的空夥在地下跑的歡。
這是最爲恐怖的景象。
唐氏宅就在江洲市中心,秋妃園在商業中心。
都是中心,甚囂塵上。
甚囂塵上。
我在塵世一天也過不下去。
但我不能辜負幾百億只蝶精變化的陽間人類的機會。
硬着頭皮到處看看。
最要緊的是,我要說完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在江洲一千多個號稱研究我的人那裡,面目全非。
你完全被歪曲了。
這怎麼可能。
唐國鈞就是一例。
從小,他生活在我的陰影裡。
後來,因爲家庭出身的問題,屢屢遇到生存與毀滅的問題。
每當這個時候,秋妃,是的,本尊就是他的精神圖騰。
我似乎從來不擔心這一點。
我會被後人記住。
一代又一代,不知多少人爲了我絞盡腦汁。
我也從未懷疑有人會對我加以各種猜測。
比如多麼有手段,如何迷住異性,如何攀上高枝,跟了多少男人。
生了幾個孩子。
女人嘛,又生而不幸,長的比別人漂亮那麼許多。
對了,在江洲的老城區,當地的父母官爲我豎了一個雕像,是用漢白玉造的。
江洲的主流社會一直想給我洗白。
他們不能接受一個很污的老母。
瞧瞧這漢白玉的雕像,有時我夜半把自己掛在漢白玉的欄杆上,頭頂上的燈亮的我睜不開眼睛。我盯着自己的雕像看啊,看啊。
她,挽着好看的髻,百花仙子似的,小巧的臉,尖尖的下巴。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
據說雕像家已定居到了美國。
我感覺有些出息的人都出了國。
這真是,我理解。
我那時也是一樣的,就像出國,從吳國,到趙國。
我不願意呆在閉塞的南方。
要去京城。
所以現代人爭着出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沒有人見過我真實的相貌。
對不起,我出生的的確有些早,
年代是兩位數。
後人不知道我長什麼樣,情有可原。
雕像是不是我真實的樣子,我究竟長什麼樣,怎麼去描述,我自己也記不得了,年代太久遠了。
我自己都 忘了自己長的什麼樣,可笑吧。
現在我是一隻裳鳳蝶,自帶斑斕色彩,自己提燈照路,半夜出來羣蝶蹁蹁,祝福短暫卻華麗的生命。
我們的家族有幾個億幾百個億幾千個億,不這樣,對抗不了後代的毀滅性開挖。
我時代,皇與皇一直在打仗,但死傷不過是幾百,幾千幾千的死,那是要滅掉一個皇,一個國。
我們的蝴蝶家庭必須是以億爲生存單位。
而且要寄生在遠離人類的地方。
在浩蕩的歷史長河裡,無論大一統還是四分五裂,這塊土地上,謠言如風。
許多桃花粉色故事不加在我身上,難道會加在一個貌醜的姑娘身上。
我從來不相信醜姑娘就是純潔的。
醜人多作怪就是我發明的句子。
我從來不懼醜姑娘們找我算賬。
在這部叫做《枕鶴記》的網絡小說裡,我一直隱身。
毫不客氣的說,像一個憋氣躲進水中的人,而且水性也不那麼好。
我快憋壞了。
這叫我怎麼做?
憋不住了,必須露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吐氣。
對了,那個叫陳宸的哈佛女孩,跟邯鄲有不解之緣。
這座城市在我一代就存在了。
以出美人著稱。
我是不會忘的,那些邯鄲本土產的女人,進了宮,如何在內鬥爭的同時,合圍攻擊我這個江洲人。
呵呵,叫陳宸的姑娘可真胖。
一個那麼高大的身軀的女子,她爲什麼不鍛鍊形體。
不過,我搞明白了,胖姑娘一般心眼要好很多。
在我所處的時代,女子們就知道身體嫋娜,明眸善睞,吸引優秀的男子。
那一年,我也就十五歲吧,第一次見到謝大將軍,他可真威風。
後來,他一把抓住我,拎到了馬背上,讓我蜷在他寬闊的像草原一樣的懷抱裡,我像他懷裡的一隻小羊,他策馬狂奔。
我是多麼輕盈。
他形容我的舞蹈,像一隻蝴蝶在飛。
好看極了。
好吧,這個叫陳宸的女子,至少她是有些才華的吧,立志要給我寫一部傳奇。
穹窿山轟然被炸開。
穹窿山埋葬着我的魂。
還有謝頤的。
我把我們的魂藏在穹窿山一個天然的石窿裡。
後人考察地質,說這裡是新石器時代的遺址。
呵呵,一不小心,我與謝頤躲進了新石器時代的洞穴裡。
可是,轟的一聲,魂飛魄散。
我發誓的,變成蝴蝶。
一定要變成蝴蝶。
我多麼希望,陳宸女子在寫這一章時,把蝴蝶精變的畫面,寫的美輪美奐。
蝴蝶是花變的。
花朵是女子變的。
江洲的父母官說要建一個蝴蝶標本館,還要在新城建一處新的秋妃園。
要拍多集的微電影。
不行,我不能想太多,頭會炸裂似的疼。
炸山的聲音太過巨大。
它把我的魂吵醒了。
那個叫唐國鈞的鄰居,他殫精竭慮一輩子,念之夢之,可是,到最後,寫的專門研究我的論文,越來越短,越來越差,越來越沒有力道,越來越不像個東西。像老去的男人的某種功能。
我一向知道男人寫文學的東西,一代不如一代。
寫不過我們那個時代的男人。
無能爲力。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一個飄在美國的哈佛女孩,去盡情發揮。
誰知道她有多麼的寂寞。
如此,在接下來的故事裡,我將以第一人稱,講我的故事。
死掉一千多年了,講一些刺激的故事,人類的歷史進化了近兩千年又如何?
人,男人,女人,同樣爲前途,爲銅錢,爲親情,爲未來,爲周遭的環境,抗爭,周旋。
其實,我的人生說不上成功,但,生爲一個普通女人,像我如此精彩,如此登頂的,鳳毛麟角。
不然,整天盯着屏幕的讀者,只嫌前文不好看的小主們,怎麼能夠把這個故事看下去。
哈~~
你們知道的,秋妃以什麼留名?
知道嗎?
這都不知道?
怎麼這麼笨!!!!
不就是文才嗎?
秋妃有一支生花妙筆,這支筆流淌出來的詩詞歌賦,皇上喜歡、君子喜歡、亂臣喜歡……田地裡勞作的農婦也喜歡。
沒有人不喜歡。
憑高川陸近,
望遠阡陌多。
相思隔重嶺,
相憶限長河。
告訴你,要知道一些東西不能弄錯。
我看前部分的作者寫的糾結,她不知道如何弄清楚人物關係。
時間久遠。
過於久遠。
歷史書上記載的又是這麼的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從來沒有過痛快話。
女子有時勝過鬚眉的,不僅是懷抱,還有率性,真實。
好吧,記住了:我有三個名字,鸝音……秋妃……愛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