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某一天陳宸姑娘出現在唐老齋面前時,唐老齋睜了一下眼睛,迅速地又閉上了。
“來啦?”唐老齋嘴裡吐出這兩個字,態度比陶斯然來的時候更加冷漠傲然。
封建遺老,出身於剝削階級家庭,老到兩腿打顫,老眉老眼,一身腐朽氣息,卻不改美顏控的壞毛病。
陳宸姑娘當然看到了唐老先生的眼神。
她放下行李,直接就要去打開窗戶。
唐老齋看着陳姑娘寬廣的厚背及粗得匪夷所思的小腿,心裡繼續着他的失望。
陳宸開了窗,立刻有一股冷冽新鮮的空氣進了來。
“唐老,要定時開窗,屋子裡不好的氣息纔會流出去。”陳姑娘有一個好聽的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唐老齋問。
“陳宸。耳東陳;寶蓋頭下面一個時辰的辰。”
“哦,陳宸。你如果覺得開窗對老夫身體健康好,就先說一聲,說你要開窗,而不是先開窗再來說開窗的好處。”
“唐老,你不同意開窗嗎?”陳宸邊問邊上前,準備關窗。
“不是,你把順序弄反了。”唐有點不悅。
“那,唐老,你同意開窗嗎,屋子裡的空氣比較混濁,這不利於身體健康。唐老一定聽說過好空氣是上上風水這句話吧?”陳宸欠了欠身子說。
“開吧。”唐老齋一手扶着杖,一手將軍似的揮了一下。
陳宸姑娘轉身拎自己的包。
“做什麼?剛放下的包又拎起來?”唐老問,語氣有些急。
“先生,這是我自己的包。”陳姑娘言下之意,我自己的包,想拎就拎。
唐老擡起頭,斜着眼睛看陳宸:“你是要走?”
“爲什麼?”陳宸有些不解,這來都來了,爲什麼要走?
“哦,你的臥室在北面,呶,就那一間。”唐老齋有點糊塗。
陳宸把自己的簡單行李放到北面的臥室,轉了下身子,環顧房間,還不錯。
轉身就出來了,到洗漱間看看,見有拖把,放到水池裡就沖洗,然後一手拎了拖把,埋下腰,叉開結實的雙腿,大書法家似的就拖起了地。
唐老齋有些詫異。
一個高大茁壯的女子,幹起活來像個女漢子。
客廳裡拖過,廚房間拖過,然後拿着拖把,進了北間的臥室,洗洗刷刷,一會兒站在南面的臥室門口,問道:“唐老,這是您的臥室吧,允許不允許我進去拖地?”
唐老齋看着陳宸,再看看門,有點不高興:“一定要拖嗎?”
“一定!”陳宸姑娘不等回答,已進了臥室。
好傢伙,陳宸姑娘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一個老者的臥室,可以堆滿了雜物,每個角落都塞滿了東西,一個人幾乎要側着身子,才能在物與物之間走動。拖把無處施展。
陳宸姑娘迅速地掃視了一下臥室,她當然看到了牆上鏡框裡,有一個女人像早些年一個著名女演員,對,她叫蝴蝶。腮上着了色,深深的酒窩,水靈靈的大眼睛,大波浪的燙髮,雪白小巧的鼻子。
陳宸只瞥了一眼,她不太喜歡過於漂亮的女人,即使掛在牆上,即使比她老幾十歲。
這個女人就過於漂亮,所以她不喜歡。
陳宸迅速地出來了,轉身去洗漱間,找到了一聲抹布,她決定再次進入臥室。
“過來,來!”唐老齋說:“來,坐這裡。”唐老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陳宸一手拿了一塊抹布,疑惑着坐下來。
“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哈佛,博士生。”陳宸回答道。
“你不是清潔工?”唐老齋問。
“可是,你這房子有多不清潔,你自己不知道嗎?”
“哪裡不清潔了?我天天住着,不好好的嗎?”
“哪兒哪兒都髒,你瞧瞧,牆角都是蛛網,牀底兩寸厚的浮灰,窗戶一開,灰塵都往下掉。你再看看這兒,這兒……”
陳宸站了起來,兩手亂舞。
“坐下來——”唐老齋把聲音拖得老長,很不耐煩:“你一來就咋乎,轉來轉去,晃來晃去,我吃不消!”
“哦——”陳宸坐了下來:“我明白了。”
陳宸一屁股坐下來,看到面前圓桌上有一本書。眼睛瞄了一眼,正是陶斯然跟她描述過的《枕鶴記》。
她拿目光看了看唐老齋,猶豫着拿還是不拿《枕鶴記》。
“要看就看看吧?”
唐老齋始終不挪步。
今天一早他就感覺胯關節有些酸脹,使不了力氣,只能坐着。
陳宸從第一頁翻起,很快就想被施了魔法,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啊,是這樣啊?”陳宸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樣?”唐老齋這次反應挺快。
“《枕鶴記》居然不是從她小的時候記敘的,一開始就是這句。”
“你以爲呢?”唐老齋看過數遍《枕鶴記》,他當然知道秋妃一上來就是這句:“人若犯我,天誅地滅。”
寫她當刺客的事。
“真正一個御姐範!”陳宸嘖嘖道。
這一發現,給陳宸的刺激不小,離她本科畢業時寫小論文的時間又過去了近十年。那時,她對秋妃是着了迷的,自以爲了解秋妃的生平。只是,她根本不知道有什麼《枕鶴記》,不知道這個姐如此豁達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