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兒”
唐老齋站在桌子邊,喊了兩聲。
這老先生,什麼時候起跟着唐素貞一起,喊她“宸兒”了。
也不是很迂的夫子嘛,還知道喊人小名,不是鐵石心腸啊。
“走,我們看房子去……”
“看房子去,哈,唐老,忽然感覺自己腰桿都硬了,在美國,這是在美國,斗膽去看房子……”
剛把唐老齋扶到車裡,陳宸的手機響了:“啊——媽!怎麼啦?”
陳宸一聽媽的口氣不對,乾脆在車外打電話:“媽,你說唐念約來了,你確定是她?”
“她怎麼來啦?啊,你電話給她幹什麼呀?這下怎麼辦?吵啊,你才知道她多會吵架,潑婦哪裡比得了她,這下怎麼辦?”
陳宸打着電話,越跑越遠。
“媽,你做事就是這麼感性,唐老這不是沒事嗎?唐念約來了,你說怎麼辦?哦,媽,媽,你別急,等會兒到家,你不要說是你通知唐念約來的,你聽我的,別問爲什麼。你要是告訴唐老是你打電話喊她來的,我跟你急,知道嗎?知道嗎?知道你答應一下啊?媽,我這才知道你有多笨!盡添亂。”
陳宸一籌莫展。
唐老齋前兩天半夜突然昏迷。
唐素貞慌忙中打電話告訴了他的女兒唐念約。
陳宸的野心她自己朦朦朧朧知道,既然母親大人被某後爸遲早要踢出局,既然這麼一個唐老華裔這麼有財富,不是啦,不是啦,關鍵是他老人家風燭殘年,孤獨無依,危在旦夕,那唐素貞就是他妹呀。
他離不開她呀。
這不,前天夜裡她地鐿中還救了他一命。
至於感情戲,留點時間,留點空閒……
唐念約趕飛機到了美國,這時唐老齋不僅沒有死,還精神抖擻的到處看房。
這,不能讓她知道。
唐念約來的不是時候啊。
怎麼辦?
陳宸心裡一團糟,不知道怎麼跟唐老齋彙報情況。
“宸兒,念約來啦?”
“啊!?”陳宸嚇了一跳。
她與媽媽的電話打的時間太長了,唐老齋等着,覺得疑惑,乾脆走了過來。
陳宸臉色不悅,只好實話實說,交代是唐老突然後半夜昏迷,她很害怕,電話給唐念約教授,讓她來看看她爸爸。
唐老齋搖搖頭,不知道怎麼回答。
“唐老,那我載你回公寓吧?”
“唉,好好的買房吉日,中午看到一個熟人,他住的小區啊,就是我前兩年看中的,買了房,還有個熟人做鄰居。”
“哪,唐老,我們是回去呢,還是買房?”
“當然是回去,那個孽障來了,還不知道造什麼反!”
“不好,先生,車鑰匙丟車裡了。”陳宸一急,慌了。
唐老生氣地去拽車門,一用力,車門開了,人差一點跌倒。
“這不是開着的嗎,糊里糊塗,車門能不能開都搞不清啊,回去!”唐老齋不高興了。
陳宸有些難堪。
回到養老服務中心,唐老齋吩咐:“宸兒,呆會你們不要開口,不要說話,一句也不要說話,你們鬥不過她,好不好?只要我不死,就不要跟她吵,跟你媽媽也關照一聲,就說我說的,聽不下去,就出門不要聽……”
“好的,唐老你也要注意,不要發火,生氣傷身體。你剛剛生病纔好……”
陳宸扶着唐老進門,剛纔在證券公司還精神抖擻的唐老齋,突然一下子蒼老,在陳宸的攙扶下,氣若游絲一般,十分羸弱十分疲態,好像瞬間就會昏厥過去,直到嚥氣。
嘿,唐老很會演戲啊,年青的時候排過話劇的吧,一眨眼就進入情景,惟妙惟肖,逼人的很。
陳宸聽唐老的吩咐跟唐教授連招呼都沒打。
她把唐老扶到椅子裡,用手指壓了壓脣,示意媽媽別說話。
“哦,沒死啊!怎麼又沒死成,我倒是買了白布寫了輓聯來的……”唐念約見面就噴。
陳宸驚歎這見面場景,歎爲觀止,快步拉着媽媽趕緊出門。
這吵架風格,來一打潑婦也鬥不過她呀。
唐素貞張着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看看唐老齋,不放心他,但陳宸用力太大了,她在推搡下抱着小格格出了門。
“你來就是吵架的?那我沒有話說。”唐老齋顫抖地說。
“你就是不說話狠,從來一個屁都不放,那要我來做什麼?我沒事啊?我爲什麼要關心你?我還不如一個外人。我是你的什麼人?你認過我這個女兒啦?啊?”
“啊,我這客廳啊,也沒有一面鏡子,要不然你進臥室去照照鏡子,看看一箇中國著名大學的教授,是什麼樣子……對着自己的父親破口大罵,忤逆不堪……”眼看着唐老就要虛脫了,脆弱不堪。
“哦,承認你是我父親啦,這倒是頭一回。你不是一直認爲我是個野種嗎?啊?”
“念約!”唐老齋敲了一下柺杖,這兩個字彷彿是用氣聲說出來的,無奈,心痛。
“怎麼啦,受不了?你要面子,你不說,可事實我就是個野種啊,是我媽偷了男人,那你說清楚呀,那個野男人是誰,我好去認親爹去!”
“滾出去!我這裡不要你來,我死了也不要你來弔唁!”唐老齋扶着胸口,彎下了腰,眼看着就要倒下來,像一坨軟泥。
陳宸始終沒說話,但她用眼睛像剜肉一樣地死盯着唐念約,並迅速地拿了一粒救心丸,倒了杯水,讓唐老齋吞下了藥丸。
陳宸扶着唐老,替他抹着背、胸。
“不要我來,這次也是來了,我要拿回我應該得的東西。”
唐老大口地喘氣,說:“你應該得的東西,有……你的工作是我找的,你的圖書館館長的位置是我讓給你的……還想要什麼?”
“不是這些,你那些文物,1997年的時候,一件就賣了800萬,當時你親口告訴我的。那還只是一件,知道吧,只是一件,你就是個文物販子,你賣國家文物……我要我應得的部分,這次我哪兒也不走,等着。”唐念約一屁股坐在圓桌邊的凳子上,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勢。
“宸兒,去我房間,把那張照片摘下來,給她帶走……”唐老齋無力的揮揮手。
陳宸愣住了,她猶豫要不要去拿。這是他的家事,外人怎麼好?但再不趕她走,估計唐老這次直要送命了。
“去拿!你是我聘的助手,不聽話我炒了你!”唐老齋低吼了一聲。
“哦!”
陳宸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真的就去摘臥室裡那個漂亮的,有酒窩的女人照片。
“給她!這是她的東西!”唐老齋說。
陳宸徑直走到唐念約的面前,把相框往唐念約面前一推,一個字也沒有說。
“嗬,這東西你不掛在牀頭緬懷啦,你不是會作秀的嗎?哦,我明白了,從前,你是要讓她掛在你眼前,天天詛咒她。怎麼,釋懷啦?不恨她啦?”唐念約嘲笑道。
“你拿走,從此兩兩相清。”
“兩兩相清,你想的輕鬆。你別忘了,我是你女兒,她死了,我是第一遺產繼承人。你別老糊塗了。”
“我看你也是老糊塗了,你看看你,一頭白髮,滿臉皺紋,我真覺得你多年不照鏡子……可悲呀。那年,你喜歡一個男人,爲了他,你把我出賣了,可是人家看不上你,你就作死,鬧,不吃不喝,最後割腕……”
“還不是你害的,大資本家,大右派,壞人……害人害己,你讓我擡不起頭,誰都不敢跟我談戀愛,你還好意思說!”唐念約聲嘶力竭,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割了腕,差一點死掉。做爹的真想拿我的命換你的命……可是,可是,真相是什麼?你知道嗎?”唐老齋痛心疾首,快說不動一句話了。
“什麼真相?你一直守口如瓶,什麼真相,難道我就沒有資格知道嗎?啊?”
“問你媽媽去,我沒臉說。”
“笑話!要問也是你死了後,你去地下問。不過呢,你很快就會死的,你死了,好好去跟地下的我媽說,念約是誰的種,這個,我有權知道!”
“滾,越來越無恥!”唐老齋跺着腳。
陳宸聽從唐老齋說的,始終不說一句話。
陳宸做到了,可是罵人的話全堵在嗓子眼,生生地要往外涌,憋屈的啊,難受透了。
以她有茁壯身板,她真想上去甩那個女人一巴掌,再踹她一腳。
可是,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她一摻和,事情就搞大了。
她決定不給唐老齋添亂。
“遲早會滾,但要看我願意!”唐念約無賴道。